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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氏答應(yīng)了,她便把這張泛黃的紙交到了她的手里,囑咐說將來若有機會,一定要瞞著謝家人,把這張紙交給謝家的黛寧姑娘…… “……今兒個早上我路過謝家,正巧見他家二姑娘回府,只平日里總是一頂小轎,今早卻見了兩頂,我好奇問了一句,老管家說是家里來人了,我記掛著劉jiejie交托的事兒,于是追問是誰,可他再不肯搭理我。我見他神色古怪,家里來人又沒什么值得隱瞞的,就借著取漿洗衣物,多盤桓了一會兒,隱隱聽見一個嬤嬤在那里教訓(xùn)人,說以后對外都稱作三房的黛寧少爺……聽到這個名字我簡直是如遭雷擊,劉jiejie當時明明說的是姑娘,怎么又冒出來個同名的少爺來?再打聽,就被謝府的人劈頭蓋臉罵了出來。欠的這份恩情無法報答,一直是我心里一個疙瘩,我不甘心,就在府外一直守著,直到看見您出來!謝府的主子我都見過,只您是生面孔,我想您可能就是她們口中的黛寧少爺……” 之所以跟了一路,一則是因為名字聽著一樣;二來,第一眼看見容貌如此明麗的少年,張氏只覺得不可能是個男子。 “別的呢?劉氏的主子是誰你可知道?還有這藥方,她又是從何得來?還有她本名是什么,你可知道?”謝黛寧一疊聲的追問著。 “雖然交好數(shù)年,可在謝家時,我聽人都叫她劉姑姑,等出了謝家,咱們這樣的賤命,更是劉家的,張家的混叫著,本名為何竟不知道。藥方是她臨終前才拿出來,交代的也就幾句,這些疑問我也存了數(shù)年,可當時都沒來得及問,她人就去了,這么簡單的囑托,過了這么些年都沒能完成,我只怕自己有負她……” 劉氏是誰也許并不重要,想必和眼前這普通的婦人一樣,身形瘦小,不起眼的在母親身邊伺候著,就是這樣柔弱的女子,身體里卻蘊藏著常人難以企及的堅忍,為了一句話,一個承諾,尋找了這么多年。 她把藥方遞給華庭,看張氏的眼睛追著藥方,想要開口的樣子,謝黛寧先道:“你別急,我的屬下要用這藥方去查一查究竟是怎么回事,之后這個藥方會原物奉還,留給你做個念想!” 張氏的確有此意,見她這樣體恤,終是嘆了口氣點點頭,又問,“您是黛寧姑娘吧?我沒找錯人吧?” 謝黛寧微微笑了笑,沒有否認,半晌才道:“回去吧,天晚了,你家人都在等你罷?” 天色已晚,屋內(nèi)也沒有點燈,黯淡中張氏看到她臉上那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哀傷…… 已不必問了…… 送人出去之后,華庭陪著謝黛寧在屋子里默默呆了許久,看她神色和緩了,才問道:“公子,這藥方有什么古怪?” 謝黛寧長出了口氣,“沒有,一點古怪都沒有,是一張再尋常不過的滋補方子……”她說著,搖搖頭,似乎也在為這件事不解。 “尋常滋補的方子?”華庭蹙眉,“那為何劉氏舍命也要送到您手里?您剛才說要我查,這……”從何查起? “先查查開方子的大夫是誰罷,還有當年母親生病,并不只請過一次大夫,醫(yī)案脈案,這些若是沒有被銷毀,應(yīng)該還在謝府里。讓你安插的人去找一找,還有打聽打聽,看有沒有別的人知道這件事。” “是。” “這份藥方摹印一份后便還給張氏吧,再找個人看顧著點,萬一有人暗中也看著她?!敝x黛寧吩咐道,過了一會兒,又仿佛囈語般說道,“……母親去世的時候我剛滿六歲,我竟不知她身邊的丫鬟,留著這張藥方舍命也要交到我手里,謝府?呵……謝府難道還能比我知道的更壞嗎……” 她一直以為母親是被祖母磋磨,父親冷待,以至于積郁成疾而死,現(xiàn)在出現(xiàn)了這張藥方,恐怕是牽扯后宅陰謀算計,若是如此那就不是謝暄一人身敗名裂,謝家聲名掃地能夠償還的了。 自古以來,欠債還錢,欠命還命,方為公平! 會是誰呢?謝黛寧只覺得喉頭涌起一絲血腥氣,母親去世,謝家最得利的——只有二房! 因為這件事耽擱,回到書院時已過亥時,華庭回了租住的地方,謝黛寧則趁夜色繞開巡夜的學子,摸回了靜園。 到了門前她伸手一推,大門卻紋絲不動? 難道沈屹和湛明都以為自己不回來了,便先落了門閂?她又繞到后門處試了試,結(jié)果也是一樣。 這一天過的心氣郁結(jié),加上藥方的事情還縈繞在心,謝黛寧想想,還是不喊人了,免得還要應(yīng)付解釋一番。 她抬頭看了看,攀著門前那株桃樹,三兩下便爬到院墻之上。 屋內(nèi),沈屹如往常一般坐在燈下讀書,不過這幾日他的神思常常不在書本之上,比如今日也是如此。 他站起身推開了窗子,月亮已經(jīng)升起來了,銀輝落地,如那晚一般。想起那天,沈屹眉間染上了一絲郁氣。 他這幾日都躲著謝岱寧,可是那天回來時,柯鉞還以為他同謝岱寧成了朋友,在他開口提醒自己之前,沈屹就先開口道:“還記不記得那個孩子?” 不知道名字,但是只要一提那個孩子,就都知道是誰。 是逃亡的路上的偶遇,善意收留他們的牧童,卻被追來的殺手逼死……不是他的錯,卻是因他而死。 柯鉞啞聲,就是從那之后,沈屹再也沒有同任何人親近過,沒有一個親人,也再沒有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