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馨三分錢一碗的大碗茶，用的是好茶葉，對面用的是茶葉末，浮渣多，口味也有差別，喝起來一嘴沫，但架不住便宜，一碗差了一分錢。

    田馨的生意受到了影響，比前一天少賣了三十碗。

    對面做生意的是一對夫妻，本著和氣生財?shù)南敕?，田馨雖然少賺錢，但感覺也沒什么，這條街是大家的，也不是只有她一個人擺攤。

    沒成想，對面攤位的女人過來嘲諷她：“哎呦，看起來挺有文化的，年紀輕輕出來擺攤？年輕人不會做生意，趁早歇了，這條街的生意都是我們的?！?/br>
    田馨準備回家的時候，發(fā)現(xiàn)停在不遠處的雙輪車車胎扎了一枚釘子，對面的夫妻投過來挑釁的眼神。

    田馨滿肚子氣，到了第二天出攤，發(fā)現(xiàn)對面夫妻直接占了她的攤位。

    田馨這個位置好，通著三條路，以往都是她占這個位置。

    田馨沒說什么，擺在了幾米開外，茶水三分錢一碗，這個定價田馨不會變，另外她又添了純熱水，熱水一分錢一碗，這樣不愛喝茶的游客，可以喝碗便宜的熱水驅(qū)寒。

    除此外，田馨還烙了玉米餅?zāi)贸鰜碣u，玉米面里面摻了富強粉，口感沒那么粗，家里的粗糧供應(yīng)足夠，不過田馨烙的不多，先看看市場的反饋。

    田馨沒想到，玉米餅比茶水還受歡迎，田馨烙的十多個玉米餅，不到兩個小時全賣了。

    旁邊攤位的夫妻看著眼熱，有游客問田馨：“你這玉米餅怎么這么好吃？”

    能不好吃嗎?和面的時候放了白瑩瑩的白糖進去，咬上一口甜滋滋的，另外玉米餅浸滿了油，普普通通的一張玉米餅，比老百姓平時餐桌上的要精致。

    連著好幾天，田馨的位置都被占了，這還不算，好位置那對小夫妻擺上獨輪車，田馨只能去街角擺攤，位置差，大碗茶生意自然不好。

    有人和田馨正當競爭，如果各憑本事田馨歡迎，但這樣欺負人，田馨就不會忍了。

    第九章 修自行車

    第二天，田馨特地早起床去占了位置，那對夫妻來得晚，瞧見田馨已經(jīng)燒了開水，翻了個白眼，小聲嘟囔：“來的還挺早?！?/br>
    田馨抬高音量：“總有人不開眼，學(xué)人精，學(xué)別人就算了，邯鄲學(xué)步、東施效顰！”

    四個字四個字的詞小夫妻聽不懂，但猜出來不是好話。

    兩個人互相問：“你懂嗎？”“我也不懂。”

    田馨徑直走了過去，那對夫妻正在點煤爐，田馨道：“我這個人也比較直接，這條街，是我先做生意的，茶水生意，也是我起的頭，你們愿意干，在我對面擺攤，我沒說什么，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做生意也一樣，有競爭正常，但是人不能在背后算計人，我的忍耐有限度，如果還想算計我，我不會罷休?！?/br>
    “你說啥，我不懂！”

    田馨半哄半騙道：“現(xiàn)在擺攤做生意就是鉆空子，政策也沒說可以沿街擺攤，我無所謂，你們要是再惹我，我就跟工商局舉報，說你們投機倒把，到時候坐牢蹲局子也不是不可能……”

    田馨的話把他們唬住了，他們出來擺攤也是懸著心，生怕不讓擺，在街上觀察田馨好多天，發(fā)現(xiàn)沒問題才敢擺茶水攤的。

    坐牢……丈夫拽了拽媳婦，小聲說：“和氣生財，和氣生財?！?/br>
    媳婦臉也被嚇白了，對面年輕的女同志看起來溫溫柔柔的，說出話來像飛刀子，出來擺攤就是為了賺錢，惹不起，那就躲，萬一把它們舉報了，錢就賺不到了。

