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師弟為何這樣 第6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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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經(jīng)年久病的蒼白唇色,現(xiàn)如今色澤艷紅,頭頂隨風化火的翎羽簪,只添她更艷卻不會壓住她的姿顏。她站在院中,如白雪之中傲立的紅梅,帶著讓伏天嵐驚心的盛放之美,也有讓她陌生的疏離冷淡。 伏天嵐一時間看得有些愣神,宴春又對她笑,嘴角梨渦總算讓伏天嵐找回一些女兒的熟悉感。 宴春說:“走吧,母親。” 宴春和伏天嵐一起去了侍劍院,侍劍院里面也同康寧院一樣地四處飄雪,劍修多數(shù)講究苦修,例如北松山之所以劍修多,正是因為北松國經(jīng)年酷寒。 寒冷和艱辛甚至是生死邊緣,才更能激發(fā)出劍意。因此侍劍院基本常年飄雪。 宴春和伏天嵐走近路,進了侍劍院之后,便見古松冷雪的院落之中靜謐無聲,處處都透著森森肅意,而無數(shù)懸浮于半空的芥子疊陣之中,劍修們都在勤奮苦修。 宴高寒便正在其中,他如今模樣,分明還是二十幾歲駐顏時的模樣,可這些年他的眉心經(jīng)年皺著,活生生皺出了一道豎紋。 雖然修者駐顏之后容貌不改,眼中滄桑卻是無法隱藏,他看上去給人的感覺便是一位威嚴的大能劍修。 宴高寒本來準備和往常一樣,在這疊陣之中的雪原練到?jīng)]力氣,再回康寧院。 可他很快破了疊陣出來,手中長劍感覺到他的劍意正在錚錚嗡鳴,他愣愣看著宴春半晌,才開口問:“你醒了啊?!?/br> 醫(yī)閣的長老來看了很多次,都說是宴春自己不想醒過來,具體的原因他們猜測是歷練場中遭受的事情讓她想要逃避。 不過脫凡境的修者,就算是睡上個幾十上百年,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宴高寒知宴春自小心性,又知道了她這些日子的經(jīng)歷和曾經(jīng)想要神魂離體的決絕,只以為她要睡上很久,又是心疼又是內(nèi)疚。 沒想到宴春這么快就醒了,還來這里找他,宴高寒其實有些不知所措。 比起伏天嵐,宴高寒更是只會悶頭做事,不知道如何表達關(guān)心喜愛的。 還是宴春先對宴高寒笑,安撫道:“我做了一個好長的夢,但我一直知道你和母親守在我身邊?!?/br> 宴春說:“讓你們擔心了。不過父親,你最近都不回來看我,所以我醒來看看父親是否不要我了?” 宴高寒動了動嘴唇,眼眶都有些紅。但是他到底比伏天嵐克制許多,看出女兒如今變化,也不過分外露自己的情緒,眉心豎紋深刻,自我克制的表情更嚴肅了。 “說什么胡話?!毖绺吆畤烂C道。 宴春笑笑,從前她會撲到父親懷中撒嬌,這一次也走到宴高寒近前,輕輕抱了他一下,很快后退。 宴春說:“父親,我從前總說同你學習劍法,一直都不肯好好努力?!?/br> 宴春說:“我以后會好好學習的?!?/br> 這句話宴春說了很多年,但每次都找不到人影。 宴高寒聽她這么說,這才露出一點笑意,回頭看了一眼侍劍院中的疊陣,繃緊的臉皮松了些,說:“你若是來,這些芥子疊陣你可以選?!?/br> 這是宴高寒十分過火的寵溺了,這些芥子疊陣都有著嚴格的等級,他門下弟子是萬萬沒有選擇權(quán)利的。 宴春笑起來,伏天嵐也紅著眼睛笑起來,砸了下宴高寒的肩膀。 一家人總算恢復了些許昔日的感覺。 宴春當天還真的進了個疊陣之中,找了一把劍練了練手,晚些時候還跟隨伏天嵐去了一趟天衍殿,又看了一陣子推演之術(shù),黑天才回康寧院。 