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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初她懵懂不明,家里為何能容忍她愛慕一個窮書生,甚至答應(yīng)她,等沈屹高中就提親,經(jīng)歷種種變故之后,是謝黛寧那番話,把她眼前的迷障都戳破了。 蕭家是湖州世家,蕭妍是長房唯一的嫡出女兒,從小金尊玉貴的養(yǎng)著,又素有才名,便一葉障目,看不到自家的危機,這一房安逸久了,已吃不了讀書的苦,她的父親,胞兄,都是科舉不中,庶弟庶妹,也是才智平庸之輩。 但大家族枝繁葉茂,旁支子弟自有官做的風(fēng)生水起的,也有的經(jīng)商才能不遜于長房,只是因為出身,不能掌家罷了。 蕭妍的父親盛年時還壓得住,再過幾年換上蕭廣,恐難以服眾。 所以知曉蕭妍心意后,蕭夫人初時震怒,堅決不允,蕭妍苦苦哀求又盛贊沈屹才學(xué),蕭夫人忽然想到,嫡長房不就是缺個能出仕之人嗎? 與其逼迫女兒嫁入高門,離心離德,不如遂了她的意,扶持一個貧寒士子做女婿,還怕不能牢牢掌控在手心? 她派人調(diào)查,得知沈屹是真才學(xué)出眾,家里還無人依仗,便點了頭,應(yīng)了蕭妍,沈屹考中之后便做主提親。 只沒想到謝黛寧橫插一腳,蕭妍逼急了在詩會上下毒,竟誤害了皇子,蕭家立時撕開溫情的面紗,送她去庵堂思過,只求司馬澈能饒過,后來更當(dāng)她只是個廢子,任人利用。 這些從未宣之于口的事情,她對著謝黛寧統(tǒng)統(tǒng)傾吐,她的一生,不過是個笑話,被至親之人利用殆盡,還自鳴得意的大傻子! 雖然現(xiàn)在明白了,但因為家族血緣,也因為女子的身份,她本以為自己不可能解脫,只得隨波逐流罷了,可謝黛寧又出事了,她生命里剛剛亮起來的一絲微光,又熄滅了?! 蕭妍不能接受,她對余生唯一的期盼,就是戰(zhàn)事結(jié)束后,找機會和謝黛寧成為真正的朋友。 這就是她入宮的全部緣由,比起在宮外繼續(xù)渾渾噩噩的茍活,她寧愿為這一絲微弱的可能,押上一切。 謝黛寧和蕭妍的手握在了一起,想說謝謝,又想說對不起,灼燙的眼淚落下,卻分不清是誰的,兩人安慰著彼此,又都不敢放聲大哭。 許久,平復(fù)了心情,謝黛寧想起什么,又問:“我在隆城是眾目睽睽之下身埋廢墟,想必所有人都認(rèn)為我死了,你怎么會……想到我活著?還為此進(jìn)宮了?” “本來我也想不到,我只是不能相信,你會是這個結(jié)局……”蕭妍頓了頓,看向謝黛寧,忽然帶上幾分小心的問道:“阿寧,你知道不知道……阮大人被囚禁了!” 謝黛寧登時愣住,舅舅被囚禁了?這個消息如驚雷一般炸響在耳邊,等反應(yīng)過來,她已經(jīng)猛地抓住蕭妍急問:“你說什么?” 蕭妍連聲的勸她莫急,等謝黛寧稍稍平復(fù),才慢慢松了手勁:“今日是知曉司馬澈不在宮里,我才敢夤夜前來,機會難得,你一定要冷靜,聽我仔細(xì)跟你說!” 謝黛寧狠狠咬著唇點頭,蕭妍這才將來龍去脈娓娓道出—— “我就從開頭說罷…… 當(dāng)時你出了這樣大的事,皇上親寫悼文,舉國致哀,還給你加封誥命,又因為沈?qū)W長命懸一線,連親信阮大人都派出了京,令他帶著念念去為你扶靈返京,遠(yuǎn)在鎖牢關(guān)的楚王也快馬奔去,甚至京城百姓也有親往悼念的!可司馬澈那邊毫無動靜,那段時間我哥哥常奉他的令去辦事,回家卻說一筆買賣都沒做,家人若問起,他還怒斥我們,不準(zhǔn)打聽。 不過我雖然奇怪,卻也還沒多想。后來京城突生大變,就在你靈柩回京前,十月初四那日一大早,八個城門突然關(guān)閉,不許任何人進(jìn)出,禁軍四處巡邏,將大街上的百姓都趕回家,皇宮也大門緊閉,輟朝一日。 之后又一日才傳出消息,說前日惠王急病,深夜回宮見皇上最后一面。之后第二日,第三日,城門依舊緊閉,皇上也一直沒上朝,到了初七,朝臣們終于急了,圍了宮門要問個清楚,可話沒說幾句,就和戍衛(wèi)禁軍起了沖突,聽說死傷了好些人!初八那日傍晚時分,宮門終于開了,景祥大人出來對眾大臣說——得了急病的不是惠王而是皇上,原是太子司馬鴻趁皇上急病意欲奪位,還騙惠王進(jìn)宮相見,惠王雖孤身入京,卻留了一手,他與允王世子司馬徵有幾分交情,入宮前著人去世子府送了個信兒,這位世子又曾因遇刺,認(rèn)得幾個禁軍熟人,他覺出不對,便帶人混入宮城,在千鈞一發(fā)之際擒住司馬鴻,救了皇上和惠王。 ……其實那幾日宮里發(fā)生什么,外人是一無所知,只聽說允王世子將禁軍戍衛(wèi)收歸麾下,京兆府的人進(jìn)了宮,只看見一地干涸的血跡和堆在一起的尸體,活下來的人不敢多說一個字,沒幾日允王也打著護(hù)駕的名頭進(jìn)了京,所以,阮大人回京時大局已定,他只能請求入宮探望皇上,沒想到,這一去就再沒出宮,那時沈?qū)W長病的人事不省,也根本無力相救。想來,都是圈套罷了。 再后來,朝局初定,允王就宣布查出皇上不是急病,是被前太子下了毒,為保楚王司馬浚和太子妃李氏一族,前太子認(rèn)罪自盡,司馬澈順理成章的登上了太子之位?!?/br> 聽到這里,謝黛寧的指甲已經(jīng)嵌入攥緊的拳心,一陣刺疼,卻抵不過心頭氣憤難消,她咬著牙恨道:“……真是……一派胡言!” 她知道京城必然生了大變,但一直以來,司馬澈只漏出只言片語,消息不真切不說,還故意誤導(dǎo)她,她便存著僥幸,甚至想也許司馬澈騙她,不過是想把自己困住,于是編了個彌天大謊……他說的都不是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