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1)
一直向西,一路走走停停,好像真的醉心于一個人獨處的悠閑自在。 木質指示牌提示,前方就是莫森林。 時周拎著一壺酒,一腳邁入黑暗時,瞬間隱去所有的偽裝,臉色哪里有剛才的悲傷和苦澀。 雖然對不起司凜,但是也只有司凜能攔住無干人等并且因著軍人的職責和性格,一定會正直地實現(xiàn)他的承諾了。 【宿主的演技越來越好了。】系統(tǒng)提問,多少有些不確定,【司凜靠譜嗎?】 時周聳肩:不靠譜就再說吧,我更傾向于他靠譜。 系統(tǒng)都要憐愛老實人司凜一秒鐘了,既上回做作業(yè)的工具人之后又增添了一項豐功偉績免費保駕護航的保鏢。 過幾天請他吃飯怎么樣?時周良心惴惴,我再做點藥酒給他送過去,我太愧疚了。 系統(tǒng)比他壞多了,慫恿道:【唉,反正你都做了,等出來之后多補償元帥一點就行?!?/br> 成,那我等他有空了就去聯(lián)系他。 【我覺得可以?!肯到y(tǒng)敷衍,思緒更集中于當下的環(huán)境之中。 幽暗密林,蟲鳴聲此起彼伏,間或野獸的咆哮,巨大的森林籠罩在死氣森森的月光下,完全不見白日的寧靜祥和。 時周熟門熟路地向前走,停于一片蒼天大樹之前。 旁邊的樹和白天里蘭斯給他看的開滿桐花的樹木不謀而合。 但時周的目的地不是吹過后風聲沙沙如海潮般好聽,被大家列為奇景,故而被稱為風桐的這棵樹。 而是旁邊的那一棵靜謐平常沉穩(wěn)得容易被忽略的古樹。 一樣是梧桐,它顯得平平無奇。 但站在樹下,樹冠綿延不見盡頭,隱匿在黑夜之中的葉片變成黑壓壓的顏色,本身的葉片便比風桐深上許多。人在樹下會產生一種前所未有的渺小感,恍若置身漆黑的世界,心悸冷汗。 他們都說時周喜歡風桐,時周也就像他們所見到的那樣經常一個人坐在風桐下安靜獨處。沒人知道他每天目之所及的另一棵樹藏著怎么樣的秘密。 時周抬起頭仰視樹枝深處,最終伸出胳膊。 一道鋒芒畢露動人心魄的光照亮小片區(qū)域。 跟當年一模一樣的情形,鳳凰安然落于他的手臂之上,金色羽翼垂落,光華流轉,清越啼鳴。 鳳棲梧桐而止。 時周抬起手撫摸它翅膀上恢復結痂的傷口:乖。 第37章 廢物 宮宴好酒,特意為你偷渡來的。時周曲腿坐下,一只手搭在膝蓋上。單手推開酒瓶的軟木塞,濃厚醇香的酒意在空氣中蔓延開來。 鳳凰又是一副烏鴉喝水的樣子,無意識啾啾了兩聲,把整個頭都埋進了酒瓶子里。 系統(tǒng)見到很久沒見的鳳凰跟著雀躍不已,沒忍住出聲。它倆可能因為都是介于科學和玄學之間的物種,交流的異常順暢,從前在皇宮時周耳邊經常同時有兩張小嘴在叭叭叭啾啾啾個不停。 【小肥啾!幾日不見你又變胖了!】 明明過了很久了。鳳凰迅速氣急敗壞地指出系統(tǒng)話語里的兩個錯誤,我哪里變胖了,我瘦了! 我都要因為抑郁變瘦了?;蕦m的那群機甲師每天對著我的本體研究零件,我嫌他們吵。又找不到人來駕駛我,一個勁兒想著增強我的性能,他們這又是何必!提到這些鳳凰開始忿忿不平,滿是怨氣。 幾十年了,幾十年沒有好好活動過一場,沒有酣暢淋漓地結束過一場戰(zhàn)斗,活成了雕塑,失去了自由。 我上次拿著粒子炮的時間,還是十年前司凜為了證明自己的精神力,進到機艙里cao作我。結果呢!我滿懷希望的告訴他我的心動男嘉賓就是他了,他卻拒絕了我,和我說他已經有選定的機甲了!鳳凰的情緒越來越激動,他的命中機兒不是我! 此等虎狼之言,真是聞者傷心,聽者落淚。 恰好提到剛剛騙過的老實人,時周頓時一陣不自在,但難掩自己的好奇心:司凜十年前? 他來到這個世界時司凜已經聲名遠揚,書中也從未提起過司凜如此年輕就位列帝國權力頂端的原因。 啊,你還沒來帝都呢。鳳凰是一個很好的傾訴者,雖然疑惑時周這么不理世事的人居然會多嘴問一句,但很詳細地說清楚了。 那時候的帝國遠沒有現(xiàn)在的和平安定,蟲族的強勢入侵使得整個帝國處于惶惶不安的烏云之下,當時還是元帥的格林,也就是現(xiàn)在首軍的校長,力排眾議向皇室引薦了一個年輕人,一手把他扶上下任元帥之位。 那就是司凜。 雙S的精神力,隱隱有突破的趨勢,能夠駕馭3S的神級機甲。 這樣驚才絕艷的人物好像一夕之間忽然出現(xiàn)在帝國,在此之前竟然能夠沉寂多年悄無聲息。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歷,格林校長語焉不詳,皇室也沒有多加干涉。 民眾的神經已經衰弱到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接過重擔之后都提不出反對的意見,帝國日薄西山,他們已然心存死志。 