    就這樣，夫妻倆說了軟和話，跟田馨道了歉，說以后肯定不動什么歪心思。

    田馨松口氣，好在這倆是色厲內(nèi)荏的主兒，嚇唬嚇唬就解決了。

    田馨只擺了半天攤，趁著有時間，辦營業(yè)證的事，田馨打算提前去問問。

    像田馨這樣沿街擺攤的，大家還是觀望的態(tài)度，覺得政府肯定會出手管，計劃經(jīng)濟這么些年，出門擺攤賺錢是資本主義行為。

    田馨是下鄉(xiāng)的知青，當年放棄城里的前途去支援西北，是做了貢獻的，現(xiàn)在回了城，知青辦不給安排工作，知青總得再就業(yè)才行，憑借著這一點，知青辦總得支持她擺攤賺錢。

    田馨去了知青辦，知青辦說這個不歸他們管，讓田馨去找工商行政管理局下面的商管組。

    到了商管組，對方說田馨這個擺攤生意，他們沒辦法辦營業(yè)執(zhí)照，不符合規(guī)定。

    田馨早就預(yù)料到了這一點，田馨清楚的記得，書里寫，沿街擺攤不合規(guī)則的被要求整改，要么租賃正式的門面房辦理營業(yè)執(zhí)照，要么就得打游擊戰(zhàn)，和市容監(jiān)察隊的人躲貓貓。

    田馨不像賣糖葫蘆的小本生意，人家看到市容監(jiān)察隊的人來，蹬上自行車就跑，田馨的大碗茶還有個煤爐子呢，根本跑不掉，如果把物件都給她沒收了，大碗茶生意也就做不成了。

    如果田馨想要長遠的做大碗茶生意，這個商業(yè)經(jīng)營許可，必須要拿到才行。

    也不是沒有先例，像田馨這樣的零散商戶，可以拿到臨時許可證，其他城市已經(jīng)有了先例。

    臨時許可證就是薄薄的一張紙，上面寫著從事什么相關(guān)的業(yè)務(wù)，審核合格特發(fā)此證，營業(yè)范圍、從業(yè)人數(shù)寫清，隨著攤位懸掛就行。

    這種臨時許可證的有效期一般是半年，如果營業(yè)沒有錯處，到期可以再續(xù)，這是國家鼓勵小商小販的一種政策，只不過各地的商管組卡的嚴，怕出現(xiàn)經(jīng)營問題，所以臨時許可證發(fā)的很少。

    田馨和普通的小攤販不一樣，她的身份畢竟特殊，現(xiàn)在倡導(dǎo)解決知青就業(yè)問題，政府也已經(jīng)撥了不少專項款下來，只是工作需要緩緩安排，就業(yè)崗位始終不夠，像田馨這樣自主創(chuàng)業(yè)，應(yīng)該受到鼓勵才對。

    田馨講述了自己的情況，商管組的人表示很為難：“這位女同志，你的困難我們明白，但臨時許可證就是一個文件指導(dǎo)，能不能發(fā)，怎么發(fā)，我們還需要研究。”

    第一次碰了壁，田馨沒有灰心，以后會越來越好，個體經(jīng)營的前景目前看并不明朗，但田馨心里清楚，以后的環(huán)境會越來越寬松。

    這一趟也不是毫無收獲，至少田馨知道，暫時市容監(jiān)察隊還沒有圍追堵截他們這些小攤販的打算，即便沒有許可證，田馨也能踏踏實實的賣著茶。

    人挪活，田馨想換地方了，現(xiàn)在擺攤的街，田馨主要是圖離家近一些，這附近緊鄰著商業(yè)路，人流量確實大，但人數(shù)和買大碗茶的比率不算高，更何況，這里有和田馨搶生意的夫妻，田馨打算換個位置。

