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讓大家知道，這一切有多難。不是來表揚她，而是去記錄這些參與其中的平凡人。

    明明已經(jīng)退休頤養(yǎng)天年的胡廣熙，明明沒有長在夏國卻愛國的艾米麗、秦野，明明沒有希望卻愿意相信何熙的那些廠長們，還有如張科一樣，因為一個零部件的完好可以痛哭流涕的人們。

    但不可以。

    這個方法終究是不光明的，這段歷史終究要淹沒在塵埃當中。

    幾十年過后，胡廣熙就是一位退休被接到美麗國跟著女兒療養(yǎng)的夏國專家，艾米麗說不定會因為將洋垃圾送入夏國而變成了被批判者，廠長們早早就退休了，人們可能會說，“哦，他們當年決策不錯?！敝劣谀切┘夹g員和工人們，沒人會記得他們的笑他們的哭，他們在垃圾堆找尋的身影。

    這群人注定會成為無名之輩。

    不過何熙相信，當他們看到夏國汽車工業(yè)的飛躍發(fā)展的時候，不會后悔的。

    何熙沖著高樂樂笑笑說：“我很動心，但是現(xiàn)在我只是創(chuàng)業(yè)，沒有什么好報道的。”

    高樂樂倒是跟她的名字一樣，很樂觀，“你太謙虛了，不過采訪這事兒本就是你情我愿，什么時候你愿意接受采訪了，我再來！”

    何熙很快將這事兒拋在了腦后，因為82年的夏季進出□□易會馬上就要開始了。

    雖然她現(xiàn)在不缺錢了——何熙是沒想到，自己是很有些財運在身上的。

    她本來是去跟胡廣熙和艾米麗見面，結果沒想到訂出去一萬臺水泵。

    她本來開個進口垃圾公司，是想瞞天過海偷運設備，沒想到，設備進行的很順利，現(xiàn)在不少廠家已經(jīng)簽好了保密協(xié)議，拿到了自己的設備，在調試中了，如果一切順利，83年就可以開始整車的裝配試產(chǎn)，而且進口垃圾公司還賺了不少錢。

    但是，發(fā)動機還是重要的外匯來源，何熙需要，國家也需要。這一次，才四月下旬，南河省商務廳已經(jīng)吸取了上次的經(jīng)驗，提前聯(lián)系了何熙。

    并且，雖然何熙現(xiàn)在二手設備進口公司，看起來沒什么生意，商務廳還是給出了和機械部一樣的待遇——只留存50%，其他的一概歸何熙自由支配。

    何熙自然答應了。

    只是中間還有個小插曲——托馬斯兄弟公司五月份就直接預定了十五萬臺的額度，只是沒簽合同，這是南河省商務廳跟何熙協(xié)商的。

    他們也要數(shù)據(jù)的，去年何熙三十萬臺訂單，一鳴驚人。結果一問，人家本來想跟著南河省商務廳參團的，結果沒人要，才跟著部委去的。南河省商務廳這一年只要提起外匯都是夾著尾巴做人。

    這次，他們是務必要保證三十萬臺的訂單，所以提前簽了雖然一樣，可名聲不好聽。

    何熙倒是無所謂，只是壓力更小了。

    何熙回去后，付南河和曲荷已經(jīng)準備好了，6月15日，何熙跟著南河省商貿(mào)廳一起上了開往東粵的火車。

    這次帶隊的則是一位新處長，姓汪，叫王渝勇。何熙來的時候還跟張千山打聽了一下，知道這位汪處長有水平人也不錯，果不其然，雖然對何熙很客氣，但是也沒區(qū)別對待，接人待物很舒服。

    而且大家都很和善，上次何熙早早就去了東粵，所以是曲荷和付南河帶隊過去的，一路上沒少受議論，但現(xiàn)在晴天機械證明了自己的實力，外加上這一年，何熙和南河省的許多廠家有了更多的接觸，這次自然沒有了議論。

