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瓊枝 第57節(jié)
祝辭淡道。 他如今并不能判斷出邵同奚說的話是不是真的,可邵同奚很早便對他的人有心思,他是明白的。 祝辭喉間溢出薄薄的笑。 “念念,是這樣嗎?” 一直站在旁邊,將下唇咬得泛白的身影這才輕輕一顫,呼吸不穩(wěn)著,抬眼看過去。 男人看著她,嗓音溫雅,一如從前他問她時的語氣。 可那雙極深極黑的眼眸壓著的是什么情緒,她絲毫看不出來。 這讓她再次有那種感覺。 似蒙了一層霧,窺探不出他的心思。 許久沒聽見小姑娘的回答,祝辭唇邊的弧度落了,他又重復了一遍,“念念。” “跟我回去。” 與從前不一樣了。 從前他對她說話向來都是詢問,是征詢,此刻卻變成了陳述。他并沒有在問她要不要和他回去,而是直截了當,他要帶她回去。 柔蘭害怕他那雙攝人的眼,眨了下眼,蜷長的眼睫便帶上水珠。 她不說話,卻搖著頭,退后了一步。 這動作已然很明顯了。 她不想和他回去。 站在祝辭身側另一邊的赴白,精神一直高度緊張著。他離二爺近,又時刻關注著,因此這一刻看得最清楚,就在柔蘭退后一步的時候,他親眼看見,男人微顯凌厲的下頜繃緊了。 那是二爺發(fā)怒的征兆。 如果說方才在邵家大門口,推開門看見柔蘭被邵同奚抓著,與邵同奚距離那樣近時,二爺周身的氣壓便已經寒得凍人,令他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 那么現(xiàn)在,便是真的動怒了。 祖宗啊……二爺就在氣頭上,柔蘭若是說句好話服個軟,事情也不會發(fā)展成這樣,他跟隨二爺這么久,就沒見過二爺如此怒從心起,這樣可怕。 而且偏偏,柔蘭這一退,邵同奚又站在那兒,不就正好退到邵同奚身后去了嗎! 這不是火上澆油是什么? 赴白也沒了頭緒,忙向賀陵投去求助的目光——賀公子幫幫忙?。?/br> 賀陵自然也覺察到了這些,他和赴白一樣,此刻都懸著心,大氣都不敢出。 可他不敢動柔蘭,柔蘭怎么做他干預不了,她也只能是二爺管……賀陵擰起眉頭,立即走過去,將邵同奚強行拉開,“二爺別放在心上,邵同奚恐怕是因為擔心他父親的病情,腦子糊涂了,我?guī)氯デ逍亚逍??!?/br> 賀陵拽著邵同奚一直走到足夠遠的、看不見的地方,這才松手回身,咬牙道:“別和二爺對著干!你剛剛腦子是壞了嗎!” 邵同奚自知失態(tài),也極糾結。 沉默半晌后,欲言又止道:“可是……可是二爺看起來很生氣,會不會傷害柔蘭啊?” “你糊涂你,這是你該管的事情嗎?”賀陵搖頭道,“再怎么樣,柔蘭也是二爺?shù)娜耍斣趺刺幹檬嵌數(shù)氖虑?,你插什么手!?/br> “再說了,柔蘭對你又沒有情誼,剛剛那景象,你難道看不出來嗎?” 賀陵指著那方向,一字一頓鏗鏘有力說道:“她心里的人是二爺!就算她不說,她喜歡的人也是二爺!” 邵同奚握了握拳,仍是問道:“那她逃什么?” 賀陵一愣,眉頭擰起。 是啊,逃什么? 沉默了片刻,賀陵心中電光火石閃過一個念頭,半是明白半是疑惑地搖了搖頭,慢慢說道:“……也許眼下,她心里裝著的,還只是那個溫潤如玉的二爺。” 原本的庭院內。 周圍人都離開了,柔蘭的身邊一瞬間便空了。不僅邵同奚和賀陵離開,那些原本站在這里不遠處的丫鬟小廝也都退下了。 空空蕩蕩就剩下她一個人。 柔蘭心中惶然,宛如受驚的小鹿。 明澈的瞳仁里倒映出男人面無表情的模樣,可沒有聚焦,卻像是什么都思考不了。 她想退后,想跑,可手腳都是軟的。 “跟二爺回去?!?/br> 祝辭垂眼看著她,又重復了一遍。 他此刻唇邊已然無笑意,不久前僅存表面的那些溫雅和煦,蕩然無存。 他也不再自稱我,耐心被消磨到極致。 許多人都知道,祝辭說話從不喜說第二遍。 然而,話音落下片刻,還是沒有得到該有的回應。 祝辭忽然極冷淡地笑了聲,隨即幾步走過來,擒住她的手腕,便強制拉著她往外走。 