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復(fù)印版，已經(jīng)廠長簽字了，顯然昨晚徐廠長也加了班。

    她看完了，就聽見江建中喊了一聲：“于主任，飯給你捎回來了，快點吃吧，可能涼了。”

    于主任嗯了一聲，何熙就聽著腳步聲朝著自己這邊過來了，抬頭一看，正瞧見于桂芬一邊啃著包子一邊往這邊走，跟她目光對視上了就說：“何顧問，我?guī)е羧ヒ卉囬g，跟鄔大河商量商量配合的事兒，你沒去車間，跟我去認認人吧?！?/br>
    這是必須的，何熙立刻點頭：“行啊，你吃完飯吧?！?/br>
    于主任已經(jīng)一口將包子吞了，那大包子噎得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連忙喝了兩口茶，才空出嘴來，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說：“行了，吃完了走吧！”

    何熙拿著包就跟了上去。

    出了辦公樓往西邊走，就是車間了。

    于桂芬就給她介紹：“前面這個是二車間，后面那個大的，是一車間?！?/br>
    何熙看了看，二車間顯然是時間久遠了，不是一般的舊，而一車間看著就新，顯然是這兩年新蓋的。

    這一二車間的名字，恐怕不是以歷史算的，而是以重要程度命名的。

    路過二車間的時候，何熙還往那邊瞧了瞧，這會兒已經(jīng)是上班的點了，里面人不多。

    于桂芬瞧見何熙看就解釋：“二車間主要生產(chǎn)2150發(fā)動機，是六十年代的主力機型，已經(jīng)很老舊了，需求量不大，現(xiàn)在開工率嚴重不足。”

    何熙點點頭。

    很快就到了一車間，和二車間閑散的情況相比，一車間可是熱火朝天。

    這時的發(fā)動機生產(chǎn)，可不似21世紀已經(jīng)大部分自動化，有機械臂幫忙，完全是靠著人工cao作的。

    如果僅從車間看，沒有任何高大上的地方。

    到處都是機床的轟鳴聲，空氣中彌漫著灰塵，說話完全靠吼。

    于桂芬輕車熟路，帶著何熙一路向前，還跟人打著招呼，問著鄔大河在哪里？

    何熙大部分名字都沒聽過，不過也有熟悉的，比方說昨天提起的吳太高、張慧麗、羅小軍和高長虹。

    她就記下了樣子。

    很快到了裝配線，剛剛有人說鄔大河在這里，不過何熙看了一圈沒瞧見人。

    于桂芬則直接跟一個瘦瘦小小的工人說起了話：“杜勇，鄔主任呢？”

    何熙又對上了號，杜勇是昨天鄭主任提過的那位很棒的裝配工。

    杜勇是個開口先笑的人，露出大白牙笑著說：“于主任啊，鄔主任上廁所了。一會兒就過來，你等等?！?/br>
    于桂芬哦了一聲，站一邊了，倒是有人不停開始打量何熙，畢竟她實在是太顯眼了。

    有人忍不住問：“這是新來的技術(shù)員嗎？沒見過??！”

    于桂芬一聽就聊起來了：“不是，這是何顧問。”

    顧問可是夠唬人的，不過工人卻不信：“她才多大，能當(dāng)顧問？”

    這又不是秘密，于桂芬就把大比武的事兒說了，這可是大事兒，一聽大家都感興趣了，連忙問：“什么時候比？裝配這塊肯定是老杜吧，別人也不成啊?！?/br>
    杜勇倒是沉穩(wěn)笑著說：“咱就是一塊磚，廠里哪里需要哪里搬，反正我聽安排?！?/br>
    于桂芬就喜歡杜勇這性子：“老杜這話爽快！”她還普及了一下這次大比武的重要性：“如果能贏，ts1號就可能落戶咱們海州廠了。那可是國內(nèi)最先進的技術(shù)，到時候，海州廠肯定能成為一流廠！”

    這個大家都喜歡。

    這代表著工資高獎金高地位高。

    而且，這時候的工人誰不愛自己的廠子，誰不想自己的廠子好？！

    于桂芬這么一說，連杜勇都激動了：“哎呦，那可太重要了，必須得贏！”

    “就……”于桂芬還沒說完，就聽見有人插了一句：“于主任怎么過來了？”

    這聲音聽著陌生，何熙扭頭看，就瞧見一個白胖子走過來，不是鄔大河。

    胡敏在旁邊小聲介紹：“這是一車間的副主任劉海濤?！?/br>
    何熙皺皺眉，已經(jīng)猜想到了鄔大河這是躲出去了。

    于桂芬恍然不覺，連忙問：“鄔主任呢？”

