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線紀實》并沒有那么火，至少比之于誰都會“八卦嘿嘿嘿～上床嘿嘿嘿～輪番上床～嘿嘿嘿”然后和親朋好友狐朋狗友推薦的《凌霄情史》而言，只有真正受到了神仙打架影響并且關(guān)心局勢的人才會去追更, 但, 當并沒有關(guān)注過《前線紀實》的人看到了其他人誦念往生經(jīng), 再了解一番前因后果, 誰也不是那種鐵石心腸，多有嘆息一口氣然后跟著大部隊誦念經(jīng)文的。

    那是一個奇跡一般的場景。

    整個世界固然還有許許多多修仙者都在忙于和那一方小世界輸送進來的魔物殊死爭斗，也有修仙者還在幫助受了災(zāi)的凡人重建家園，但除了這些之外，大多數(shù)凡人都坐了下來，開始了他們的“太上敕令，超汝孤魂”。

    凡人百姓們一開始感受不到，念經(jīng)無非是顏秀說了有用，左右他們無事，這才勉勵一試，但當他們一遍一遍誦讀經(jīng)典，且誦讀的人越來越多的時候，每個人都有非常微妙的感覺。

    他們的視野仿佛被“拓寬”了。

    短時間之內(nèi)要背下來那樣一篇往生咒確實難度不小，大多數(shù)凡人其實都是對著道經(jīng)原本，甚至干脆就是對著小玉牌上顯示的內(nèi)容直接誦念出聲，一開始念經(jīng)確實是純念經(jīng)，但后來不知怎么的，所有人的節(jié)奏開始慢慢合拍了起來，念經(jīng)便漸漸念出了些許滋味來，再之后，他們甚至感覺面前的經(jīng)文都不再是經(jīng)文了。

    他們從經(jīng)文里看到了每個念經(jīng)的凡人頭頂上都漸漸有一縷若有若無的霧氣蒸騰而出，在廣袤的天空上匯聚成厚厚的云霧。

    霧海不知是隨風(fēng)還是隨了哪個大能之意，飄到了莽莽昆侖之上，那原本是世上頂尖的靈脈，如今卻籠罩了一層連凡人都能感知到的煞氣和陰霾。

    不過不重要，因為那團云來了。

    仿佛又是哪位大佬對那團云做點什么，白色的云朵輕微一個顫抖，隨即淅淅瀝瀝地在整個昆侖的范圍內(nèi)下起小雨來。

    雨水中暗暗帶著救贖之意，落在昆侖那原本已是仙山福地的地界上，非但草木繁盛，雨水再落一小會兒，便開始有面容猙獰，怨氣沖天還渾身都是黑氣的冤魂從地底深處緩緩飄蕩而上，受上片刻的甘霖，便能洗凈身上所有的怨氣煞氣，身體逐漸發(fā)淡。

    冤魂們低頭看了看地底下散盡身上功德來助他們解脫的年輕道君，又看了看天邊飄來的蘊含了本界生靈通過念誦往生咒給他們傳達過來的善意和祝福，一時生出無語凝噎之感。

    他們呆滯了片刻之后，到底是在身上即將淡化得再無半點形跡之時，撩衣下拜，對那位年輕道君，對這世上所有善良的凡人，大禮謝過，隨即便上了輪回臺給他們敞開的投胎之路。

    有了第一個魂魄行禮答謝，便有第二個第三個。

    當心存感激的魂魄越來越多，當輪回臺找到了越來越多的失蹤人口的氣息，當大道終于感受到了這個世界自查自糾并開始好轉(zhuǎn)起來的誠意，所有人心頭便又有了新的感悟。

    他們仿佛看到了光。

    整片天地，飄飄揚揚落下了許多金光，凡人百姓不知底里，直到他們走到了生命的盡頭，被輪回臺清算此生功德罪孽，決定下輩子是為官做宰還是形如豬狗時，才知道了曾經(jīng)他們對陌生人釋放出來的善意到底意味著什么。

