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中留下諸多疑點(diǎn)后，內(nèi)容到這為止。

    最后一句話是——欲知后事，要加錢。

    看完后，信紙直接被燒成一團(tuán)灰燼，從謝長明的指縫中漏了出來。

    謝長明面色冷淡，他并不相信加錢的鬼話。長明鳥之事，如果不是活得夠久，能夠窺探天機(jī)的老怪物是不可能知道的。

    這樣的人會沒有錢？

    只不過是為了吊人胃口。

    但謝長明還是如約加錢了。

    之后，謝長明重回小巷，找人將周家夫婦的尸體下葬。由于他們是逃難來的，在城中沒有親戚，謝長明便給了錢，將下葬之事托付給了鄰居。

    水神廟在城外的秀水湖旁。

    這里從前是個富貴人家捐的小廟，只放了一尊神像。后來有了周小羅的事，縣中眾人捐了許多錢，以原先的神像為中心，重新建了神廟，又請了山中的大師，連帶著他的徒子徒孫一同前來作法，以祈求上天降靈，護(hù)佑信徒。

    但都是無用功。

    因此，那些富貴人家也不愿再捐香火錢，廟中生計(jì)也都是靠著大師出門作法維持。

    謝長明裝成路人去參拜水神廟，收買了一個小道士，將廟中上下看了一圈，意料之中地沒得到什么結(jié)果。

    那個被人珍藏保護(hù)的神像不過是個泥塑的木雕，很脆弱，好像碰一碰就要裂開，沒有絲毫神力，只是很不幸地被人借了名頭。

    做完這些后，為了做到答應(yīng)小長明鳥那個要早點(diǎn)去的承諾，謝長明沒有坐馬車，而是用法力飛去的。

    車夫說過，荷秀城最好的酒家叫做一品樓。

    謝長明去了那里。

    一品樓的大廳中人聲鼎沸，四處都是食客，二樓卻很安靜。

    謝長明走進(jìn)去，對掌柜道：“有位姓盛的公子訂了包間嗎？”

    掌柜對那人記憶深刻。

    那位盛公子長得貌若天仙，且十分霸道。說是要包間，卻要等人來才能點(diǎn)菜，且那人還在數(shù)十里外，尚未趕路。

    掌柜禮貌地拒絕了。他們的包間很貴，很搶手，向來是座不等人，除非是那些達(dá)官貴人，他們從不開這樣的特例。

    但，他還是在銀兩面前屈服了。

    謝長明有點(diǎn)想笑，無論是在哪兒，有錢的富鳥是絕不會委屈自己的。

    但是和在書院不同，盛流玉揮霍的是謝長明給他的銀兩。

    這樣算下來，以后可以當(dāng)成養(yǎng)鳥的證據(jù)。

    謝長明拒絕了店小二的引路，獨(dú)自前往二樓的包間。

    這里很安靜，偶爾有幾扇門后傳來很低的琵琶聲。

    走到盛流玉訂的房間前，謝長明看到門是虛掩著的，有一條縫，里面?zhèn)鱽砬宄恼f話聲。

    是店小二在努力地推銷店內(nèi)的特色菜。

    “公子，您只點(diǎn)了一道油炸小黃魚和幾道鮮炒時(shí)蔬，沒有別的了嗎？”

    盛流玉的聲音很冷淡：“沒有?！?/br>
    若是在書院，想必別人就能理解小長明鳥話中深意，自覺退下。但是在人間，對面還是一個想要賺錢的店小二，明顯沒有那么容易。

    不知出于什么念頭，謝長明的腳步一頓，站在門口，沒有立刻進(jìn)去。

    店小二熱情道：“公子，我們家的菜與別家的不同，是一頂一的美味。看您的樣子，定是從大地方來的，興許看不上我們府城。但您卻是瞧錯了，我們地方雖不算大，卻別有新意?！?/br>
    盛流玉：“……”

    店小二眉飛色舞：“譬如鮮炙孔雀，您一定沒有嘗過。這孔雀是養(yǎng)在附近的山上的，翎羽豐滿，皮rou軟嫩，堪稱一絕。我們大廚還可以在您這里現(xiàn)場宰殺，將翎羽拔下來，制成……”

    盛流玉：“……閉嘴?！?/br>
    對于盛流玉而言，店小二的話著實(shí)有點(diǎn)可怕。

    長明鳥本身也是鳥，且通體碧羽，又是長尾曳地，與俗世的孔雀有一兩分相似之處。店小二不僅讓盛流玉吃孔雀，還要讓他親眼看著孔雀被剝皮拔毛，這豈不是同族相殘，著實(shí)是過分殘忍。

    謝長明推門而入，對店小二道：“你先出去吧?！?/br>
    店小二道：“我……”

    謝長明道：“出去。”

    店小二出門后，盛流玉站起來，撲到謝長明身邊。

    他眨了眨眼，問道：“你是不是聽到了？”

    謝長明有點(diǎn)想笑：“聽到你被凡人嚇到了？”

    盛流玉立刻反駁：“哪有被嚇到！”

    反正他是不可能承認(rèn)的。

    停頓了片刻，又變得有點(diǎn)委屈：“……凡間的人，竟比修仙之人殘忍如此之多，要當(dāng)……”

