衛(wèi)凌這才鼓了勇氣讓白亦推進(jìn)去。

    “外祖母?！?/br>
    “哼，你還知道我是你外祖母呢?！遍L公主臉色蒼白，精神勉強(qiáng)撐著。

    “您別氣，身子要緊。”

    “身子要緊？現(xiàn)在知道身子要緊了？”長公主瞥了眼他的腿，“你把那些什么個人參藥材都拿回去，我用不著。”

    “外祖母，我沒事的?！?/br>
    長公主又咳了咳，衛(wèi)凌連忙端起一旁的水，長公主擺了擺手，掩著帕子好一陣才緩過來，微弱朝下人們道：“你們先出去?！?/br>
    等屋子里其他人都走了，長公主才問：“回過將軍府了？”

    “是，回過幾趟?！?/br>
    端容郡主前些日子把他求的平安符送了過來，長公主便知他沒告訴將軍府真相，也沒和衛(wèi)海奉倆人鬧掰。

    她猜對了，這孩子就算知道了那些事，還是會藏著，只自己一個人默默承受。

    長公主嘆聲氣，“我沒多少日子了，往后你好好的，不要鬧性子，將軍府和長公主府都會是你的庇護(hù)?！?/br>
    “端容如今變了許多，你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不要等人生臨到頭了才后悔?！?/br>
    “還有，不要與宮里的人走太近，你官雖大但也不能胡作非為，凡事先保全自己?！?/br>
    衛(wèi)凌抿唇，低低“嗯”了聲。

    長公主儼然一副交代后事的模樣，讓他把來時想說的話都咽了下去，外祖母瞞了大半輩子，既然那樣不想讓他知道，那他繼續(xù)裝作不知道好了。

    長公主望著他，突然笑了，“你剛生下來時誰也不像，皺巴巴的，現(xiàn)在倒越長越像荷娘那個小丫頭了，連性子也一樣，執(zhí)拗到不行，當(dāng)初她真是說走就走，頭也不回?！?/br>
    “你別怪她，這個世上沒有人比她希望你過得好，也沒有人比她過得更苦?！遍L公主道，“域川，你可知你為何取單字一個‘凌’？”

    衛(wèi)凌搖頭。

    長公主眼里好似有淚珠在打轉(zhuǎn)，“荷娘什么都沒留下，我便自私了一回，將她的姓氏作了你的名?！?/br>
    衛(wèi)凌驚得說不出來話來，他能找到的所有關(guān)于荷娘的信息都未曾提到過她的姓氏，就連宮里二十多年前的名帖都只是“荷娘”兩字。

    怎么會......

    過了許久，一道哀傷卻又釋然的聲音傳出，“你如今好好活了下來，我下去跟她也算有了交待?！?/br>
    “外祖母......”

    “好了，回去吧，我累了。”

    三日后，長公主與世長辭，舉國哀慟。

    第78章 “我的底線”

    深秋初冬之際, 霜凝宵寒，宋奾一早醒來便覺一陣涼意颼颼，多添了件夾襖才敢出門。

    飯桌上米粥還冒著熱騰騰的香氣, 尤四娘給她舀了碗，宋奾捂在手里, 感受瓷碗傳過來的溫暖。

    “娘，我今日還得去一趟商會?！?/br>
    往常尤四娘這時候總會念叨上一兩句，今日卻是安靜地出奇。

    宋奾以為她身子不舒服，連忙放下粥碗, “娘親您怎么了？”

    尤四娘低低嘆氣, 告訴她, “昨兒夜里長公主去了?！?/br>
    雖早料到了會有這一日，可聽見消息時宋奾仍是顫了顫, 怎么會這么快。

    出門時才發(fā)覺街上空空蕩蕩, 也不知是因今日突然冷下來還是因長公主的過世。

    “二娘, 我們還是先去繡坊？”龍邦問。

    “嗯, 繞一繞?！?/br>
    這一繞就繞到了長公主府。

    大門前白綾白燈籠都掛上了，前來吊唁的各府馬車整齊排著，門口有人披著孝麻接待。

    宋奾看見了秦奕嫻，她扶著身邊人才勉強(qiáng)站穩(wěn)，眼眶通紅, 神情哀戚。

    宋奾默默等了一會，她進(jìn)不去，只能以這種方式表達(dá)哀思, 但愿長公主來生順?biāo)臁?/br>
    到了繡坊，張叔告訴她今日休市，所有經(jīng)營店鋪一律關(guān)閉。

    宋奾直接去了商會。

    烏起隆與邦卓幾人都在, 都是一副神色凝重的模樣。

    “宋姑娘來了?！睘跗鹇√崞饚追志裾泻?，“今日休朝休市，就連衛(wèi)大人也告了三日假，咱們可是徹底閑下來了?！?/br>
    當(dāng)今圣上是長公主一手帶大的，長公主辭世，盛京休朝休市，可見倆人感情深厚。

    衛(wèi)凌自小是長公主最疼愛的外孫，告假三日并無意外。

    宋奾在商會里坐了會，與邦卓幾人說了幾件事后便回了家。

    小月倒是十分高興，“趁這個機(jī)會二娘也好好休息休息吧，我瞧著您都連軸轉(zhuǎn)了快半月了，這哪是人能吃得消的。”

