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著何熙換了衣服吃了飯才知道，原來今年天氣冷，張貴芬身體就有點不好，青陽縣這院子是有暖氣的，所以干脆讓張貴芬到這邊過冬。

    而冬天水泵生意很一般，檢修也少，李大壯就讓王淑梅一塊過來了。至于李季軍，則是因為倪亞明最近治療腿，所以放他大假，就住在這兒。

    這下除了李大壯可齊全。

    何熙這會兒點了她的小爐子，烤著地瓜和栗子，順便煮著自制奶茶，別提多舒服了，然后就聽見李季軍嘟囔，“要是有臺電視就好了?！?/br>
    何熙這才想起來，自己買了東西啊，她連忙把這事兒一說，李家人就跳起來了，“買電視了？”“還有洗衣機？”“還有冰箱？”

    張貴芬就一個口氣：“你這丫頭，有錢省點花?！钡珡堎F芬也就是說說，雖然貸款欠錢，但李家和何熙是真有錢了，這東西其實也不算太貴。

    所以老人必有的數(shù)落結(jié)束后，張貴芬很自然地問：“在哪兒呢？沒瞧見?。俊?/br>
    何熙這才說：“跟著飛機到了，有專門服務(wù)部的同志幫忙發(fā)到家里，應(yīng)該是后面幾天到，得等電話?！?/br>
    李季軍立刻接了這活，“我去守著?！?/br>
    果不其然，后面兩天，李季軍一天跑八遍郵局，就等著三大件來呢。結(jié)果，三大件還沒到，李季軍這天下午匆匆跑過來說：“姐，有個機械部設(shè)備司的電話找你，你回一個去吧?！?/br>
    恐怕是二手設(shè)備的事兒，何熙直接就去了郵局，按著留下的電話號碼打了回去，接電話的是位工作人員，笑著說：“何熙同志是這樣的，我們將進口二手設(shè)備提上了議程，但這個大家都不熟悉，還是想請你來跟大家聊聊。你看有空嗎？能不能盡快過來？”

    52.  三章合一    甲之蜜糖，乙之□□……

    何熙是真沒想到。

    畢竟這事兒她一開始就說了, 她不過是個介紹者，提供一種思路，如今跟各位領(lǐng)導(dǎo)也匯報過了, 怎么可能又找她去？

    何熙想了想就說：“我這邊已經(jīng)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腦子空空倒不出什么來了！”

    她說的風(fēng)趣，對方也笑了：“首先這個思路是你提出來的，其次也去國外見識過, 我們知道可以進口二手設(shè)備后，很是興奮, 但是這方面需要注意的也很多, 所以想集思廣益, 你可不是最合適的人員？”

    “再說，你去國外拆卸生產(chǎn)線，還在為國家考慮, 劉司長很相信你。”

    又戴高帽子，又提劉司長，何熙就知道，自己是不去不行。

    何熙只能說：“如果能幫到大家，我肯定愿意的。”

    對方立刻說：“我是設(shè)備司辦公室的王希，我的電話是xxxx, 你買到車票告訴我，我來車站接你。請問最快什么時候？”

    他問完也笑了：“實在不是催你，而是大家都很興奮，所以……”

    何熙有什么不明白的，想了想說：“我盡快過去。”

    何熙回家，李仲國正好也下班了，一家人都在。李仲國一邊洗手一邊問她：“什么事兒??？”

    何熙就把設(shè)備司讓自己再去一次京城的事兒說了, 頓時，李家人都不太愿意。

    張貴芬是舍不得：“這去幫忙是好事，可你不是去匯報過了嗎？就算是拉磨的驢也得歇歇吧，出國兩個月，剛回來才幾天啊，就把人叫走了，這都快過年了。”

    何熙只能安慰她：“姥姥，部委過年也放假的，我肯定能回來?！?/br>
    張貴芬拉著何熙的手，何熙原先還有點嬰兒肥，但是從何家回來就一直瘦溜溜的，到現(xiàn)在也不長rou，那個腰，她看著兩只手都能掐過來，她哪里愿意：“回來是回來，回來了還去嗎？就算不去了，你工廠又開始忙乎了吧?！?/br>
    “我都跟你舅舅說好了，等你回來給你好好補補，一天一只老母雞吃它一個月，省的你看著都弱。這一走，補沒補上，更累了。我都讓他買雞了?！?/br>
    何熙：……

