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渡 第14節(jié)
謝長明看到他側(cè)臉的剪影,是無端的、難以用言語描述的美麗。 尾羽也很好看,想必本體也極美。 盛流玉是這樣的神鳥,生下來便擁有一切。還是個幼崽,就可以造出旁人修行百年也幻化不出的幻象。 待到長大了,會是一只美麗、強(qiáng)大、無與倫比的神鳥。 即使此時有魔氣纏身,偶爾孤單寂寞,也不應(yīng)當(dāng)被認(rèn)作可憐。 因為他養(yǎng)的那只小禿毛,不知身處何地,連今日是否有枝可依都不知道,不該將精力放在別的鳥上。 謝長明不再看盛流玉了,轉(zhuǎn)過身,離開了這里。他本來是想要探尋盛流玉有沒有什么可利用的秘密,或是什么別的可用來接近的事,現(xiàn)在看來并沒有,也就沒有待下去的必要了。 他走后一會兒,盛流玉又抬起頭,想起方才的事,對自己產(chǎn)生懷疑,自言自語道:“原來我是這樣貪吃的嗎?” 罷了,確實不應(yīng)該罵阿九的,罵他不也是在罵自己。 是他自己不爭氣。 謝長明走出院子,也沒有顯現(xiàn)身形,直接往旁邊的樹叢里走,他用了遮掩氣息的法術(shù),此時自然是要尋找方才丟掉的那串不動木。 不動木安靜地落在地上,謝長明撥開草叢,準(zhǔn)備拾起珠串,忽然發(fā)覺有些不對勁。 有魔氣。 謝長明皺眉,往前走了三步,后腳跟磕了幾下,果然,顯出一個通往魔界的傳送陣來。上面有個遮掩魔氣的印記,最起碼也要是三十三魔天里的魔頭才能將魔氣遮掩到幾乎完全消失的地步。如果不是不動木恰好落在了附近,壓制了印記,連謝長明都不能發(fā)現(xiàn)。 而這個傳送陣距盛流玉居住的疏風(fēng)院不足五十步。 謝長明皺起了眉。 這件事并不在意料之外,謝長明上一世便知道,魔界一直覬覦長明鳥。 長明鳥是神鳥,能上通天意,而在某些時候,天道和天神,似乎有隱約的重合。 不過這么早就盯上了盛流玉,謝長明倒沒想到。 但既然正好撞到了,謝長明準(zhǔn)備動手毀掉這個傳送陣。 不遠(yuǎn)處卻忽然傳來腳步聲。 兩位思戒堂長老領(lǐng)著幾個黑衣人,走上了青臨峰頂。 依舊是那位黑臉長老和長髯長老。 黑臉長老道:“上次那個魔族無緣無故就死了,也沒問出什么來?!?/br> 長髯長老道:“罷了,那人修為也不高深,想必也不知道什么隱秘的消息,死了就死了吧?!?/br> 又道:“還是早些將這里翻查一遍,以免魔族埋下暗釘。這里住的可是長明鳥?!?/br> 語氣里似乎將小長明鳥看得十分重要。 黑臉長老道:“那長明鳥是神鳥,能耐應(yīng)該不小,還要我們悉心看護(hù)不成?” 謝長明聽完了,拾起不動木,往后退了幾步,最后看了那傳送陣一眼。 這只小長明鳥雖然沒有飼主照顧,卻有許多修士討好,并不需要他一個別的鳥的飼主來多管閑事,拆掉這個傳送陣。 第16章 躊躇 第二日正值休沐,謝長明雖不用上課,卻不能休息,要去千徇峰的靈植園里照看果子。 今日龍郢真人不在,是一位師兄接待的謝長明。 那位師兄約莫有二十歲,站在草廬前,客氣地問:“師弟是哪一位?” 謝長明便如實地說了姓名。 那位周師兄很是驚訝:“原來是你!” 謝長明在書院里一直很安靜低調(diào),沒有什么是值得被別人知道的。 周師兄解釋道:“真人說讓你給青臨峰上那位送果子,大家不知道有多羨慕!” 謝長明:“……” 他單知道書院里的真人先生中有很多想要靠小長明鳥求神問道,不知道原來學(xué)生里也是如此風(fēng)氣。 這樣不大好。 周師兄道:“不是說有所求。長明鳥是傳說中的神鳥,輕易接觸不到,此時有機(jī)會,自然想要看看?!?/br> 謝長明明白過來,大約就像是麓林書院里出現(xiàn)了一只珍奇的靈獸,大家都想要瞧一瞧,長一番見識。但盛流玉太珍奇了,不能關(guān)在籠子里,而是供奉在青臨峰頂,尋常人見不到,便更加渴求。雖然盛流玉也要上課,這相當(dāng)于出門遛彎,就有見面的機(jī)會,但大家都有各自的事要做,為了看一眼新奇靈獸,耽誤自己的事情不合算,所以只能聽別人說一說。 于是,周師兄問:“那位盛公子究竟如何?與我們凡人有什么不同嗎?” 謝長明想起盛流玉的種種,但都不能為外人道,最后只是講:“他正修閉口禪,不講話,看起來是個很俊秀出塵的小公子。” 周師兄有些失望:“就是如此嗎?” 謝長明道:“待他日有機(jī)會,師兄遇到盛公子,自人群里第一個注意到的一定是他。他是與我們很不同的?!?/br> 周師兄聽完,很是心馳神往。 