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這一句“朕怕保不住你的命”，實難磨滅那么多年的痛苦。

    是以這一場爭辯終是不歡而散，楚欽現(xiàn)下甚至記不清自己適才都說過什么，只記得那種火氣沖腦的感覺。

    那是不甘、怨憤、懊惱與譏嘲交織的感覺，沖得他頭暈目眩，忘掉了一切顧忌。

    眼下冷靜下來，楚欽扶住額頭，有些后悔：“你先睡?！彼橇讼虑∠念~頭，“我再去紫宸殿一趟?！?/br>
    “去干什么？”曲小溪問。

    “去給父皇賠個不是?！彼?。

    曲小溪猛地松氣。

    她不知他們究竟吵了什么，但這句話至少說明皇帝情形尚可，起碼沒讓他氣駕崩了。

    接著她想了想，勸道：“都這會兒了。你既出來，陛下怕是就睡了，不如明天再去？”

    畢竟人還病著，養(yǎng)病要緊。

    楚欽略作沉吟，點頭：“也好?！?/br>
    之后半夜，他卻半分睡意也沒有，在床上翻來覆去，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最后，他的目光停在了曲小溪面上。

    他們已經(jīng)很久沒有同榻而眠了，今日她難得留在西配殿陪他，眼下已睡得安穩(wěn)。

    他望著她的睡容，心情莫名也平靜了些，便伸臂將她抱住，攏得緊緊的。

    她在夢中覺得不適，眉頭皺了皺，嗓中一聲輕嚀。繼而翻了個身，沒頭沒腦地貼進他懷里，咂了咂嘴，呼吸就又平靜了。

    楚欽聽著她的動靜，不自覺地又笑了聲，心里忽地想通了：何必管那么多呢……

    父皇原先看他不順眼的時候，他也早已不想死了，因為他有了這么個王妃，還有了個女兒。

    如今知曉父皇從來不討厭他實是意外之喜，說來該是他賺了，又何必再去糾結那些過往？

    如果他真的能承繼皇位……

    皇位也不是拿來糾結那些過往用的。

    他得好好料理政務，也得護好妻子和孩子。不論有多少緣故，他都不會讓自己的孩子吃他吃過的苦。

    第51章 父慈子孝

    ◎數(shù)年來如影隨形的那份不平，以后也不必再理會了?！?/br>
    次日清晨，曲小溪迷迷糊糊地剛剛睡醒就聽說御前有人來了。側(cè)耳一聽，有人在外屋客客氣氣地詢問：“陛下問殿下是否得空一道用個早膳。”

    然后便是楚欽的聲音：“我這就來?！?/br>
    曲小溪心里一聲嘆息，想起微博上的一個老梗，說中國式父母和孩子吵了架的道歉方式就是說：“吃飯了。”

    她想了想，坐起身，喚來甜杏：“殿下要和陛下一道去用膳，你去長樂宮把歡歡抱來，也讓陛下看看吧?！?/br>
    “諾?！碧鹦痈Ｉ肀闳フ辙k。

    紫宸殿后數(shù)丈遠的長秋宮里，謙王入宮覲見，也正與皇后一道用膳。母子二人近來為了儲位之時沒少生不快，皇后面上一直淡淡的，謙王見狀心情也不大好：“眼看父皇圣體欠安，三哥又得重用，母后反倒不急了，那從前數(shù)年的辛苦謀劃又是為了什么？”

    “本宮是你母后?！被屎缶椭?，平靜地吃了點切得細碎的小菜，“本宮自然希望你好?？扇缃衲阈惺掠l(fā)不計后果，本宮寧可從未為你謀劃過那些?！?/br>
    “兒臣不計后果？”謙王一聲輕笑，“母后想看到什么‘后果’？來日等著三哥繼位要了兒臣的命，便是母親想要的嗎？”

    “你明知你三哥繼不了位！”皇后狠拍案桌，“他一個廢太子，斷無繼位之可能，你就非要他的命不可？還敢伸手伸到尚食局里去，若不是本宮及時攔下來，你要你父皇氣死不成？”

    謙王笑意愈冷：“若非母后多管閑事，此時兒臣已高枕無憂了?！?/br>
    “你……”皇后氣結，頓時沒了胃口，喟嘆著罵出一句，“不忠不孝的東西！”

    謙王并不在意她的責罵，若無其事地繼續(xù)吃粥。

    紫宸殿中，父子二人用膳用得沉默。

    昨夜，楚欽的不忿太盛，難免口不擇言?；氐轿髋涞罹秃蠡诹?，想過來告罪。

    但如今再度見面，一股古怪地執(zhí)拗卻又涌上來，讓他撐著口氣不想低頭，冷著臉吃飯。

    這樣的情形，乳母抱著妍歡立在旁邊也不敢說話，好在妍歡正睡著，對微妙的氣氛無知無覺。

    皇帝脧著楚欽，沒話找話：“你看歡歡睡得多香?！?/br>
    楚欽眉宇輕挑，不做理會。

    皇帝：“這孩子跟你長得真像?！?/br>
    楚欽：“明明更像王妃?！?/br>
    “……”

    天被聊死，殿中陷入沉默。父子兩個各自吃了一會兒，皇帝夾了一小片醬牛rou送到楚欽碟子里：“這牛rou做得不錯，你嘗嘗?！?/br>
    楚欽：“謝父皇。”

    皇帝：“朕記得你小時候最愛吃牛rou。”

    楚欽：“那父皇可能是記錯了。”

    “……”

    天再度被聊死，皇帝深吸氣：“咱們父子能不能好好說話？”

    楚欽嚼著牛rou反問：“一晃十幾年，父皇好好說過話嗎？”

    “……”

    皇帝鎖眉，不說話了。

    父子兩個僵持不下，一頓早膳在寂靜中用得倒快。用完膳又議起正事，正事一擺到桌上，兩個人的情緒又都正常起來，皆能沉著冷靜地分析局面。

    臨近晌午，楚欽回到西配殿，曲小溪還在殿里。

    她對他們父子間的爭執(zhí)不放心，一見面就追問他相處得如何。楚欽撇撇嘴說“就那樣吧”，她一聽，就知道進展不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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