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太后看他一眼, 的確穿著一身家常的衣衫, 于是沒有做聲。

    宣帝的目光從眾人身上一一掃視過去, 沈屹夫妻立在一處，兩人神色淡然，不時相視一笑，他們旁邊是戲班領頭之人，是個有些年紀的女子，她正畏懼的躬身低頭，而張?zhí)鷦t滿面怒容，昂首而立。

    地上還有一個，抖如篩糠的蕓貴人。

    宣帝以為的蕓貴人，是個性情溫婉，謹小慎微的女子，她居于深宮又位份低微，怎么可能有機會謀害自己的meimei？他從心底并不相信這個可能，只是毛江瘋瘋癲癲的，一個帝王下旨處置一個瘋子，也太小題大做。

    “蕓貴人你剛才說，是張?zhí)鷰氵M來？“宣帝沉聲問道，“你們認識？”

    水榭內的安靜持續(xù)了很久，宣帝問話的聲音不大，卻讓地上的蕓貴人一抖，太醫(yī)一到，就在她xue位上扎了針，她此時已經清醒了一些，而且話喊出來之后，她整個人都莫名的松弛下來。

    不過沒等她開口，汪太后插嘴吩咐：“本宮覺得，舊事何時查問都無妨，眼前還是讓沈少卿先說說，今日這出戲是怎么回事？他是不是已經查到了真相，既然如此，排這戲又有何目的？”

    宣帝蹙眉，汪太后對沈屹有偏見，可眼下審問案件，不是打壓臣下的時候。

    沈屹神色自若，上前一步回道：“回太后娘娘，臣下并無特殊目的，臣和妻子一起查毛江的案子，因為時日太久沒有線索，才想出了這個辦法，借著一出戲，讓百姓們幫忙回憶提供當年線索，因為事實尚不明確，借了道士鬼神之說，演繹了一番，想借此迫使真兇現身，只沒想到真兇卻在——宮內?！彼聪蛄藦?zhí)?，目光如電，張?zhí)鷤壬砝浜摺?/br>
    “只是演繹？”汪太后冷哼一聲，沉吟不語。

    不等沈屹回話，宣帝道：“母后，案件的來龍去脈沈卿已稟報與朕，這戲的內容也是朕看過之后，才允許在宮內演的?！?/br>
    “好，既然如此，那你來說?！蓖籼筇种赶蛄寺寮t月，“這出戲神神怪怪的，那銀水，胭脂盒冒白煙，還有衣服變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洛紅月福身行禮之后，恭敬答道：“回太后的話，這不過都是民間戲法罷了。沈少卿戲本寫的離奇，草民們只得借鑒戲法，這銀水實為元水，由丹石煉制而成，這個法子是從道觀的老道士那里學來的，只是看起來像銀子！至于諸位貴人面前的胭脂盒，就更簡單了，如今天氣炎熱，將白磷封入盒中，上面澆上一層蜜蠟，戲唱到一半時，蜜蠟化開，白磷混合空氣便會冒出白煙。最后是這件衣服，原是兩層的，一面刺繡一面純黑，銀水溫度極高，會將刺繡燒毀，漸漸只剩下一件黑色衣物。”

    汪太后吩咐喜敬上前翻檢，果然那黑衣留有一些痕跡，而其他物品也皆如洛紅月所言，加上剛才演戲時，宮女們熄滅多半宮燈，是以看著有些神奇。

    喜敬看完之后點了點頭，“回太后娘娘，確如這戲子所言?！蓖籼髤s冷笑，“查案子沒什么本事，裝神弄鬼倒是挺厲害！”

    謝黛寧不滿她如此態(tài)度，不查問案情反在這里陰陽怪氣的，她淡聲道：“太后娘娘，毛江一直狀告蕓貴人，臣此前還覺得蕓貴人冤枉，畢竟她居于深宮——可是今日之事一出，才發(fā)覺竟真有古怪，現下可否容臣再詢問貴人兩句？”

    汪太后微微頜首，算是答應了。

    謝黛寧走到蕓貴人跟前，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然后道：“剛才演戲時，道人將衣服披道戲中的jiejie身上，我曾聽見你驚呼一聲，還問你是否是嚇到了?！?/br>
    蕓貴人點點頭，輕聲辯解了一句：“我……我只是入了戲?！?/br>
    “入戲？”謝黛寧似乎聽見了好笑的話一般，重復了一遍，又道，“胭脂盒子冒煙時，你大叫著有毒，不能摸。”她頓了頓，繼續(xù)道，“看見宮女的銀鐲子，你也嚇得喊叫，說那不是銀子，是毒！”

    蕓貴人張了張嘴，卻什么也說不出來。

    謝黛寧看向汪太后和宣帝，道：“沈大人的戲借用鬼神之說，的確有人入戲嚇到，但是從沒有喊出‘有毒’二字的，是以臣一聽見就覺得極不尋常。丹石元水的確有毒，但是知道的人甚少，蕓貴人一個深宮婦人，又如何知曉？師兄，毒物的事情，還請你為太后娘娘和皇上解釋一下罷！”

    沈屹點頭，道：“回稟太后皇上，微臣剛接到此案時，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驗尸，當年毛江家人死狀并無異樣，案卷上也說是病逝，經過多年尸身干枯只余骸骨，這才發(fā)現骨骼變形，是中毒而死的癥狀，而兇手，微臣猜測可能是齊靜姝，她當時被扶正，是唯一得益之人，恐是為了正妻之位，才將毛江原配和三個兒子一一毒害——不過這種種事宜和猜測，除了衙門公差和仵作外，京城百姓并不知曉，臣的戲里也沒有提到。”

    宣帝想了想，的確如此，他頷首道：“你繼續(xù)說?！?/br>
    “之后，微臣便追查是何種毒藥，來源為何，齊家做胭脂生意，需要購買許多百姓不常用的東西，臣查到齊家制胭脂用的是丹石而非紅花，而臣曾偶然讀過幾本醫(yī)書，上面提及丹石煉丹，亦會生出毒素?！彼麑⒌なw法，還有如何煉制元水等等都說了，才繼續(xù)道：“請教過老道士之后才知，元水生毒非一日可顯，且銀針刺探不出，所以毛江家人無明顯中毒跡象，臣猜測，齊靜姝正是因為自家生意，才知如何運用此毒藥，至于她自己身亡，據煉丹的道士說，元水處置不當，吸入口鼻也會致毒，她入宮拜見蕓貴人之后突然倒斃，臣認為只是中毒日久，巧合罷了。今日宮宴之前，已有不少百姓去大理寺衙門提供線索，這其中真有幾條關鍵的，九年前有人租住過一個大戶的院子，院中堆放了數噸丹石，還有雇傭百姓煉制丹石，卻不是道門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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