    劉海濤說：“他有事出去了，有什么事跟我說一樣的?！?/br>
    于桂芬就立刻將帶來的分組計劃給他了：“劉主任，我們技術(shù)科加了一夜班，把計劃都弄出來了，你們一車間可得配合。現(xiàn)在節(jié)油啊外觀啊還有產(chǎn)品其他的改進還沒落地，這個要等一等。現(xiàn)在要緊的是，把參賽的技工集中培訓(xùn)一下?！?/br>
    “我們列了五個人的名字，你看著誰合適，也可以加上一起培訓(xùn)，別超過十個人。”

    “時間就是晚上下班后，七點到九點，大家加個班?！?/br>
    于桂芬說完就等著劉海濤回應(yīng)了，哪里知道，他看了一眼后就笑了：“于主任，你們這夠快的。按理說，廠里這么大的事兒，我們一車間怎么也要參與，可是……”

    他這一可是，何熙就知道有問題了。

    其實昨天的表現(xiàn)看，鄔大河就不會痛痛快快配合的。

    “你怕是不知道，省里幾家農(nóng)場統(tǒng)一訂購?fù)侠瓩C，咱們有兩百臺的生產(chǎn)任務(wù)，我們哪里有空啊。”

    “這事兒我知道啊?！庇诠鸱乙膊辉敢饬?，直接指了出來，“可這200臺的交貨時間是八月前，這還有三個月呢，怎么就緊吧成這樣了。再說，我們又不是把你們?nèi)囬g人調(diào)走，就幾個人，你們就不能生產(chǎn)了？”

    劉海濤就笑了：“你別生氣。這看著是挺松快的?？缮a(chǎn)這事兒你也知道的，萬一哪天機器壞了，萬一哪天有別的任務(wù)，我們趕早不趕晚?！?/br>
    那邊杜勇也聽不下去了，直接插嘴：“這事兒是大好事，再說也不占用上班時間，選上誰，我們加班不就行了?！?/br>
    劉海濤看著杜勇直接說：“抽調(diào)這幾個人倒是沒事，到時候他們一對改裝任務(wù)下來，不占生產(chǎn)線嗎？杜勇，你為廠子里著想，我也是為廠子里著想?！?/br>
    “剛剛于主任的話我聽了，我覺得，這事兒啊，看著香，其實離著咱們遠著呢。陽城廠，江城廠，咱們哪個比得過。這邊耽誤了生產(chǎn)，結(jié)果還沒贏，你們干部工資可是照發(fā)，我們工人呢，獎金可是要扣掉的?！?/br>
    “這么多人，指著獎金吃飯呢。我得負責(zé)任。”

    他這一說，原先還覺得這事兒挺好的工人們，就沒有出頭的了，甚至杜勇想說點啥，也被人拉住了。

    贏了的確好，可涉及到獎金工資那是真不行。

    尤其是劉海濤還挑起了一個對立。

    干部的獎金和工人的獎金是不同計算方法的，技術(shù)科拿的平均獎，那是雷打不動?？墒擒囬g拿的是效益獎，跟利潤掛鉤。

    誰愿意冒自己的險？

    于桂芬是真怒了：“劉海濤，這可是廠里的任務(wù)，你推三阻四干什么呀？”

    劉海濤也說了：“你也說了是廠里的任務(wù)，廠子是全體職工的廠子，那不得要職工同意啊。”

    “我問問，你們誰愿意去？沒關(guān)系的，誰去都可以，不過我這邊可是要人頂了你的班了，省的生產(chǎn)完不成。”

    前有獎金威脅，后有工作不保，誰敢出聲。

    這么大嘈雜的車間，愣是靜了下來。

    等了一會兒，劉海濤才無奈地說：“我也不是不讓，你看都不去，于主任，你也說了全廠的事兒，要不，你找找別人？二車間也挺好的。”

    后面一句話，他說的可是言不由衷，臉上的嘲諷意味特別明顯。

    于桂芬都氣笑了：“你這么威脅，誰敢應(yīng)？”

    劉海濤這會兒臉啪嗒掉地上了，黑著臉說：“于桂芬你可不要污蔑人，我什么時候威脅了，不行，你得跟我到廠長那兒說清楚去。你這是血口噴人。我好好的一個主任，為了工人著想，分析了利弊，你憑什么說我威脅？我哪句話說的不對？”