    她都不知道她姥姥還有這樣的宏偉計劃，頓時覺得去部委也挺好，她姥姥做老母雞可不是爆炒紅燒，而是燉湯，挺好喝，但膩歪，一個月兩三次行，一天一次她哪里受得了。

    她笑笑：“你們吃就行了。

    張貴芬能看不出何熙那股子要躲的勁兒嗎？伸手拍她后背一巴掌：“臭丫頭，還不愿意呢，我都給你兄弟吃了！”

    何熙還沒吭聲，李季軍就喊了一聲：“奶，你饒了我吧，你那雞湯，跟喝油有什么區(qū)別?！?/br>
    這炮火轉(zhuǎn)移的，張貴芬立刻就沖著李季軍去了：“我那雞湯怎么了？我那是老母雞燉的，老有營養(yǎng)呢。你媽當年生你，就喝得這個，你看看你長得，才十幾啊，這么大個，就是我雞湯的功勞。你還嫌棄了？”

    何熙頓時就覺得弟弟沒白養(yǎng)啊，這炮火轉(zhuǎn)移的，真好。

    那邊老太太鬧著小孫子，這邊李仲國終于插上話了，談的就是正事了，“雖然有點折騰，不過去也行，畢竟這是好事。但是我覺得你就是去幫幫忙，不能你主導(dǎo)。”

    “不是不幫忙，而是部委那邊人才也挺多的，我聽大哥說，一般學(xué)校畢業(yè)都進不去，都是京大人大之類的，他們肯定懂得多，也見識的多。”

    “二手設(shè)備購買是很長久的事，從定下思路到找供貨商，到跟國內(nèi)匹配，談合同交貨，一臺還不得半年，而且這不是一臺的事兒，你這邊年后設(shè)備運到就要開始忙碌，哪里有時間?！?/br>
    這也是何熙想的，她點頭說：“我也這么想，我這幾天連夜想想能想到的，寫成個報告，交給他們。再說，哥你想多了，上次我去就是借調(diào)，這次恐怕也是這意思?！?/br>
    李仲國顯然現(xiàn)在成熟了許多，看起來就有點領(lǐng)導(dǎo)的架子，想了想點點頭：“也是，你心里有數(shù)。”

    這會兒私人買火車票可不容易，不過何熙這是公事，她給徐海信打了個電話，徐海信不但幫忙買了火車票，還派小張過來接了何熙。

    何熙本來就拿了幾身換洗衣服，倒是張貴芬不放心，又給她帶了個包，里面都是老太太給她準備的吃食，什么核桃大棗黑芝麻，還有耐放的rou腸rou干，“你別天天吃食堂，女孩子自己注意保重，核桃大棗黑芝麻每天吃點，補身體還養(yǎng)氣色。你不說招待所有爐子嗎？rou腸什么的你蒸蒸加餐吃?！?/br>
    何熙瞧著老太太一片關(guān)心，哪里還推辭，就全帶上了，不過還是叮囑她：“姥姥，好好保重身體，電視冰箱洗衣機都到了，以后還有電話小汽車洋房呢，不能錯過。”

    張貴芬就一句話：“這些不重要，別太累?！?/br>
    等著何熙上車了，小張還說呢：“天底下的老人都一個樣，我每次出門，我奶奶也這樣。八十多歲的老太太，可啰嗦呢?！?/br>
    到了海州，何熙前兩天剛跟徐海信見了面，也就沒去見他，而是直接上了火車。

    徐海信不知道用的什么名義，給她買的臥鋪車票，她還是原打算，準備照舊一覺到天亮，只是沒料到，旁邊兩位大哥，都是自來熟的性格，何熙上來的時候他倆剛睡醒一覺，等她醞釀的差不多了，他倆已經(jīng)說上話了。

    一位先打的招呼：“兄弟，你是干什么行業(yè)的？”

