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湖牙覺得自己處于隨時會暈倒，但咬咬牙又剛好能夠堅持住的狀態(tài)。她目光盯住視線上方飄揚的紅色旗幟，全身上下所有肌rou都崩得很緊。

    經(jīng)過之前一天的訓(xùn)練，她發(fā)現(xiàn)，越是專注，反而越不會覺得太過痛苦、難以堅持。

    教官從隊列中走過，時不時伸出手，拉他們貼在褲縫的手臂。念湖牙咬住嘴唇內(nèi)側(cè)的軟rou，余光看著教官繞到自己身側(cè)，突然折過身再次拉前排女生的手臂。

    剛松懈一秒，猝不及防之下，女生被拉得一晃。

    “20個深蹲，自己做?！苯坦偈栈厥郑^續(xù)調(diào)整其他人的軍姿。

    念湖牙屏住呼吸，手指用力，死死貼住褲縫，她甚至能感覺到指尖滑膩的汗水。手臂被向外拉的一瞬間，她用盡最大力氣，讓身體紋絲不動。

    “不錯?！苯坦傩α寺?。

    汗珠落到眼睫上，一眨眼，念湖牙看到的世界就模糊起來，還帶著嗆人的咸味。念湖牙小小呼了口氣，連眨許多次眼，才將不適壓下。

    好不容易等來總教官說休息三十分鐘，大家連說話的力氣都欠奉，沉默著排隊喝水，沉默著排隊出列上廁所。念湖牙低頭，按壓自己發(fā)麻的小腿，再拍去褲腿上沾著的不少人工草。

    “怎么一個個都這么沉悶？”教官直起身，露出和善爽朗的笑容，“這么不開心？既然如此，那我們來做個體能小游戲。”

    念湖牙頓覺不妙。

    “起立?！?/br>
    大家集體站定，手規(guī)矩擺正，背挺直，微微前傾。只有一個人有多余的動作，他偷偷抬手，拍去身上的小石頭。

    教官看向傅輕游：“俯臥撐20個。”

    在傅輕游依次報數(shù)的背景音下，教官告訴他們規(guī)則，念湖牙站在最后一排，只聽清他最后一句話。

    “……輸?shù)?，繞cao場跑一圈。”

    最后跑圈的五個倒霉蛋中，念湖牙光榮在列。

    身為唯二的男生之一，傅輕游跑得最快，很快就不見蹤影。念湖牙努力跟上前方其他女生的速度，腿卻像灌了鉛。

    耳中嗡鳴聲逐漸放大，陽光無處不在，視線范圍越靠近天空上部，越被強光刺得發(fā)黑。

    舌尖嘗到濃烈的苦澀，念湖牙閉了閉眼，想停下，雙腿仍然慣性向前。

    ……腿使不上力氣。

    念湖牙再睜眼，眼前突兀變黑，她踉蹌著，跌進很淡的檸檬香氣中。頭頂?shù)拿遍軇偤米驳剿?，被蹭上去許多，但因為兢兢業(yè)業(yè)工作的一字夾，仍牢牢固定在她頭頂。

    握著她手臂的指尖，還帶著涼意。

    “……謝謝。”被攙扶著坐下，念湖牙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喉間像被火灼燒，恢復(fù)正常的視線中，白色身影放大又拉遠，甚至波蕩晃動。

    手中被塞入一瓶水，念湖牙沒什么力氣，塑料水瓶差點從手中脫落，跌到地上。

    眼前人默不作聲接住，將瓶口朝她唇邊伸了伸。

    層層疊疊的樹葉遮蔽大部分炙熱的陽光，頭頂?shù)南s不知疲倦地鳴叫，遠處是訓(xùn)練時發(fā)出的口號聲。樹蔭處這一小片空間，安靜得好似從這個世界分隔出來。

    念湖牙垂著眼，眼角凝聚的汗珠滑落，像無聲垂淚。

    須臾，傅商昭打破寂靜：“……今天怎么不叫我哥哥？”

    話一出口，傅商昭瞬間后悔，握著瓶蓋的手攥緊。

    ……他這是什么語氣。

    明知她此刻難受，還非得刺她。

    念湖牙耳中嗡鳴聲不止，只能靠一點模糊破碎的音節(jié)得知，他剛才有說話。她抬眼，臉頰曬紅的痕跡還未褪，杏眼霧蒙蒙的，滿眼茫然：“……啊？”

    傅商昭在心底松口氣，收回視線，掩飾性看向cao場中其他曬得同樣焉巴巴的高一新生。

    念湖牙捧著水杯，又抿了口，潤潤仍像是被火苗親吻的嗓子，腦中思緒轉(zhuǎn)動十足緩慢。對上他的目光，無辜又可憐，小聲道：“我聽不太清?！?/br>
    “我說，你們教官在哪？”

    傅商昭抬手，捏住帽檐邊緣，幫她把蹭歪的作訓(xùn)帽扶正，放慢語調(diào)，逐字逐句道。

    “我去幫你請假。”

    第19章 19

    陽光細碎落在傅商昭指尖, 他沒有刻意躲避與她對視。垂眸恰好看過來的一瞬，眼睫跟著落下，將笑意切得若有若無, 唇也無意勾起很小的弧度。

    念湖牙被他眼中笑意牽動, 頭頂枝葉隨風(fēng)搖晃, 金色星星從葉片尖端躍下, 滑到她眼底，閃爍幾秒，又消失不見。她翹著嘴角，再度重復(fù)一遍：“謝謝你。”

    有那么一秒鐘。

    他帶著笑意、認真看過來的這一眼。上下眼睫都很長, 在眼底投下細細密密的陰影，眼尾上揚。

    她覺得自己似乎記住了他的眼睛。

    念湖牙眨眨眼，手撐住塑膠跑道, 想嘗試直起身，卻是徒勞。她默不作聲收回手，抬起壓出點點紅印的掌心, 指向主席臺右側(cè)的其中一個連隊。

    呼吸時，胸口仍然隱隱作痛，她稍微將音量抬高, 就會牽扯疼痛感，念湖牙只得帶著細微的停頓說話：“我在一營一連?！?/br>
    “別逞強，坐著休息?！备瞪陶焉焓?，替她擰上瓶蓋，再拿起一邊融化了大半的雪糕杯。耳側(cè)細碎的絨毛被勾勒成金色，陽光照射之下, 透著淺淡的紅。

    天氣太熱，他原本只是想在上課之前買杯雪糕, 順帶捎上一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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