宴春蘇醒的事情很快在門中傳開,友臣當晚就到了康寧院,見了宴春之后,百感交集,連連嘆息。 “我只道大師兄那個弟子是性子偏激了一些,卻沒想到他竟然偏激至此?!?/br> 宴春一整天都表現(xiàn)得就真像是睡了一覺,做了個很長的夢醒來,伏天嵐和宴高寒因為種種原因,怕刺激宴春,并沒有在她面前提起尹玉宸。 友臣提起,宴春這才露出些許惱恨的神色,不過很快也變成了悵然。 “門中都以為你和莫秋露當時是一起中了魔窟里面大魔的道,” 友臣說:“我們司刑院對外也這么說,這世上也沒幾個人真的知道,甚至真的見過供生之術(shù)。以后若是有人問起,師妹,你也不要非說得多么清楚,這種事情,越說得清楚,就越不清不楚,畢竟我們是正道門派,你懂吧?” 宴春點頭,“二師兄放心,我都懂?!?/br> 她知道友臣這次來,就是專門告訴自己不要亂說話,決不能讓讓外面?zhèn)髌饋?,衡玨派雙尊之女動用邪術(shù)獻祭弟子脫凡。 “嗐,師妹,我不會說話,”友臣一張端方君子的臉,有些苦惱的撓了下頭,說:“但是,就是吧……事已至此,你也別多想,想多了,反倒辜負了那孩子對你的一片心。” 宴春心里一悶,卻還是點了點頭。 友臣又說:“你一覺睡了好幾個月,現(xiàn)在都十二月末了,凡間今夜該是除夕夜呢。” 他說:“對了,你大師兄閉關(guān)的事情你知道嗎?” 宴春搖頭,她今天看似正常,但其實哪哪都不正常。讓伏天嵐始終擔心的原因,是本該哭鬧拒絕,本該詢問歷練后續(xù)的宴春,什么也沒有問。 “師妹啊……”友臣嘆息,想要摸一摸宴春的頭,手抬起來,卻看到了她頭上的翎羽簪,頓時被蛇咬了一樣縮回來,想起了這簪子之前一直都是荊陽羽那個小弟子戴的。 “你……哎,”友臣要愁死了,他實在時不擅長這個,但是他如果不來和宴春說,難不成要讓荊陽羽那個鋸嘴葫蘆來么。 那怕是多年的同門情誼真的要沒了。 “你大師兄他當時在魔窟邊緣,也是沒有其他的選擇。他那個人,他……” “我都知道的,”宴春說:“二師兄,我都明白的?!?/br> 宴春想起自己當時的心情,認真道:“我還很感激他,若是他不曾砍我兩劍,打斷邪術(shù),我才會真的無法接受?!?/br> 她能接受身體里有尹玉宸給她的一切,卻無法接受自己融合了莫秋露一切。 友臣一愣。 宴春繼續(xù)說:“我喜歡大師兄那么多年,當然了解他是個什么樣的人,更知道他所修之道。若沒有他那裹挾著肅正劍意的兩劍,我怎么可能在驅(qū)邪劫閃之下僥幸脫凡?” “且代掌門怎么能當著門派所有人的注視之下徇私?”宴春笑的溫和,眼中卻有讓友臣心驚的涼意。 這種涼意他從前總能從那個不開竅的荊陽羽眼中看到,有時候覺得他這樣不太好,但大部分的時間,都覺得他這樣子,再沒有更比他適合做掌門人的那個位置了。 可現(xiàn)在這種涼薄出現(xiàn)在了向來至情至性的小師妹眼中,很難不讓友臣覺得難受。 “大師兄閉關(guān),門中的事情只能二師兄多受累了,” 宴春表情溫和地安慰友臣:“可惜我這個小師妹不盡職,沒能力為你分擔。但我既然醒了,二師兄有什么需要我做的,知會一聲便好?!?/br> 不對勁。 不對勁的嚴重啊。 宴春說了一堆理解,卻根本沒問起荊陽羽為什么閉關(guān)。 她大師兄叫的依舊親熱,理解他身為代掌門的職責,卻不關(guān)心他為什么突然閉關(guān)了。 友臣看著宴春,片刻后當真說道:“本來這件事不想來煩師妹的,可是既然師妹說了可以幫我,那我便直說了?!?/br> “我確實忙得要死了,你大師兄……怕是一時半會兒出不來,門中其他長老也未必輕松,自那次歷練之后,魔窟便在凡間屢屢現(xiàn)世,按下葫蘆浮起瓢。” 