    另一位笑著說：“你猜猜看?！?/br>
    對方真看了看他說：“戴著眼鏡有點文化，茶杯飯盒都不少，出差肯定有經(jīng)驗。我猜啊，你不是銷售，就是管銷售的領(lǐng)導(dǎo)。”

    “你別說，猜的有點靠譜，免貴姓李，”李大哥自我介紹，“我是象山機械廠的，也算是經(jīng)常出差吧。你呢，我怎么瞧著，有點像同行?！?/br>
    對方立刻說：“也算是，免貴姓龐，我是商州電機廠的?！?/br>
    他倆這就算聊上了，龐大哥拿出了花生米，李大哥也不喝茶了，直接從包里拎出了一瓶二鍋頭，兩個人居然喝上了。

    何熙被吵得睡不著覺，就干脆將二手設(shè)備這事兒又在心里過了過，然后就聽見下面居然也說起了進口設(shè)備來。

    李大哥問：“你這次是去部委申請進口設(shè)備的？”

    “可不是，國外的設(shè)備質(zhì)量好，產(chǎn)品也先進。我們廠的生產(chǎn)線還是六十年代的，這些年修修補補，但產(chǎn)品太落后了。這兩年別說創(chuàng)匯了，國內(nèi)都快賣不出去了。我們就想著升級一下設(shè)備?！?/br>
    不過這位龐大哥很犀利的，“你不是也這個念頭吧，要不快過年了，往京城跑什么？”

    李大哥也笑笑：“可不是，我們機械廠跟你們廠問題一樣，設(shè)備老化嚴重，原先是省里的盈利大戶，現(xiàn)在一年不如一年。這不也想著升級一下設(shè)備?！?/br>
    何熙就想起來了，這會兒進口設(shè)備還是部委統(tǒng)一管理呢，一直到幾年后才會將權(quán)利下放到地方，可不是所有人都往京城跑呢。

    不過她又想起來一件事，進口設(shè)備的確是好事，但隨著下放地方，大家就開始大量引進，造成了很多重復(fù)，浪費了外匯不說，開始內(nèi)卷才是最可怕的。

    當然那會兒不用這個詞。

    她還記得一個復(fù)印機的案例，組裝一臺復(fù)印機可以盈利四五千塊錢，于是各地都有廠子開始打報告引進機器，首先造成的就是產(chǎn)量過剩，其次復(fù)印機的重要零部件這會兒國內(nèi)是生產(chǎn)不了的，甚至連紙都是需要進口，也就是說，買了人家的機器還得買人家的配件，每年還要大量花費外匯。

    最重要的是，引進的設(shè)備往往是落后的，而此時不少國外產(chǎn)品進入夏國市場，他們壓根沒有競爭力，倒閉了許多廠子，那些投資也就打了水漂。

    何熙想了想，掏出鋼筆，趴著往自己的報告上加了一條，需要從開始就對各種設(shè)備進口數(shù)量進行調(diào)控。

    不過，這都是以后的事兒，現(xiàn)在來說，能輪上進口機器的還是少數(shù)，想想吧，海州廠拿下ts1號，可是力挫十幾家同級別柴油機廠呢。

    底下兩人已經(jīng)聊上頭了，李大哥說著就舉起了酒杯：“干一杯?！?/br>
    這肯定得干一杯，何熙聽著啪的一聲，兩個人應(yīng)該是都干了，然后又說了起來：“就是不知道這事兒行不行？我心里其實一點也沒底，畢竟全國這么多廠子，現(xiàn)在大家都往部委跑，都排隊，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輪到我們。我聽說有的廠子已經(jīng)蹲了一個月了。

    但不跑跑吧，也沒辦法，你看現(xiàn)在經(jīng)濟放開，不像是原先包銷，生產(chǎn)什么樣都得要。大家有選擇了，人家自然是要最好的?！?/br>
    “可不是！”李大哥也點頭，“我們也一樣，雖然在省里還能排的上名，但放在全國，我們這樣的廠子可就太多了。外匯有限，說真的，憑什么給我們啊，我也沒底。但是不能不去，這一廠子的人，總要養(yǎng)活的?！?/br>
    自此兩人開始訴苦。