    那是大道的獎賞。

    大道自然要有點縹緲難追的逼格，天道就不玩那些虛的了——金光到處，百姓生靈們都覺得身體為之一輕，仿佛喝過了某種仙藥，又或許是直接年輕了好幾歲，越是念誦經(jīng)文，越是身心輕快。

    而山洞之中，已經(jīng)做了充分準備，也確實已經(jīng)散開了渾身功德的凌霄道君分外詫異地睜開眼睛，感受著那些爭先恐后往他身體里涌，比他剛才散出去的還多的功德，五臉懵逼。

    他是個只知道花錢……花功德的人，就他這個行為不瞬間把他的修為拖下一個境界都算是天道給面子，絕對沒有還沒有cao作完了天道就反而給他功德的道理。

    所以他只能把自己懷疑的小眼神投向顏秀。

    顏秀又沒做錯事情，對凌霄道君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師父……”

    “別傻笑?！爆F(xiàn)在這個局面也不需要凌霄道君超度了，他站起來走到了顏秀身邊，“你到底做了什么？”

    顏秀無辜地把小玉牌遞給了師父。

    小玉牌上是她原地爆馬并且呼吁全體百姓有空就來念念經(jīng)的那條仙博，凌霄道君看完內(nèi)容，震驚地看看徒弟，再退出顏秀主頁，仙博熱搜第一毫無疑問是#念往生咒！立刻！馬上！#，再往下才是#如今天下#

    凌霄道君點開那個“如今天下”，看到的是各大城池中席地而坐念經(jīng)的凡人，是特殊手段拍攝之下他們沐浴著的功德金光，是他們貢獻出去的善意和溫柔，這樣一幕場景無論是誰看了都會心生震撼，連凌霄道君都是接受了好一會兒才看向顏秀。

    期期艾艾許久，凌霄道君才開口：“秀兒……”

    可一個“秀兒”之后，腦海里除了“你怎么這么秀?。　敝馐裁丛~兒都沒有，顏秀自己是非常享受師父藏在那巨大震驚之中的夸贊，她也不讓凌霄道君因詞窮而尷尬，直接整個人上前一步拉近了和凌霄道君之間的距離。

    然后伸手，抱住了凌霄道君的腰。

    然后抬頭，看著凌霄道君的面容。

    既然做了決定，顏秀便不憚于開口：“師父，有些事情其實不需要您一個人承擔(dān)的。這不是您一個人的世界，哪怕您是道祖?！?/br>
    在顏秀伸手抱腰的那一瞬間凌霄道君就已經(jīng)僵硬了，現(xiàn)在看著徒弟仰頭時那忽閃忽閃的大眼睛，聽著她軟軟的聲音，凌霄道君的心跳都砰砰砰地上了好幾個臺階。

    他干干地滾了滾喉嚨，還是沒能說出什么話來。

    但顏秀已經(jīng)在凌霄道君懷里背誦起了《論人民民主專政》和“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創(chuàng)造世界歷史的動力”，小姑娘的聲音嫩嫩的，仿佛那種初生的幼鳥撒嬌一般的啁啾，但她嘴里說的那些道理，竟讓從小浸yin各種權(quán)力斗爭并從中全靠自身實力殺出重圍的凌霄道君聽呆了。

    那是另外一個概念，一個讓人在這個體制已經(jīng)腐爛變質(zhì)的世界絕望到了極處時，看一眼就能讓人心生向往的天地。

    第98章 卿卿我我戲

    那一日, 凌霄道君沉浸于顏秀告訴他的一切，連天道把找到幾十億冤魂，散盡自身功德用以超度的功德還了回來都沒有在意。

    幾十億的魂魄, 在更大人口規(guī)模的凡人愿力之下，成功輪回。

    整個陰森恐怖的洞窟恢復(fù)了普普通通一個地下坑洞的模樣，那棵邪異的黑皮白葉的樹也漸漸枯萎，顏秀的背誦戛然而止，凌霄道君卻說：“還有么？”

