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嵐發(fā)完消息就重新躺回床上，愣愣地盯著天花板思考人生——李冉的話給她帶來了很多震撼，讓她忍不住開始自我反思。

    楊嵐是個很自信的人，哪怕面對周凱這樣家庭背景的男生也從來沒有任何自卑的時刻，同時也從來不會盲目地去跟周凱這樣的人追求什么平等——人跟人在世俗意義上本來就是客觀上不平等的。你身價千億，我捉襟見肘，就算勉強唱幾句人人平等的高調(diào)來自我安慰，真遇到事兒的時候不平等該怎么出現(xiàn)還是怎么出現(xiàn)。她所能做的也無非是保留平等相處的底線，不能平等了便離開回到屬于自己的圈子里，絕對不會用自尊交換平等——這點或許跟其他人不一樣，她當(dāng)然知道這個世界上許多人寧可跪著也要留在更高的圈層，錢比人格重要。

    楊嵐的自信是從小被各種老師一口一個“天才少女”夸出來的，是被父母拍著胸脯的“驕傲”捧出來的，是摞在頭頂?shù)囊豁楉棙s譽迭加出來的。哪怕是在重男輕女嚴(yán)重的K市，她也從未被任何老師說過什么“女孩子不適合XXXX”，因為但凡教過她的老師都會忍不住感嘆一句“這是我?guī)н^的悟性最好的學(xué)生”。這種根深蒂固到幾乎已經(jīng)成為本能的自信令她很難被別人PUA打壓自尊，同時也令她的抗挫折能力相對脆弱——從來沒有被打擊過的人，真正被打擊到要害的時候是致命的。

    她第一次意識到自己跟林妙佳不一樣是什么時候呢？大概是彼此聊起小時候?qū)W鋼琴的經(jīng)歷。

    楊嵐的鋼琴老師一直夸她有天賦，別的小朋友一周練不好的曲目她一下午就能搞定，以至于她那時也堅信自己挺厲害的。小學(xué)叁年級時楊嵐第一次參加省里的鋼琴比賽便直接拿了青少年組前叁的名次，沾沾自喜了好久。后來她在跟林妙佳的閑聊中了解到，K市家長們經(jīng)常掛在嘴邊的“鋼琴十級”就是給小朋友規(guī)劃業(yè)余學(xué)琴時間用的，若她的時間只用來練考級曲目，小學(xué)叁年級考個業(yè)余十級照樣能過，只是沒有意義，也沒什么厲害的，只有不懂行又沒什么見識的家長才把“我孩子X歲鋼琴就過十級”掛在嘴邊作為互相攀比的籌碼。楊嵐考的音協(xié)十級除了能讓她媽跟別的家長激情battle時狂甩素材沒什么其他用，而林妙佳是ABRSM鋼琴八級distin，雖然她總非常慚愧地說業(yè)余八級就是玩玩拿不上臺面，但楊嵐上網(wǎng)查了查后發(fā)現(xiàn)她那個證書全球認可度比音協(xié)十級高太多了，而楊嵐這樣小地方的人在此之前連聽都沒聽說過，更不用說去考了。每當(dāng)這種時候，楊嵐就感覺自己所謂的“自信”可能大部分來源于出身小城市的眼界窄——你不知道遠處有珠穆朗瑪峰的時候，爬過眼前的小土丘就能認定自己是攀登達人，因為絕大部分人仍在土丘的底部庸庸碌碌，把土丘當(dāng)成高山。

    從這個角度而言，楊嵐在某種程度上是理解李冉的——仰望過高山的人，根本沒辦法在土丘愉快玩耍。跟真正聰慧的男人相處過后，也確實會很難忍受各方面都平庸的男性，你潛意識里總是忍不住比較，而稍微對比一下便會清楚地感受到他在智力上的左支右絀，思想上的乏味不堪，大腦的發(fā)育程度遠遠低于yinjing，很容易便愚蠢而猥瑣。李冉又長得漂亮，從不缺異性的愛，因此完全不可能因為“他對我好”這種理由就愛上一個男人。

    如果當(dāng)初沒遇到周凱這個例外，楊嵐也不能想象自己會和什么樣的男人談戀愛，甚至到底能不能談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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