    何熙迷迷糊糊，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著了。

    等著第二天一早，車子進了京城，何熙就起床洗漱，兩位大哥也是人才，不知道是沒睡，還是睡了一覺起來又聊的，這會兒居然還在走廊的桌子旁坐著，倒是酒和花生米都收起來了，在喝茶水。

    等著火車快要進站，何熙洗漱完畢，抬頭就想拿行李。

    那位李大哥見了就說：“姑娘，我來吧?！闭f著就站起來，幫著何熙將行李拿了下來。

    何熙沖他道謝，他一點也不在意，笑著說：“出門在外，互相幫忙。不過你可真能睡，這一覺，十幾個小時過去了?！?/br>
    何熙就笑了笑：“這樣過得快?！?/br>
    李大哥和龐大哥都沖著何熙豎了個大拇指：“是好方法?！?/br>
    他倆人不錯，等著車進站，還問何熙要不要幫忙提行李。何熙那個包，除了吃的沒什么，就拒絕了。

    等著下了車，他倆急匆匆去部委，自然就分開了。何熙拎著包從火車鏤空的樓梯上走下來，她從小就怕自己掉進縫里。

    好不容易到了站臺上，還沒站穩(wěn)呢，就聽見有人喊了一聲：“何熙，這里?！?/br>
    她一抬頭就瞧見了拿著寫著“王?！眱蓚€字白紙的小伙子，已經(jīng)沖著她跑了過來。

    何熙都驚奇：“咱們也沒見過面，你真厲害，這么多人一眼認出我。還有你這接站挺有意思，寫自己名字！”

    王希摸摸頭笑著說，“我也沒辦法，你現(xiàn)在可是名人了?！?/br>
    何熙一臉驚奇：“名人？”

    “你不知道？”王希驚訝地問，“你在夏國日報上的圖片新聞引起了好大的轟動，大家都在傳閱那張報紙，我當然認識你?！?/br>
    何熙還真不知道，王希一瞧就明白了：“我?guī)Я艘环?，放在車上了，等會兒你看看。”他說起這個就挺興奮的，“聽說日報那邊接到了好多信件，都是想知道你們在櫻花國的故事，恐怕知道你來了，記者也會來找你?！?/br>
    他說著，伸手搶過了何熙手里的包，帶著她出了站，到了停車場上，何熙一看就瞧出來了，這不是張部長的車嗎？果不其然，上去后就駕駛座真是張部長的司機。

    王希給她解釋：“張部長說了，剛剛回國，待了沒兩天，又把你叫來，怎么也得車接車送?！?/br>
    這面子可是給的太大了，何熙知道，一方面是張部長惜才，另一方面也是張部長給她臉上貼金呢。

    畢竟她一個外人進入到?jīng)]去過部門，雖然名氣不小，但沒學(xué)歷沒資質(zhì)也沒職位，總會有人質(zhì)疑的。

    張部長送來，起碼可以支撐到她展示才華了。

    車子很快開動，何熙倒是問了問王希關(guān)于二手設(shè)備現(xiàn)在進行到什么程度，但王希不過是個跑腿的，來了部委沒幾天，壓根不知道。

    何熙也就沒再問，而是翻了翻報紙。

    上一次報道何熙是兩個月后才看見的，寫的激情昂揚，但其實內(nèi)容比較空泛，畢竟專利換技術(shù)這事兒屬于保密，具體內(nèi)容都不能談。只是說何熙組織了員工去國外拆卸機器，這是國內(nèi)第一家民資企業(yè)有這樣的舉措。

    所以版面不算小，但是反饋并不大。

    而這次只是個圖片版，為什么反饋這么大？

    何熙其實也是有點狐疑的，不過當打開報紙，她就明白了。

    這會兒報紙版面金貴，日報一共一天就四版，所以所謂的圖片新聞，并沒有如后世一樣，七八張排上，而是就放了兩張圖片。

    一張大家一起下飛機的，動作整齊劃一，很是養(yǎng)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