    黑暗之中, 顏秀努力用修仙者的目力看著她師父。

    她其實判斷不出來師父是喜歡聽這些還是不喜歡聽, 但……在顏秀看來，伴侶，道侶，夫妻……什么都好, 總要求一個三觀契合信仰一致。

    她抿了抿唇：“師父想知道那個世界的英雄都對那個世界做了什么嗎？”

    “想?！绷柘龅谰牭阶约洪_口。

    顏秀便笑了。

    她慢慢松開了自己抱著凌霄道君的手，也不嫌那個洞窟曾經(jīng)發(fā)生過什么, 直接一揮手一道土屬性法術(shù)下去，突突起來一張石桌兩個石凳，她甚至從儲物袋中掏出了茶杯和茶壺：“故事可能很長?！?/br>
    “沒關(guān)系?！绷柘龅谰诹耸噬稀?/br>
    于是那天，凌霄道君知道了曾經(jīng)有一個國家備受欺凌, 曾經(jīng)有一個領(lǐng)袖帶著人民從積貧積弱中站了起來，他聽到了讓人心生震撼的革命歷程, 他甚至從顏秀那去掉了一切感情色彩的敘述之中感受到了屬于救國者的熱血和革命者的浪漫。

    顏秀敘述了許久，他感覺自己都已經(jīng)忘記了自己的存在，只能聽到胸腔里的心臟在瘋狂跳動。

    顏秀的敘述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下來, 但凌霄道君也很久沒有說話。

    過了不知多久, 顏秀才聽到凌霄道君長長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出來：“走吧?！?/br>
    顏秀隨即起身。

    她沒有像小學(xué)生春游還得寫個游記一般問師父要一個“聽后感”, 她知道師父這樣的人, 聽了這樣長的故事，必然需要有一個長時間的消化，然后才會有在這個世界的運用。

    師徒倆安靜地回到了星華宮。

    但星華宮卻并不是一方凈土——那一場驚天動地的爆炸讓星華宮上上下下所有人側(cè)目，爆炸的動靜結(jié)束之后慕云仙子便撤了那個陣法，所有人都能進去瞻仰一番龍傲天·玄靈子被炸成了碎rou的英姿。

    慕云仙子在第一時間取走了龍傲天還未來得及消散的一縷氣息，她將氣息交給辛夷元君之后便馬不停蹄地回了臨淵城，辛夷元君對那一縷氣息用盡了煉丹師的所有手段，才將氣息徹底提純。

    凌霄道君和顏秀回到星華宮時，辛夷元君才剛剛完成了將那氣息完完整整融入燈油的工作，剛剛召集了幾個老伙計，準備點燃燈芯確認一下龍傲天的死活，一回頭便看見了那二人回山。

    “來?！毙烈脑托χ惺郑鞍⑿銇睃c?！?/br>
    顏秀在路上已經(jīng)從邵浩然處了解了發(fā)生的一切，聞言非常愿意地上前來，拿了辛夷元君手中特制的火折子。

    燈芯被火折子點燃，很快魂燈便發(fā)出了微茫的光亮，顏秀有點迷茫地看著辛夷元君：“這都沒死？”

    “沒事?！毙烈脑故亲米?，“魂燈現(xiàn)在亮是在熟悉燈油中的氣息，過一會兒才能反應(yīng)他到底是死是活。”

    顏秀了然，果然看著那才微茫起來的燭光，黯然熄滅。

    顏秀嘴角頓時起來了一個弧度，心說一切的辛苦和付出到如今終究有個結(jié)局，她同時也聽到了旁邊師父的老友們都發(fā)出了松了一口氣的聲音，才要提議大家要不開（出）個（去）宴（擼）會（串）慶祝一下革命勝利，卻看見那已經(jīng)熄滅了的燭火，起來了一點微茫的火星。