友臣真情實意的焦頭爛額道:“現(xiàn)在各地小宗門請求協(xié)助和驅(qū)邪的靈鳥快把司刑院淹沒了。” “連三國國師也屢屢送信回來,說國家也不安定,邪祟頻繁且種類繁多,權(quán)勢傾覆也有邪祟參與其中?!?/br> “修真界各個大門派全都派了高境弟子下山,衡玨派也派去了不少,現(xiàn)在魔域那邊也去了人,還沒能尋到魔窟屢屢現(xiàn)世的根由。” 宴春聽得表情凝重起來,友臣道:“師妹,凡間怕是要亂了,魔族那邊每每有魔神更迭,必將引起人間動蕩?!?/br> “現(xiàn)在門中積壓的事情多不勝數(shù),大多數(shù)倒還能拖一拖,但有件事已經(jīng)拖了幾個月了,你若是能幫忙處理了最好?!?/br> 友臣覷著宴春神色說:“畢竟解鈴換需系鈴人,處理了這件事,也算是你步入脫凡境之后了卻了‘塵緣’。” 宴春看向友臣,已然猜到了友臣這一大堆廢話的鋪墊,到底是為了什么。 “莫秋露還活著?”宴春問。 友臣點頭:“活著,但是一直都沒有處置。當時歷練場中出來,當日在其中殘害同門見死不救的弟子們,全部都被廢去修為趕下山了?!?/br> “莫秋露與你之間的邪術(shù)不算,她并未曾做成什么喪心病狂之事,卻也曾經(jīng)動了殘害同門的念頭?!?/br> “你大師兄打斷供生之后,她僥幸活命,只是被抽干了靈府和部分生機,你大師兄說……” “莫秋露如何處置,要你醒過來后自己決斷?!?/br> 這算是荊陽羽助宴春脫凡的最后一步——了卻塵緣仇怨。 宴春聽了之后,不知道為什么突然笑出聲。 她笑得有點不可抑制,好一會才收住,眼角都笑出了兩朵淚花兒,唇紅齒白梨渦深深。 她想,荊陽羽還真是公正無私。 宴春不怨他那兩劍,但是他那兩劍,確確實實斬斷了宴春和他之間所有的情愛。 而莫秋露因他的公正而活,卻也要因他的公正而死了。 宴春只是在笑,尹玉宸當真是蛇蝎心腸好算計,莫秋露說他是毒蛇,竟然也沒騙自己。 當日那種狀況,尹玉宸跳下魔窟后供生開啟,他就是算到了供生開啟后,她被魂絲拉扯,無法隨他而去。 荊陽羽當時在場,魔窟已經(jīng)得到控制,邪術(shù)開啟,荊陽羽必然打斷。 但他若是膽敢打斷供生,便是親手斬斷了和宴春之間的一切情愛,因為情愛很多時候,是和大道相悖的。 若他敢不打斷,代掌門為情愛徇私,枉顧人命,荊陽羽必將道心破碎被逐出山門,說不定當場入魔。 宴春真是恨尹玉宸,心里也罵他毒蛇。 對著友臣點了點頭,問:“她交由我處理的意思,是我可以定她生死么?” 友臣沒說話,只是對宴春笑笑。 自然可以。 宴春趁夜去了司刑院,在司刑院的大堂上首位端坐。待司刑弟子把莫秋露帶上來的時候,宴春看著她如今的模樣愣了下,而后手上拖著一方似洪鐘的法器,走下高臺。 莫秋露看到宴春也愣了下,沒有發(fā)瘋哭泣,也沒有癲狂大笑,只是輕輕嘆口氣。 像老朋友打招呼似的,開口說:“水云,還是你贏了啊。” 司刑弟子把莫秋露帶到之后,都悄無聲息站到一旁。 宴春走到莫秋露面前,看著她容顏憔悴滿頭白發(fā),回道:“我最煩你叫我的字,我們本也不熟的?!?/br> “怎么不熟?你看我如今不像你了么?”莫秋露微微仰著頭問。 宴春說:“你我從未像過?!?/br> “我以為荊陽羽給我診治,留我活命,是舍不得我……至少舍不得我這張臉呢?!蹦锫堆壑袩o波無瀾的嘆道:“原來是留著我的命,賣你的好啊?!?/br> “你對荊陽羽著魔了,”宴春輕笑一聲說:“他連親手養(yǎng)大的師妹都能劈成兩半,你還指望他圖你色相???” “他是代掌門,未來衡玨派掌門人啊。”宴春說。 “是啊……掌門人嘛,總格外的無情些?!蹦锫陡胶汀?/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