他人高腿長,步子便邁得大,柔蘭有些跟不上。 出了邵家大門,到馬車邊時,祝辭才終于停下了。 “不回去……”柔蘭終于緩和了口氣,看見馬車慌了,立即蹙著眉去掰他的手,眼眶微紅,“不回去!” 重復著這句話。 看這架勢,是不打算乖乖上馬車了。 街道上人來人往,路過的百姓都朝這里看過來。見是個模樣嬌俏的小丫鬟對主子鬧脾氣,或是新奇或是好笑,議論起來。 “頭一次遇見這樣放肆的丫鬟呀?!?/br> “那郎君是抓著她的手嗎?這么俊的郎君,我還是頭一次見,真是養(yǎng)眼!就是那丫鬟為什么一直想掙脫,好像很是不情愿的樣子……” “那郎君氣質瞧著,不像是尋常人家的公子。” “我也覺著不尋常。” “不會是、不會是傳聞中的那位……那位二爺吧……” “什么?” 那兩三個人聚在街道對面交頭接耳。 祝辭冷掃了他們一眼。 手中傳來微弱的力道,小姑娘還在掰他的手。她力氣本就不大,方才跟著他走出來,再加上這一番動靜,力氣都沒了,掰他的手想掙脫開去的力道便愈發(fā)的小。 撓癢癢似的。 祝辭眼底極冷,長睫傾覆掃她一眼,竟猛地將她攔腰扛起,塞進了馬車里。 赴白很識時務地爬上馬車,讓車夫駕車。 這一路不曾停下,馬車里什么聲音,外頭的人也權當什么都聽不見。 馬車在祝家門前停下。 祝家大門是敞開著的,里頭徐憐青正握著絹帕,帶著丫鬟在長廊下來回走動著。今日二表哥回來,她特地精心打扮了一番,連衣裳都穿的是新制的蜀錦料子,上繡蓮葉荷花,價值昂貴,更別說在妝容與頭發(fā)上下的功夫。 女子本都會為心上人妝點自己,她在祝家厚著臉皮待么久,就是為了等二表哥回來。 如今二表哥當真回來了,身邊那個丫鬟還消失不見了,這可不是遂了她的意嗎? 說不定二表哥看清了那丫鬟的丑惡面孔,終于想起她來了。 徐憐青想到這里,不禁露出羞澀笑容。 “小姐小姐,二爺回來了!”丫鬟指著外頭。 徐憐青心中一喜,揚起自己對著鏡子試了最好看的笑,轉過身去,可下一秒,看見被祝辭帶下馬車的那道身影,徐憐青便猛地沉了眼神。 臉色慢慢難看起來,道:“怎么、怎么又是她,為什么……” 這個賤蹄子怎么陰魂不散! 丫鬟也沒料到這些,趕忙安慰徐憐青道:“小姐別生氣,你看二爺好似心情很不好,估計是因為那女子生的氣,小姐想想,二爺從不這樣動怒的,那女子惹得二爺這樣,過不了多久就被二爺厭棄了,不是威脅!” 徐憐青這才定睛一看,打消了顧慮。 知道此時上前不好,她便帶著丫鬟躲到了必經之路的欄柱后面。 見祝辭回來,府里經過的丫鬟小廝都連忙停下手中的活計,恭恭敬敬道了聲二爺。 祝辭并未理會,拉著柔蘭往院子走。 小姑娘跟得踉踉蹌蹌,始終都不配合,像是怕得厲害了,便如同驚恐的兔子也會反手傷人那樣,拼命掰他的手。 隨即,便被攔腰扛起來,輕輕松松就被壓制住了。 沿途經過的地方,無人敢說話。 隔著院子很遠一段距離的地方,徐憐青被計鐸攔住,沒辦法再跟過去,只能不甘心地站在原地。 計鐸看了她一眼,只讓其他小廝盯著,回到院子月門處守著了。 徐憐青遙遙看著那院子,用力擰著帕子,眼中嫉妒:“琴云,你是不是也看見了?”不是她看錯了吧。 琴云不敢大聲道:“奴婢、奴婢看見了……” “二表哥居然抱了她!”徐憐青越想越不甘,咬牙切齒道,“怎么會這樣,二表哥對女子從來沒這樣失態(tài)過!” 不僅僅是在她心目中,在任何人看來都是這樣! 祝辭溫和有禮,無論對任何女子都是客客氣氣,從不逾矩,更別說觸碰什么女子。 他壓根不近女色! 可自從他身邊有了這個丫鬟,這原本的一切就都被打破了,二表哥變得越來越不像他,如今更是變了一個人…… 方才她看得清清楚楚,那丫鬟極是抗拒,眼眶都紅了。任誰都看得出來,那丫鬟不想跟他回來,是二表哥強迫她的。 可二表哥不僅沒放她走,還…… 她雖然是沒出閣的黃花閨女,可男女之間的事情她還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