聊完了一番閑話,周師兄拿出一個薄薄的小冊子,遞給謝長明:“千徇峰上下種滿了花草樹木,除了分派過來的,還要再挑選兩塊地?!?/br> 他的聲音壓低了些:“那兩塊地里收的東西,只要交上定額,別的都可拿去藏寶閣交易?!?/br> 看來,這也是私下貼補(bǔ)學(xué)生的潛規(guī)則之一了。 謝長明看了片刻,畫出兩塊地。 周師兄看了一眼,因多聊了幾句,覺得與他有緣,忍不住勸道:“這兩種果子,靈力不高,也不是丹藥的材料,賣不出好價格。師弟不如重選兩樣?” 謝長明搖了搖頭,解釋道:“我聽說這些果子好種一些。丹藥的材料大多嬌貴,需精心照料?!?/br> 其實原因不是這個。 他挑的兩塊地里種的是白廉和七竺,沒有別的用處,就是味道不錯。而修仙之人大多不重口腹之欲,所以這兩樣果子也很難賣出去。 但謝小七喜歡吃。 謝長明想過了,若是要尋機(jī)會接觸天道,興許要在麓林書院待上幾年,到時候要是找到鳥,自然是要好好喂養(yǎng),沒有果子是不行的。 周師兄重新將他打量一番:“來靈植園的大多是散修,身后沒有門派照應(yīng),都挑最值錢的照料。沒料到師弟真人不露相,竟然這樣富裕嗎?” 謝長明是很富裕。 作為飼主,要養(yǎng)得起鳥,沒有富裕的荷包是不行的。 敲定下來以后要照料的果子,周師兄又領(lǐng)著謝長明逛了一圈千徇峰,之前幾天只是做些雜事,日后卻要真的干活。 待到天黑,謝長明回到朗月院,點了半宿的燈。 旁人以為他是刻苦修煉,其實是在看書,但也沒找到小禿毛是個什么品種的鳥。 謝長明平日里不打坐,卻不是不修煉,而是時時刻刻都在修煉。普通人每日打坐四五個時辰,已是很刻苦,很夠用了。謝長明不同,他是天生的五靈根,那四五個時辰的打坐如同干旱時的小雨,用處不大。只有每時每刻修行吐納,汲取到的靈力才能滿足五條靈根的需求。 這樣的法子,旁人不是不知道,卻做不到。一是過度壓榨經(jīng)脈,修行時容易出差錯走火入魔;二是人非草木,總有偷懶休息的時候,這是人的本能。 謝長明不用,或許是因為跳過兩次深淵,他很擅長忍耐,連本能都可以克制。 即使是入睡,謝長明也有七分清醒。 他很少做夢,幾乎沒有在夢里見過謝小七,卻時??吹揭浑p金色的眼睛。 想要在浩如煙海的典籍里找到小禿毛這樣不起眼的鳥,著實是件難事。 謝長明將一半的希望放到了盛流玉身上。 自幻象上課被戳破后,盛流玉的確來上課了,沒有用阿九逃課。 他每日里來了,依舊在旁邊貼一張“閑人免坐”的紙,不與人親近,上課裝模作樣,實則一個字也不聽。 謝長明沒能找到接觸盛流玉的法子。 這小長明鳥看起來嬌氣,修為也不怎么高深,除了一手幻術(shù)出神入化,別的一概不會,實在沒什么破綻。 謝長明上輩子當(dāng)了十多年橫行霸道的魔頭,漸漸起了歹心。 強(qiáng)扭的瓜不甜,吃了也能解渴。 強(qiáng)抓的鳥不聽話,也能以命相逼,查他族譜??蛇@鳥背景太深,抓來倒不是很難,就是以后恐怕要提前過上被追殺的生活。 不妥。 很不妥。 謝長明的心思又熄了。 還是要徐徐圖之。 這樣過了幾日,一天傍晚,思戒堂的人來了朗月院,說是要搜查是否有魔族留下的東西,譬如與魔界連通的陣法,能夠記錄周圍畫面的灰絲石,學(xué)生的身份也要再確定一次。 朗月院的八個人聚在門前,黑衣人正在屋子內(nèi)搜查。 阮流霞拽著冰綾,正大義凜然道:“朗月院中,我的修為最高,若是有事,自然要護(hù)大家周全?!?/br> 周小羅在一旁連連點頭,很是擁護(hù)這位舍友。 陳意白不屑一顧,正準(zhǔn)備開口,卻被謝長明打斷。 謝長明問:“別的院子都搜過了嗎?難不成,真的有魔族的東西嗎?” 陳意白忙道:“的確有的。好像是昨日,在萬垂峰的練武場旁邊的樹梢上發(fā)現(xiàn)了幾個灰絲石,刻錄著學(xué)生練習(xí)時用的功法和招式??赡苁菫榱艘院笠u擊書院做準(zhǔn)備,其心可誅!” 謝長明問:“沒了嗎?” 陳意白繼續(xù)道:“還有些傳聞,比如閉日閣附近竟然有個通往魔界的傳送陣……” 謝長明問:“還有嗎?” 陳意白想了片刻:“聽說長水峰議事閣的香爐里埋下了一顆魔種,長時間聞這種香,會使人入魔?!?/br> 謝長明面無表情地開口:“繼續(xù)?!?/br> 陳意白問:“繼續(xù)什么!就聽過這么多得到證實的消息,難不成讓我自己編假消息不成!” 聽了這么多或真或假的傳聞,謝長明也沒聽到疏風(fēng)院的消息。 是因為事關(guān)重大,所以沒傳出來消息嗎?可長水峰的消息理應(yīng)更重要些,為什么也有傳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