    相反，他們現(xiàn)在很是期待何熙的訂單，不少人見了何熙都說：“等著你們放衛(wèi)星呢！”

    來過一次就不一樣，這次都是熟門熟路了，何熙跟著商務廳直接入住華鑫賓館，不過推門而入的時候，大家都被嚇了一跳，大門上足足貼了五六張海報直接將玻璃門給糊死了。

    張胖子看了看說：“呀，這都是學的你們晴天啊！”

    這還沒完呢，等著登記了身份證，辦了入住，進了房間才發(fā)現(xiàn)，簡直就被廣告包圍了——情書十幾份，不是粉的就是紅的，反正怎么浪漫怎么來，還有其他的各色海報，七八份。

    曲荷收拾了收拾，跟進來送暖壺的服務員說：“你們這廣告都不少掙吧！”

    這是可是晴天帶起來的，何熙帶著人來跟他們談的時候，大家還覺得有用嗎？當然認識何熙。

    服務員笑著回答：“還得謝謝你們，給我們提供了這么好的收廣告費的機會，老板高興的不得了。”

    不過她也問了：“只是你們今年怎么沒有放呢。老板還說呢，你們要放的話免費！”

    曲荷只說我們換了方式了，等著服務員出去了，她才說：“何總，你預測的真對，去年咱們弄的，今年都成了重災區(qū)了，效果幾乎沒有了。”

    何熙點點頭：“問問張虎和劉華華他們，談好了嗎？讓他們晚上一起吃個飯?！?/br>
    曲荷立刻應了。

    等著晚上，何熙去了東粵大酒樓，那邊劉華華、張虎、二嬸和劉海利他們已經(jīng)到了，這四位都是去年交易會的功臣，今年何熙事情多，主要顧著垃圾進口那塊，沒時間忙這個，所以就讓他們四個過來了。

    他們直接定了個包廂，上了菜關了門，何熙就問：“怎么樣了？聽說挺順利？”

    劉華華立刻嘰嘰喳喳說起來了：“幸虧我們換了廣告方式了，您不知道，除了賓館這些情書和海報，現(xiàn)在東粵的禮儀小姐您知道一天多少錢嗎？”

    何熙搖搖頭。

    二嬸直接伸出了五個手指頭：“一百塊！干一天頂工人干兩個月的，都是因為咱們?nèi)ツ甑膹V告隊惹人眼，所有廠家都學上了，現(xiàn)在來晚的想雇都沒人了?！?/br>
    這可真是挺高的了。

    何熙就問：“那咱們的計劃怎么樣？”

    他們是提前十天到的，何熙今年的廣告計劃很簡單就一條，但是很大膽——她想在交易大樓的正面掛上晴天機械的大幅廣告。

    這里面主要負責人是張虎，他立刻說：“我們一來就找了交易會的工作組，本來我們也覺得這個要求從來沒有過，他們肯定不能痛快答應，做好了打持久戰(zhàn)的準備，但沒想到?jīng)]用上！”

    “咱們?nèi)ツ昝曁罅?，銷量又高，我們一提，人家居然沒有覺得夸張，負責的工作人員還跟我說，這個想法很有創(chuàng)意，他們討論一下給我們回復?！?/br>
    “沒想到，就等了三天，他們就回復答應了。我們這幾天一直在聯(lián)系廠家做廣告牌，但面積太大了，找了好多家都做不了。結果就這時候，工作組聯(lián)系我們，說是他們想改成兩幅，想要給東粵這邊重點推介的一家企業(yè)也掛上，同一掛就不用我們做了，工作組幫忙做海報?！?/br>
    “那會兒你們都在車上了，我們商量了一下，就算不愿意，人家也不會改，就應了下來，現(xiàn)在海報已經(jīng)做著呢，開業(yè)前會掛。您看這樣行嗎？”