    省城田馨不算熟悉，她從北淀村被接回城里，也沒時間好好轉(zhuǎn)悠，后來就下了鄉(xiāng)，省城對她來說是陌生的，趁著賣茶的機會，田馨把省城主要的街道都轉(zhuǎn)了轉(zhuǎn)，不過遺憾的是，走路太累，要是有輛自行車就好了。

    蘇家也不是沒有自行車，之前是有一輛的，但被蘇蔚蘭騎壞了，送去附近的修車攤說修不好，就這么露天放了兩三年，現(xiàn)在自行車架子上都生了銹。

    省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靠走路效率慢，而且太累，田馨現(xiàn)在每天要出攤，時間本來就不多。

    家里的那輛自行車，田馨想拿去修理。

    趙桂芬勸道：“那輛自行車我換了兩個修車攤都沒修好，是挺心疼的，那么大一個鐵架子，白瞎了，我也沒舍得賣廢品，就這么擱家里了。”

    自行車貴，工業(yè)券不好拿，哪怕是在城里，自行車也比較稀罕，蘇家的這輛自行車，還是蘇蔚冬買回來的。

    田馨把自行車推到了附近的修車鋪，修車師傅確實說修不好，還勸田馨把自行車架賣了。

    推著鐵跡斑斑的自行車，田馨的心涼了半截，這輛車修不好，那她只能步行。

    沈紅纓那倒是有一輛新的自行車，還是鳳凰牌的，不過田馨也只是想想，自行車給田靜騎了，哪有她的份。

    田馨推著自行車準備回家，旁邊回收廢品的大爺喊住了田馨：“這位女同志，自行車賣嗎？”

    “不賣，我想修呢，但修車師傅都說修不好?！?/br>
    大爺蓄著胡子，臉上被爐灰熏的黑黢黢的，笑起來一口大白牙：“這丫頭，咋修不好，我能修?！?/br>
    “您真能修？這輛自行車放了好幾年，都銹了。”

    “我姓朱，你叫我朱大爺就行，推過來我瞧瞧?！?/br>
    “哎呦，你這輛自行車不得了，永久牌的，這個型號賣的貴，有工業(yè)券也得二百?！?/br>
    聽到價格，田馨就更心疼了，二百塊錢，趕上普通工人半年的工資了。

    大爺拿著扳手左擰擰又看看，說道：“我得過兩天才能修好，你周五再來？”

    田馨本來也沒抱什么希望，朱大爺收廢品，就住臨街的兩間房，反正人也跑不了，田馨把自行車放下，就先回了家。

    令田馨沒想到的是，周五，朱大爺竟然真的修好了自行車，不僅如此，自行車煥然一新，之前沾著的銹跡都不見了！

    修車錢田馨給了三塊錢，三塊錢不少，可朱大爺讓一輛幾近報廢的自行車起死回生，花多少錢都值！

    田馨還有意外的收獲，在朱大爺收的破爛麻袋里，她看見了兩本化學(xué)書。

    田馨有高考的打算，他們省第一年恢復(fù)高考，對于學(xué)生來說，相關(guān)的復(fù)習(xí)資料是緊缺的，田馨學(xué)習(xí)的知識并不豐富，像數(shù)學(xué)，田馨上學(xué)時理科好，但那也只是初中的知識，簡單的一元二次方程田馨會，但立體幾何和三角函數(shù)這種加深難度，田馨就不太擅長了，田馨雖說在下鄉(xiāng)時自學(xué)了一些，但拿到高考，怕是也不夠看，物理化學(xué)數(shù)學(xué)，是一道坎。

    課本緊缺不是個例，高中的課本也緊缺，現(xiàn)在還有的學(xué)生手抄課本，田馨明白，過一兩年課本的窘態(tài)就能解決，但對于現(xiàn)在的高考生來說，一份完善的、好的復(fù)習(xí)資料就是上大學(xué)的敲門磚，課本田馨也淘換過，但要么太老，要么是手抄的，田馨怕越學(xué)越錯。