    老伙計們那一瞬間直接都呆住了。

    然后，就在那么好幾雙眼睛的注視之下，那一點微茫的火星，逐漸變成了一點小小的火苗，在那一汪燈油之中緩緩搖曳，仿佛搖搖欲墜。

    但再搖搖欲墜，它確實燃燒著。

    那一瞬間整個屋子里幾乎沒有一個人有呼吸聲。

    他沒死。

    可他憑什么不死！

    這是所有人這一瞬間剩下的所有情緒，他們帶著那絕對不能理解的心情……面面相覷沒意義，大家都看向凌霄道君。

    凌霄道君對此其實并不意外，但他需要安撫老鐵們的心情：“天道說它感受不到這位前道祖的痕跡，其實按理說應(yīng)該是已經(jīng)死了的。”

    “不論應(yīng)該?！背嚓栒嫒舜蟾攀歉鐜讉€里最鎮(zhèn)定的人了，“現(xiàn)在燈確實亮著?！?/br>
    “所以嘍。”凌霄道君說，“道友想象一下，此人現(xiàn)在應(yīng)當身在何處？”

    赤陽真人：“我怎么知……”

    啊不，我好像知道。

    何處？

    ——固然，本界天道感覺不到龍傲天在哪里但他確實在本界的事情發(fā)生過，但那也是三十三天外的天道幾乎感受不到的地方，甚至是昆侖那個有幾十億冤魂的洞窟，天道感受不到理所應(yīng)當。

    可龍傲天前一刻出現(xiàn)的地方是天道在此反反復(fù)復(fù)布防的星華宮，他出去必然留有一定的痕跡，除非……有那個世界的插手。

    而在這種情況下，本界天道沒有他的氣息，那他九成九就是在臨淵城外，那方小世界！

    “這是兩個世界的戰(zhàn)爭?！绷柘龅谰@才沉聲道，“是那個混亂的世界想要取代有序的世界的戰(zhàn)爭，只能活一個，不死不休?！?/br>
    沉默了許久，不知是誰低低呢喃：“那人如此傷天害理，小天道還將本界逼到這樣的境地，現(xiàn)在他們要聯(lián)合，大道不管的么？”

    “這沒辦法管，大道基本不會去制裁具體某個人，至于制裁某個世界……”凌霄道君輕輕嘆息，“除非那個世界的天道倒行逆施殺人無數(shù)，否則如何證明那個天道不懷好意？”

    可現(xiàn)在的問題就是，本界的人不是只會躺平任殺的小可憐，他們也沒有任何道理用足夠多的人命來倒逼大道出手——完美受害者能得到強者的同情可那頂什么用，人都死沒了你知道同情了？

    這世上最正確的做法是在自己受到侵害時如果有能耐就直接打回去！受害之后尋求幫助那才是無奈之舉被迫而為，咱們自己能解決的人勞煩什么大道！

    “所以?！钡降资前逭藝馈へ敶髿獯值某嚓栒嫒朔€(wěn)得住，“接下來，我們當如何？”

    “等他合道?！绷柘龅谰_口，“然后把那個該死的天道和那個該死的前道祖，一塊抹殺了，一了百了?！?/br>
    “就只有等么？”赤陽真人問，“除了等，咱們現(xiàn)在還能做什么？”

    沒有什么好做的了。

    之前全世界處處冒煙的時候凌霄道君已經(jīng)帶著顏秀到處救了一遍火，前腳凌霄道君殺怪，后腳顏秀用空間天賦加固空間，發(fā)展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少有什么魔物能通過空間裂縫進來了。

    前道祖和那方世界合作，只有可能是在那個小世界合道。

    然后，大家臨淵城見。

    “好好休息，養(yǎng)精蓄銳?！绷柘龅谰_口，“然后就沒了?！?/br>
    “你要提前合道么？”

    凌霄道君搖頭。

    “為什么不？”

    “對那位前道祖來說，合道之后自然可以隨心所欲利用那個小天道的力量?！绷柘龅谰f，“反正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珊苓z憾，咱們是那個穿鞋的?！?/br>
    “怎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