    這有什么不行的。

    雖然是他們提出的，但還是工作組的決定為重。

    再說這也不是去年他們沒名氣，需要出奇制勝，今年這個廣告何熙之所以這么打，不過是提高聲譽而已。

    何熙立刻就說了：“干的很好，以茶代酒，敬你們一杯。”

    事兒說完了，自然要好好吃飯，東粵這邊清淡為主，不過很好吃，大家都挺盡興的，何熙吃到一半就出去上了次衛(wèi)生間，只是路過大廳的時候，居然聽到了何國強的名字。

    她猛然扭了過頭去，發(fā)現(xiàn)屏幕上居然真的是他！

    那是國家臺，這會兒何國強正在接受采訪，他穿著一件白色襯衣，領口敞開了一個扣子，袖子挽到了手肘處，看起來一副強干的樣子。

    記者問：“何廠長，聽說您調任香江汽車廠后，立志要做出可以跟合資車抗衡的國產(chǎn)車，并且跟合資車一起推出，是這樣嗎？”

    何國強回答：“是的。我們國家這兩年成功引進了整車技術，將要推出合資車。但是，我們必須注意的是，雖然是整車引進，但發(fā)動機變速箱這樣的核心技術并沒有在我們的手中。我們放開了市場，卻掌握不了核心技術的話，那我們的市場其實是完全不設防的?！?/br>
    “他們?nèi)缛霟o人之境，可以肆意掠奪我們的市場，而我們的國產(chǎn)車卻沒有機會起來，我們的汽車工業(yè)永遠都是組裝廠?！?/br>
    “所以，得有人在他們來之時，就筑起一道大壩，與他們抗衡競爭，跟他們分庭抗禮，只有這樣，我們的國產(chǎn)車才會有土壤慢慢長大。”

    “我們東方紅汽車，就是要做這樣一道大壩！”

    飯店里不少人吃飯的人，此時都聽到了，何熙聽見有人說：“這位何廠長很有想法很有擔當?。　薄耙蛔髩芜@個比喻真是太形象了，如果他真做出來了，我肯定會買一臺！”“東方紅汽車，我記住了，這是咱們夏國人自己的小汽車！”

    曲荷不知道什么時候到了何熙身邊，不敢置信地說：“何總，他抄襲你，他說的是你說的話？而且，他哪里來的底氣做整車？”

    何熙盯著屏幕回答：“布萊克！”

    75.  三章合一   五個億！

    80年代的媒體遠不如后世發(fā)達, 甚至電視臺還會在每周二下午因為調試設備而休息。

    但是，覆蓋面卻是后世的媒體永遠都達不到的。

    這條新聞一播出，就在整個圈子里引起了動蕩, 何熙回到了華鑫賓館，居然南河省商貿(mào)團的人都知道了。

    張胖子他們根本就沒睡覺，一直等在大廳，瞧見何熙帶人回來了, 張胖子騰得就站了起來，迎了上來。

    何熙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笑著說：“在這兒等我呢?！?/br>
    張胖子急的不得了, “你還笑呢, 你知道不知道，今天新聞里播出了什么？今天的明星企業(yè)板塊，輪到了南江省, 他們那個香江汽車廠的廠長居然說要做可以跟合資車抗衡的國產(chǎn)車，居然說要做夏國汽車工作的大壩，這不都是你要做的事，說的話嗎？”

    “而且，你知道那個廠長是誰嗎？”

    何國強倒是沒那么大的名頭，畢竟他只是個中型柴油機廠的副廠長, 所以大比武的時候鬧得這么厲害，也是那個圈子里知道。

    但誰讓何熙出名了呢。

    從進入到部委的平臺后，她干什么事都是獨一份，整個機械行業(yè)如今誰不認識她？人怕出名豬怕壯也在這里，何熙好的地方都挖掘出來了，她的身世背景自然大家也都知道了。