    他的語調(diào)很可愛，像是被人欺負(fù)后的抱怨。

    謝長明聽完了，又問他：“怎么不制止那個人？”

    盛流玉輕輕嘆了口氣：“他是個凡人，稍微用點(diǎn)幻術(shù)，脆弱的魂魄就承受不住?！?/br>
    凡人的壽命與神鳥的相比如同蜉蝣與高樹，凡人很脆弱，很容易死掉。

    盛流玉的脾氣很壞，對普通的凡人卻連幻術(shù)都不太敢用，怕震蕩了他們的神魂，很小心地對待他們。

    謝長明知道，小長明鳥對世人一貫是有些悲憫的。

    而世人大多都并不珍惜，就像方才，盛流玉明明已經(jīng)拒絕，卻還要再啰唆很多，只為了多賺一點(diǎn)銀兩。

    謝長明覺得這是在浪費(fèi)小長明鳥的好心。

    保護(hù)盛流玉，要比保護(hù)小禿毛困難許多。

    謝長明有時(shí)也不知道怎么做，可他甘之如飴。

    之后，謝長明又責(zé)備了小辟黎只知道被抱，連幫主人趕人都不會。

    小辟黎很不服氣，卻沒有再委屈地辯駁。

    因?yàn)?，它是一只很識時(shí)務(wù)的小貓，已經(jīng)看清了目前的形勢。盛流玉雖然是神鳥，身份高貴，卻一直被謝長明養(yǎng)著，且被謝長明溫柔的表面迷惑，不知道他內(nèi)在的可怕。

    但它只是一只小貓，沒辦法揭穿謝長明的真面目，只能接受謝長明才是自己真正的衣食父母的現(xiàn)實(shí)。

    在酒樓吃完飯后，謝長明收到了許先生的消息。

    他說了周小羅的情況，在經(jīng)過一天一夜的觀察后斷定，周小羅的神魂確實(shí)沒有被完全吞噬，還在掙扎當(dāng)中，只需外力介入，還有可能分開兩團(tuán)神魂，將身體還給周小羅。

    對于神魂一事，謝長明并無研究，只是聽著。

    終于，許先生道：“傳聞在海外陵州之上，有一味草藥叫做離魂草，或許有用?？墒蔷烤谷绾蔚竭_(dá)陵州，書上……”

    謝長明打斷他的話：“我知道，我去?！?/br>
    許先生頗為驚訝：“我才開始以為你是活了上千年的老妖怪，后來又覺得不是，現(xiàn)在看來——”

    謝長明切斷玉牌的聯(lián)系，不讓他說出更離譜的話，又對盛流玉道：“要不要去陵州？”

    第075章 心動時(shí)間

    謝長明問得突然，盛流玉反應(yīng)了一小會兒，眨了下眼，很輕地應(yīng)了一聲。

    貓也跟著主人喵了喵。

    謝長明看著他，微微皺眉。

    他輕易地將小長明鳥誘拐走，又不太滿意，覺得小鳥太好騙，太容易相信別人，又問他：“知道陵洲是哪里嗎就愿意去？”

    盛流玉半垂著眼，露出一小點(diǎn)金色眼瞳，臂彎處托著貓，慢慢地順毛，手腕上套著鐲子，閃爍著一絲流光。

    神鳥是很清高矜持的模樣，高不可攀，似乎什么都無法打動他。

    片刻后，謝長明聽他說：“這世上還有我不能去的地方么？”

    嘖。

    很神鳥的回答——有底氣天不怕地不怕。

    和謝小七當(dāng)年的回答差不多。

    對于生活在東洲的人來說，陵洲是陌生的，未知的，遙不可及的地方。

    凡間的很多傳說里，會將陵洲描繪成鬼怪聚集之地，不能接近。修仙界知道得多一些，將陵洲稱為“天厭之地”。

    盛流玉從小耳聾眼瞎，對于這些別人都很熟悉的事并不清楚，但在這次回程的路上，恰好看過介紹陵洲的書。

    書上說，陵洲是個迷霧籠罩，很難到達(dá)，被天道厭棄的地方。

    盛流玉是神鳥，沒有理由，也不應(yīng)該去陵洲。

    可這樣的地方，盛流玉不問緣由地答應(yīng)去了。

    就像他從前想過的那樣。

    天涯海角都陪他一起去。

    謝長明道：“既然要去，就提前買些東西?！?/br>
    芥子里雖然存了許多果子，可是仙果與凡間的果實(shí)卻大不相同。

    上次下山是三年前的深秋，這次是初春，又不是同一個地方，點(diǎn)心和果子都很不同。

    謝長明一家一家地買過去。

    每去一家，小辟黎都要大聲地喵。

    盛流玉只吃素的，所以謝長明只買素點(diǎn)心，但看在小辟黎今日確實(shí)犧牲很大的分上，謝長明還是掏錢給它買了rou點(diǎn)心。

    短短一日下來，小辟黎幾乎肥了一圈，也幸好它是只靈獸，吃得再多，轉(zhuǎn)化成靈氣即可，不會真的撐破肚皮。

    待到日落西山，黃昏時(shí)分，謝長明從芥子中拿出那艘小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