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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里,崔景插嘴道:“大伯,母親,你們說的都對!我日后必定要好好辦差,為咱們崔家出力!只是能不能別把阿瑗送去宮里了?” 這話一出口,一屋子的人都愣住了,承恩侯拿起茶盞,用碗蓋不停的撥著漂浮的葉片,一句話也沒說,他旁邊劉氏眼圈已紅了,感激的看著崔景,“景哥兒,你這般惦念著阿瑗,大伯母這心里……”淚水滑落,她忙拿起帕子輕拭。 承恩侯見狀有些不悅,沖她冷聲斥道:“景哥兒有了出息,全家高興還來不及,你又哭!再說這是兩碼事兒!崔邡年紀尚小,怎可只靠景哥支撐門庭?”他轉(zhuǎn)向崔景,“你也別怨伯父說話難聽,大理寺少卿到底是從五品,在丟塊石頭砸死一地官兒的京城不算什么,而且一輩子在一個衙門打轉(zhuǎn)的,也不少見,仕途前景都是未知數(shù)!但阿瑗入宮就不同了,若得子,咱家就是真正的皇親國戚,將來你升遷也有個助力不是?” 劉氏不敢置信的看看承恩侯,猛然站起身指著他罵道:“助力?助力?就連景哥兒這個堂哥都曉得為阿瑗考慮,你呢?你就知道這兩個字!說來說去,你就是鐵了心把阿瑗送進去對不對?什么支撐崔家門庭,我看你是舍不下自己的榮華富貴!” 承恩侯讓她罵得臉色大變,“啪”地一聲把茶碗摔在桌子上,熱水四濺。 眼見兩人就要吵起來,范氏趕緊勸道:“嫂子別急,這事兒再商量就是,景哥兒也是,一次大理寺衙門都去過,就以為自己能耐了,就算是擔(dān)心你堂妹,也不該這般和你大伯說話!” 屋內(nèi)吵吵嚷嚷的,所有人都沒注意門外,一個單薄的身影,立在那半晌不動,正是崔瑗,這些話她都聽見了,父親的暴怒,母親的哀泣,堂兄的焦急,叔父母兩頭的勸慰…… 只是這一切都好似和她沒有關(guān)系一般,靜靜地站了一會兒,她轉(zhuǎn)身離開。 丫鬟筠兒趕忙跟上去,擔(dān)憂的問道:“姑娘不進去了嗎?” “不了,本想給堂哥道賀,誰知又為了我的事情吵起來了,這會兒我進去,也是徒增難堪罷了。”她說的仿佛不是自己的事情,眼神淡漠的瞥過院子里一團花團錦簇,腳步不停的朝外走去。 筠兒趕忙跟上,又問:“姑娘這是要出府?可是要去找謝姑娘玩兒?”因為崔景得了官,侯府里喜氣洋洋,晚上還要宴請,崔瑗也被放了出來。 崔瑗搖搖頭,數(shù)日前劉氏告訴她,謝黛寧來找過自己,說會讓湛師兄來提親,看劉氏的樣子,心里已經(jīng)是愿意了的,母親說只要等上十日就行,她一定想辦法說服承恩侯。 可看今日情景,勸服父親?這怎么可能,更何況她自己也不愿為了逃避入宮,就拿湛明來當(dāng)擋箭牌。 “出去逛逛吧,不去阿寧那里?!贝掼シ愿赖?,她不想和謝黛寧討論此事,她知道她一定會勸自己,讓她放下司馬浚,但是崔瑗卻不想違背自己的內(nèi)心,也不想利用別人。 筠兒應(yīng)聲快跑了幾步,去吩咐門房備馬車,崔瑗自己卻不緊不慢的走著。 雖說出門,崔瑗也不知該去哪里,珠玉華服,胭脂粉黛,她都擁有了,但是——自己也不過是拿來交換榮華富貴的物品,擁有再多又如何?只能一生困囿于后宅,再沒有任何事情和東西,能給她真正的快樂,過了十幾年這樣的人生,她早已厭煩了。 她唯一擁有的是對司馬浚的愛,那個小公子,他裝成土匪劫走了她……如果是真的,那該多好? 馬車一路行到了最繁華的坊市之中,首飾鋪子,成衣坊,脂粉閣,崔瑗一一看過去,眸光落在了一間茶社上——里面人頭攢動,熱鬧極了。 她不想和人說話,也不想一個人寂寂的呆著,想了想,吩咐停下馬車,帶著筠兒進了茶樓。 這里的客人多是市井之中的販夫走卒,看見衣飾如此華麗的少女,所有人都直勾勾的盯著她瞧。 筠兒忍著懼意擋到前頭,聲音微微發(fā)顫的勸說道:“姑娘,要不咱們換個地方吧?” 崔瑗淡漠的看了一眼那些各懷心思的眼光,不為所動的垂下眸子,“不必了,天子腳下,誰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為難我?就是有……” ——哪里還有司馬浚那樣不著調(diào)的少年,她想著從前的往事,唇角勾起了一抹苦澀笑意,再看那些心思各異的目光,卻無端有些物是人非之感。 她尋了一張干凈的桌子坐下,要了茶點,很快注視她的百姓,注意力又被臺上那可唾沫橫飛的說書先生吸引了回去。 原來就是為了這說書先生,這里才聚了這么多人,而他口中的故事,正是最近京城的大事——九年前的軍餉被尋回! 這事兒實在是太湊巧了,甚至帶上了幾分鬼神之說的色彩,只聽說書先生道:“……也是天上神仙有心,才不使沈家蒙冤到底,崔景公子人一走近,地面就塌陷了,露出了金光閃閃的珠寶,珠寶之上放著一封信,正是當(dāng)年沈家的小將軍的絕筆,他自知有jian人讒言陷害,自己一去必要血染京城的,命運浮沉難測,沈大將軍又遠在千里之外抵抗北狄,就算必死無疑……” 他將沈承描繪成了一個俠義之士,說他死的時候救下了沈家唯一的血脈,自己的鮮血卻染紅了京城的天空。 人群里驚叫和唏噓連連,可是崔瑗的心里卻泛起寒涼,聽來的故事再波瀾壯闊,驚世動人,也不過是茶余飯后的余音,而當(dāng)認識故事里的人,感受卻是完全不同的,她忽然想起在書院時,沈屹看向謝黛寧的目光,他還不知她是女子,那眸光里便常有悲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