    “走！”他說著，還真要拉于桂芬。

    何熙直接上前一步擋在了他面前，劉海濤這才第一次正視她：“何顧問吧，這沒你什么事，你別擋路?！?/br>
    何熙說：“我擋于主任不是為了不去廠長那兒，我只是覺得你拉扯不好看而已。去啊，為什么不去？走！這里這么多人，這么多耳朵眼睛，把話說一說，廠長自有公斷?！?/br>
    劉海濤也就是一鬧，哪里想到何熙真去，他能去嗎？

    他就笑了：“我哪里會真拉扯，我就是生氣。算了，我們生產(chǎn)任務(wù)忙，你們趕緊找別人吧?！?/br>
    說完，就頭也不回離開了。

    何熙于是又往工人那邊看了一眼，可大家顯然都有點懼怕，沒人主動。就是杜勇想說點啥，愣是被他后面的工友拽住了，結(jié)果什么也沒說。

    等著出了一車間，于桂芬就氣呼呼的說：“我要去廠長那兒告狀，他鄔大河怎么能這樣？”

    何熙說：“關(guān)鄔大河什么事？他出面了嗎？我們?nèi)ジ鏍?，充其量將這個副主任記個過，到時候還是鄔大河管理車間，沒用的。他不想?yún)⑴c各種法子都有。”

    于桂芬忍不住說：“那就不落地了？”

    何熙說：“落啊。我們?nèi)ザ囬g?！?/br>
    于桂芬有點擔(dān)憂：“二車間行嗎？他們……”

    話音沒落，就瞧見步鏡音正等在一車間門口不遠處，瞧見她倆，立刻迎了上來：“何顧問，我想了一晚上，雖然二車間能力是差點，可這種事我們也不能落后。我跟您請纓，讓我們也試試吧。我們當(dāng)個備選也愿意啊！”

    27.  三章合一   就二車間了【捉蟲】

    步鏡音說的特別誠懇：“這事兒還是以一車間為主, 我們這邊技術(shù)一般，也不是生產(chǎn)t185的車間，了解也不如他們多。但是, 我們車間也有不少廠里的老師傅，還帶了幾個徒弟，總不能越來越差吧，我們跟著學(xué)學(xué)?！?/br>
    何熙倒是喜歡步鏡音的態(tài)度。

    不吭不卑有理有據(jù)。

    她就點了頭：“走吧, 去看看?！?/br>
    步鏡音立刻在前面帶路，一路上都在介紹二車間：“現(xiàn)在有工人400多名, 焊工銑工、鉗工我們都有八級工的?！?/br>
    于桂芬顯然不是很想讓二車間上的, 趁機提醒了一聲：“你們是有, 可跟沒有沒區(qū)別。鉗工張師傅靜脈曲張的厲害，下肢水腫都站不穩(wěn)當(dāng)，早就不上一線了。銑工趙廣鑫倒是年輕力強, 天天帶著徒弟出去干私活，廠里記了大過都不回來。焊工余師傅倒是肯干，技術(shù)也不錯，可她不是剛生了沒多久，休產(chǎn)假呢？”

    何熙這算是明白了，為什么一車間這么火熱, 這些八級工還留在二車間。

    整個一老弱病殘啊。

    步鏡音也有點不好意思，畢竟拿不出手，不過還是很堅持的：“張師傅不能久站，他也帶了徒弟，王昕挺好的，學(xué)的不錯了。余師傅的確休產(chǎn)假呢，不過也快結(jié)束了, 這個月就回來上班。至于趙廣鑫，我叫他?！?/br>
    “而且，我們還有點小東西，給何顧問看看?！?/br>
    “什么東西？”何熙挺感興趣的。

    步鏡音就說：“就是張師傅研究的呼吸器。前一陣子t185總出故障，一車間那邊忙不過來，張師傅幫忙檢修了幾臺，發(fā)現(xiàn)這機子燒機油太厲害了。他聽徒弟王昕說，國外的柴油機都有呼吸器，他自己就琢磨了一個，我們找了一臺維修的t185試了試，真挺管用的。”

    何熙眼睛都亮了。

    呼吸器其實到了她的年代還在用。

    她之所以忘了這事兒，是因為現(xiàn)在呼吸器還不普及，到了83年左右，國內(nèi)才開始第一代呼吸器，是塑料做的，非常簡易，自然通風(fēng)。而她的年代的呼吸器已經(jīng)變成了強制通風(fēng)，叫做曲軸箱強制通風(fēng)，或者pcv系統(tǒng)，不叫這名字了。

    恰好落在盲點。

    何熙連忙說：“走，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