    田馨之前想管田靜借書，但田靜語氣軟和又沒有商量余地：“姐，我學(xué)習(xí)任務(wù)重，課本不能借你抄，我自己還得用呢?！?/br>
    田馨問：“朱大爺，化學(xué)書你賣嗎？”

    朱大爺呵呵一笑：“你來晚了，這兩本化學(xué)書有人定了，這兩本，七塊錢！”朱大爺比劃了一個七。

    田馨倒吸一口涼氣，廢品收購站成了香餑餑，沒料到課本會這么貴！

    朱大爺說：“丫頭，你也想高考？”

    田馨嗯了一聲：“有這個打算?！?/br>
    田馨的文化知識薄弱，得找高考復(fù)讀班開始復(fù)習(xí)，而重回校園的前提是，她有足夠的錢維持生活，對于目前而言，賺錢才是緊要的。

    朱大爺?shù)膹U品收購站能淘換到課本，田馨心里踏實了一些。

    人逢喜事精神爽，田馨修好了自行車，還知道了朱大爺那能買到課本，心情暢快極了。

    騎上自行車，風拂著面，冷風也不覺得冷，心里暖洋洋的。

    第十章 想插班

    趙桂芬沒想到自行車能修好，驚喜的圍著車轉(zhuǎn)了好幾圈：“以后咱家出行方便了！”

    蘇蔚蘭也高興，她興沖沖問：“媽，我能騎自行車上學(xué)嗎？”

    “小孩子騎什么車，這自行車給你嫂子用，她得做生意，沒代步的車不行?！?/br>
    蘇蔚蘭眨巴著眼睛，望向田馨。

    現(xiàn)在蘇蔚蘭不像之前那么抵觸田馨，和田馨的距離拉近不少，田馨道：“上學(xué)只能有一天騎車去?！?/br>
    蘇蔚蘭開心的答應(yīng)：“一天也行！”

    送走蘇蔚蘭，田馨把最近賣大碗茶攢的錢給了趙桂芬，一共二十五塊錢。

    趙桂芬不要，讓田馨自己攢著。

    田馨早就想好了說辭：“媽，我們年輕人留不住錢，怕亂花，我賺的錢給你，你幫我攢著?！?/br>
    趙桂芬還是猶豫：“你媽那……”

    田馨這個媽太能折騰，趙桂芬實在是怕，田馨道：“你放心，我媽不知道?！?/br>
    田馨想，大碗茶生意現(xiàn)在越來越好，每天的收入也不低，只是擺攤看起來沒那么體面罷了。

    蘇蔚冬給田馨的錢，按照現(xiàn)在的情況，沒多久田馨就能還上，田馨把錢交給趙桂芬攢著，等以后領(lǐng)了離婚證，這筆錢順勢交給蘇蔚冬，也就順理成章了。

    田馨羨慕蘇蔚冬有個好媽，不是所有的媽，都是全心全意為孩子好。

    沈紅纓來找過田馨幾次，旁敲側(cè)擊想問田馨擺攤賺了多少，田馨自然是哭窮，說大碗茶生意賺的不多，也就是囫圇個生活費，現(xiàn)在連本錢都沒回來。

    沈紅纓不好糊弄，她估摸著田馨賺了點錢，又開始哭窮。

    轉(zhuǎn)眼間到了年底，春節(jié)是每家都重視的節(jié)日，作為出嫁的閨女，田馨少不得和娘家接觸，田馨不愿意去田家，每次她去，就像是一個外來人，田靜不歡迎，連她親爹都冷冷的。

    該有的禮節(jié)不能廢，田馨得給父母買拜年的東西，兩紙掛面、一刀rou、外加一瓶罐頭。東西田馨年前已經(jīng)準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