    張胖子都說不出何國強的名字，他覺得在何熙面前提這個渣男純粹惡心人呢。

    倒是何熙很平靜：“何國強嗎？我看到新聞了?！?/br>
    “你知道??！”張胖子忍不住去看何熙的臉色, 這事兒實在是惡心他媽給惡心開門，惡心到家了。

    何國強對不住何熙母女就是了，老實在家里待著別出來啊，出來就出來，安安靜靜的干自己事兒，現(xiàn)在呢，居然連何熙的話都搶了，普通人都要氣死，何況是何熙？

    張胖子都不知道用什么詞勸了：“你別放心里，何國強就是在那里放空炮呢，香江汽車廠我知道，就是個中型汽配廠，年產(chǎn)量四百臺，生產(chǎn)的香江牌小汽車還不如林志佳他們的五星牌小汽車呢，去年一共賣了50臺。工人工資都開不起，他們怎么生產(chǎn)可以抗衡合資車的國產(chǎn)車？”

    “我覺得這就是南江省機械廳自己吹呢?！?/br>
    “至于那個話的事兒你別放心上，這事兒大家都知道是你說的，我聽著周圍的人都很唾棄他的，他吹這么大，等著他拿不出汽車來，那就不是水壩，那他是天坑?！?/br>
    何熙都樂了，“我沒事的，謝謝了張哥?！?/br>
    張胖子笑笑：“你跟我客氣什么？”

    不過卻聽見何熙說：“但他八成不會成天坑，這個車恐怕是能推出來的?！?/br>
    張胖子的笑一下子僵在了臉上，要知道，何熙的整車涉及到的廠子可是太多了，而張胖子他們作為發(fā)動機廠的主要零配件廠，也是和何熙綁在一條戰(zhàn)線上。

    何國強吹水他厭惡，但那是為何熙不平。可如果他真能推出所謂的整車，這意義就不一樣了，如果是真的，雖然他們受影響，討厭何國強，但是對于夏國的汽車工程來講是好事，是友軍，那么忍著惡心他們也贊同，要是假的，那背后的利益可就牽扯太大了。

    張胖子連忙問：“怎么回事？”

    那在大廳里就不好談了，何熙說：“進屋聊吧，叫上林志佳他們?！?/br>
    不多時，南河省參與其中的人都到了何熙的房間，這會兒何熙才把布萊克找她談的內(nèi)容告訴了大家。

    任誰也沒想到，何熙曾經(jīng)有過這么好的機會。

    他們只看見何熙在將近半年的時間里，不停地嘗試不停地突圍，不停地撞壁不停地希望消失。

    他們以為這是唯一的出路，原來這不是唯一的，只要何熙點頭，財富與名譽唾手可得，那可比現(xiàn)在這種簡單安全多了。

    他們還想到了自己。

    如果何熙應了，那么跟在她身后的這些廠子，包括他們，將會被徹底拋下，改革的浪潮已經(jīng)席卷神州，曾經(jīng)覺得是鐵飯碗永遠不會愁銷量，但現(xiàn)在呢，轉產(chǎn)的轉產(chǎn)，倒閉的倒閉，歇業(yè)的歇業(yè)，多少廠子已經(jīng)沒了活路了。

    合資車馬上推出，而他們沒有研發(fā)能力，沒有購買新設備的外匯，只能被時代拋下。

    這想想誰受得了。

    不由地，大家看著年輕的漂亮的小姑娘，心里的尊敬卻是越來越多，在絕境之下，這不是隨隨便便可以拒絕的機會，這也不是普通人可以下定的決心。

    不過這種想法只是在腦海里滑過，有些東西是不用說的，記在心里就行，大家此時更多的是為何國強這事兒著急。

    “那不就是說，何國強很有可能拿到托卡集團提供的零配件，也就是說，香江汽車廠會成為一個組裝廠？”

    何熙點點頭：“或者有些無關緊要的東西，會國產(chǎn)化，但大部分應該是這樣的?！?/br>
    張胖子嘖了一聲：“裝配的車也叫國產(chǎn)車嗎？這不就是掛羊頭賣狗rou騙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