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個人吃完飯，結(jié)伴一路步行到了夏嫻家樓下。楊嵐見她一路無言，狀態(tài)低迷，便讓周凱等在大門口，一個人拉著夏嫻到了頂樓天臺。

    “你別在意他說什么，大少爺口無遮攔慣了?！睏顛古吭跈跅U上向下眺望，“還記得嗎？你高叁的時候過了L大的自招，我沒過。那時你跟我說，人生雖然總有一些起起伏伏，但它的曲線總會圍繞你真正的實力進(jìn)行回歸的。”

    “嗯?！毕膵挂苍谒赃呎径?，垂眸俯瞰整個老舊的居民區(qū)。這是她長大的地方，簡陋逼仄，冬冷夏熱。K市的圖書館簡陋且書籍稀少，于是她小時候常常在網(wǎng)上買一大堆書，因而總被鄰居指指點點，說她敗家，還沒賺錢就隔叁差五買些沒用的?？上膵沟母改笍膩頉]有在這方面限制過她的消費，甚至夸口說砸鍋賣鐵也得讓閨女看上書。后來夏嫻想想，自己還是幸運，如果給她換一雙鄰居那樣堅信“買書是敗家”的父母，可能她的童年就是一片荒漠了。

    “你現(xiàn)在還這么想嗎？”楊嵐轉(zhuǎn)頭看向她。

    昏黃的路燈朦朧地灑在夏嫻白皙的皮膚上，令她整個人都似定格在一張老舊照片里。

    “嵐嵐，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你的運氣?！毕膵贡芏淮穑猿暗匦π?，“從小到大，你身邊總是圍繞著各種護(hù)花使者。哪怕你霸凌弱小，狂妄自大，朝秦暮楚，他們還是矢志不渝地愛你。你知道嗎？我寫小說這么寫都是要被罵瑪麗蘇文學(xué)的?！?/br>
    “你也知道現(xiàn)實生活不是瑪麗蘇文學(xué)，他們各顯神通追求K市一中傳說中最難搞的風(fēng)云人物，心態(tài)可能也就跟葛明熠買包差不多。最貴的，最難買的，最限量的，你一定最喜歡嗎？不，當(dāng)然不，但買到它可以證明一些東西，例如你比別人更優(yōu)越?！睏顛勾抵滹L(fēng)自嘲地笑笑，“你看，到了M大我還能眾星捧月嗎？不存在的。因為我已經(jīng)不是那個最了?！?/br>
    “別說笑了楊嵐，現(xiàn)在你男朋友可是周凱啊，你甚至毫不費力就莫名其妙搞定了周凱，我的天，這得是什么級別的狗屎運？”夏嫻笑不出來，嘆了口氣，雙手緩慢地攥緊冰涼的鐵欄桿，“如果我有周凱那樣的男朋友，我還寫什么垃圾網(wǎng)文剪什么破視頻，我還擔(dān)心什么自己的孩子也活得像我一樣底層，我還愁什么多賺錢給父母買好車讓父母在親戚朋友面前長臉？”

    “連你也覺得我肯定被周凱包養(yǎng)了是么？好，你如果想要的真的是這些，大可以像葛明熠一樣去泡有錢男人，她有的你都有，她能做到的你肯定也可以。但你瞧得起嗎？忍得了嗎？做得出嗎？”楊嵐神色淡然地與她對視，“你從小就被趙景輝跪著朝圣太久了，不可能低得下頭跟男人賣笑的。”

    夏嫻沉默了幾秒，再開口時更像是在說服自己，“至少無論我做什么，都是在自食其力。寫的文章再不入流，拍的視頻再怎么嘩眾取寵，錢都是我靠自己賺的?！?/br>
    “是的，沒錯。其實大道理你都懂，不懂的話你不會裝得那么成功。你之所以能夠無死角地扮演一個廣受歡迎的形象，是因為你知道什么樣的價值觀是被大眾所擁護(hù)的，你明白弱者和庸人才是大多數(shù)，你必須站在他們的角度思考問題，為他們的利益和尊嚴(yán)發(fā)聲，你知道怎么在言辭間把自己也降格成弱者和庸人去共情大多數(shù)，你知道怎么掩飾你身上的刺才不會把凝聚在你身上的那些羨慕扭曲成嫉妒，也知道怎么嘲諷那些丑陋的嫉妒而顯得不卑不亢?！睏顛惯呎f邊走過去，把夏嫻的手從鐵欄桿上拽下來，“你知道所有普世價值觀，但你無法那樣活著，我懂，因為我也是，很多人都是?！?/br>
    “是啊楊嵐，其實我早就想說了。你口口聲聲說什么文學(xué)無高低貴賤，但你大部分時候看網(wǎng)文不還是看盜版？你真的缺這個錢嗎？”夏嫻聳了聳肩道，“其實你有版權(quán)意識，你只不過是覺得不值罷了。”

    “或許是我錯了吧?！睏顛箾]再反駁，只是無力地嘆了口氣，“可誰能永遠(yuǎn)活得那么正確呢？大家都是第一次做人，新手誰能永遠(yuǎn)不犯錯、事事完美？知錯就改不就好了?！?/br>
    “你也以為是我蓄意引導(dǎo)網(wǎng)絡(luò)暴民去罵李冉是小叁？”夏嫻此時才真正領(lǐng)悟到楊嵐是要跟她談什么，忽然就揚聲笑了出來，“我不至于那么掉價兒，是網(wǎng)友自己扒錯了人?！?/br>
    “不，你才不是為了李冉，你是為了讓趙景輝出于道德和愧疚放棄出國的念頭，留在M市陪她?！睏顛股袂閲?yán)肅地看著她，“只要他放棄出國，自然就沒那么迫切地需要財產(chǎn)證明，趙景輝的不穩(wěn)定因素便會大大降低，戰(zhàn)線拉長之后你便有充足的時間慢慢對付他，不是么？可是李冉做錯了什么呢？她不過是一個普通小姑娘，跟渣男談戀愛都能歡天喜地那種?！?/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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