    極度疲勞過后，人一閑下來就什么都不想做，宋奾亦是如此。

    天氣雖寒，但還沒到燒炭的地步，宋奾沒有睡意，只裹著小毯子在貴妃榻上坐著，手邊有雜書也放著刺繡的小籃子，但她就是不想動，這一坐就坐到了天色逐漸暗沉。

    晚上曹娘子拿著賬本來了一趟，笑容滿面。

    “二娘，我今日閑著就算了算咱們新繡坊的賬目，您看看?！边@回曹娘子沒讓她猜了，賬冊翻到最后一頁，上面一串的數(shù)字讓宋奾看花了眼，她終于有了些笑意。

    宋奾問：“作坊的出賬呢？”

    曹娘子立馬報了個數(shù)字。

    新繡坊開了大半月，就算減去作坊全部的投入也剩下一些來，長此以往，這繡坊就像是個金蟾蜍，只會不斷往外吐銀子。

    不過宋奾還是叮囑了幾句，“曹娘子，咱們賺越多，外面眼熱的人就越多，你切記讓兩邊的人都小心些，多長個心眼?！?/br>
    “哎，這道理二娘你不說我也懂得?！?/br>
    “還有，月末的時候你拿出利潤的兩成五來給我，我存到謝家的銀莊帳頭里?！?/br>
    這事宋奾早跟曹娘子說過，她沒說什么，就是覺得有些可惜，“兩成五呢，怎么的要給這么多?！?/br>
    “商人憑信用做事，當(dāng)初說好的事情不可毀約。”

    “行?！?/br>
    日子一過，盛京城重新恢復(fù)了熱鬧，那日寂靜仿佛只是曇花一現(xiàn)。

    初冬時節(jié)天總是黑得比夏日要快，眼見太陽沉了下去，宋奾合上那本記載了東夏歷年來商貿(mào)糾紛的冊子，回家。

    早上出門前尤四娘說了晚上會親自做飯，宋奾好久沒吃過娘親做的菜，下馬車時心情愉悅。

    剛走兩步，小月拍了拍她的肩膀，順著她手指的方向，宋奾看見了隱在黑暗里的衛(wèi)凌。

    倆人大概幾丈遠(yuǎn)，宋奾依稀察覺到一絲沉重的氛圍。

    白亦著急開口解釋，“二娘您別誤會，郎君說覺著屋里悶讓我推他出來走走，芳華巷離這兒不遠(yuǎn)，我們只是剛好經(jīng)過?！?/br>
    衛(wèi)凌沒阻止白亦的話，只是靜靜看著自己。

    以前在將軍府時就知，衛(wèi)凌性子固執(zhí)，衛(wèi)海奉與端容郡主的話很少聽得進(jìn)去，唯獨長公主能勸動他幾分。

    長公主過世三日，他告假了三日，他此刻心底應(yīng)當(dāng)是不好受的。

    宋奾抿了抿唇，開口，“你用過飯了嗎？”

    衛(wèi)凌搖頭。

    “那一起進(jìn)來吧?！?/br>
    --

    尤四娘見到倆人一起進(jìn)門，整個人驚訝得不行，可見女兒臉上一片淡然，她便也沒多說什么。

    衛(wèi)凌坐在輪椅車上問候，“夫人?！?/br>
    尤四娘其實還是有些不舒服的，自己女兒受了那么多苦都是因他而起，雖過了這么些年，但若是宋奾心里的結(jié)放不下，那她自然不會放下。

    尤四娘不經(jīng)意瞥了眼宋奾，只見她已經(jīng)坐在了桌子旁，她只好應(yīng)了聲，朝小月道：“去添雙碗筷來。”

    飯桌上尤四娘與衛(wèi)凌倆人氣氛沉悶，宋奾卻不同，吃得津津有味。

    她一抬頭，見倆人都看著自己，“你們怎么不吃？衛(wèi)大人，這些都是我娘親做的，你試試看?！?/br>
    衛(wèi)凌終于動了筷子，身后白亦頓時松口氣。

    這三日衛(wèi)凌一直在長公主府靈堂守靈，每日的飯菜送進(jìn)去是什么樣，拿出來還是什么樣，他一口未動。

    衛(wèi)凌慢條斯理用完了一碗飯，宋奾瞧見他碗空了，讓小月再給他添了一碗。

    他只是看了一眼宋奾，沒說什么，繼續(xù)用飯。

    碗又空了，宋奾還想喊小月，衛(wèi)凌輕笑著制止，“阿奾，我飽了?！?/br>
    “噢?！?/br>
    身后白亦眼眶一下通紅，他家郎君不止吃了飯，還笑了，這么多日來，第 一回笑了。

    他沒忍住，背過身去擦淚。

    一頓飯吃完，尤四娘趁著收拾碗筷的功夫?qū)⑺螉h叫了出去。

    剛才倆人那些小動作她看得一清二楚，她不免有些擔(dān)心，害怕女兒再次誤入歧途。

    “阿奾，你怎么好好的還把人帶回來了？”

    宋奾知曉她想問什么，繞過那些拐彎抹角，直接道：“娘您放心，我對衛(wèi)凌并無其他感情，只是今日特殊，而且眼下商會里許多事都得靠他，我不能裝作看不見?！?/br>
    “當(dāng)真？”尤四娘有些不信。

    “我都答應(yīng)您去相看了，還能有假？”

    這樣一說尤四娘就放下心了，那周先生她十分滿意，如今宋奾也見了兩回，倆人間應(yīng)當(dāng)有戲，衛(wèi)凌現(xiàn)下大概是翻不起什么浪來。

    宋奾重新回到屋子時衛(wèi)凌正拿著她放在榻上小幾的小酒瓶把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