直到第一縷晨曦照亮帝國的廣袤大地,赤紅色的廢墟之上,司凜贏得了帝國的第一場慘勝。 血與火蔓延之勢終于止于帝國邊陲小鎮(zhèn),無數人哭倒于地慶幸自己的生與哀悼他人的死。 此后勢如破竹,司凜以不竭的悍勇屢戰(zhàn)屢勝,打得蟲族聞其名便落荒而逃,自此留下帝國榮光的美名。 十多年過去了,司凜升到了3S的精神力,靜看帝國的繁華榮枯,坐擁無上權柄。 十年蹤跡十年心。 但所有人都覺得司凜似乎沒有什么變化。 當初他向皇室證明自己能力的手段,就是駕駛了鳳凰。鳳凰咬牙切齒。 沉寂多年終于有人應答的喜悅硬生生被司凜無情掐滅,鳳凰就此認定司凜是個不折不扣的渣男,辜負了一顆脆弱的鳥心,并且連帶著討厭上司凜的機甲雪狼。 你身上的傷是被雪狼抓傷的吧?時周見到的時候一點也不意外,那分明又清晰的狼爪印子有段時間經常出現(xiàn)在鳳凰身上,同時雪狼身上經常有鳥啄傷的小口子。兩個魂見面就開始撕扯,好比喜羊羊和灰太狼,珀西和蘭斯,貓和老鼠。 它被我揪掉了一大撮毛,看他以后還敢不敢惹我。鳳凰得意洋洋炫耀著自己的戰(zhàn)績。 時周默不作聲地掃了一眼鳳凰尾羽的一小短簇。 傻小鳥,你也快要禿了你知道嗎? 但考慮到它的心理感受,時周淡淡用其他原因勸誡:雖然打架能促進雙方進步,但也得和平友好,人家天天在外征戰(zhàn),你讓著它一點,有時候能別打就別打。 鳳凰不服氣:我也可以到外面去征戰(zhàn),我 到底心有不甘,它逐漸弱了聲調:周周,你能幫我嗎? 時周飛快眨眨眼,有些錯愕:怎么幫? 你看,你現(xiàn)在還能看見魂,說不定還是慢慢的往上升就能開3S的機甲啦! 鳳凰雖然現(xiàn)在明面上歸皇室所有,實際上所羅門大帝去世時留下詔令,能者為之,只要鳳凰選擇了那個人,那個人恰好契合機甲,那么鳳凰就可以歸誰所有。只不過多年以來這個人沒有出現(xiàn),皇室又盡心盡力地維護修繕,造成一種機甲所有權歸皇室所有的錯覺。 皇室那群人我又不喜歡,就算蘭斯沒有初雀我也不會選他。鳳凰驕傲地嘀咕著。 蘭斯的初雀才是真正歸屬于皇室,由皇室最優(yōu)秀的子弟一代代繼承下來的機甲。 時周來之前從來就沒有抱過這樣的想法,僅僅出于對鳳凰的不舍前來遇見。他始終以為自己能活下來甚至能開機甲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更不用提那些云端上的東西。 他的神情猶疑,抿唇不知道該做出什么樣的反應。 一方面他怕麻煩,和鳳凰的關系擺到眾人面前之后,他恐怕永無安寧之日。但另一方面,生性里少年人直指方遒意氣風發(fā)的渴望零星冒出一些。 心跳咚咚咚仿佛越彈越高的皮球,時周最終仍然猶豫地搖頭,用了一種委婉的說法:那也不能是現(xiàn)在,我才只能駕駛B級機甲,等到我能駕馭學校的S級機甲的時候再來找你好不好? 鳳凰開心地點頭:那我們說好了你可不能先和他們綁定了! 當戰(zhàn)士有能力駕駛S級機甲的時候,軍方會為其打造一個專屬于他自己的機甲,并且植入一片芯片,增強機甲與駕駛員之間的聯(lián)系。哪怕戰(zhàn)士不清楚魂的存在,但憑借相互之間的感應,人能感受到機甲的意識,機甲誓死效忠自己的主人。 系統(tǒng)不做聲地圍觀了全局,好像有些難過地知道了時周沒有一口答應下來的原因。 怕麻煩嗎?固然有這個原因。 但憑他對時周的了解,瞻前顧后不是他的性格,之所以如此含糊不清,恐怕是因為他的壽命。 一旦建立上聯(lián)系后戰(zhàn)士死亡,對于開了靈智的機甲也是深刻的打擊,無論從身體還是心靈。 思及死處,它沉沉嘆了一口氣。 鳳凰不明所以:小系統(tǒng),你嘆什么氣? 系統(tǒng)更加增添了不為人知也不為鳥知的孤獨寂寞,更深地嘆氣。 時周好笑,揉揉鳳凰的頭:它經常這樣,你不要太較真。 鳳凰愣愣點頭,想起了什么,把腦袋貼著時周的掌心依戀地蹭了蹭:要不要建立聯(lián)系? 聯(lián)系是指產生魂的機甲自覺選主,不依靠芯片通過精神意識逐漸契合,產生共鳴。 說實話,時周來到這個世界之后,發(fā)現(xiàn)了好多類似武俠小說里才有的東西覺得頗為神奇,小時候在病床上翻過一本又一本武俠小說產生的中二夢想竟然會以這樣的方式實現(xiàn)。 制止住系統(tǒng)的聲音,他換了一個更舒適的坐姿盤腿。 試探地牽引出精神力往前探,鳳凰的精神領域一如既往的浩瀚,如遠古壁畫之上的瑰麗躍于眼前,混沌虛空,詭怪艷麗,河水滔天,空中翻云,隱隱龍嘯。 往下看卻展現(xiàn)著星際時代的模樣,末日上的廢墟,廢棄的殘骸,滴血成河,黑暗流淌的物質。 怎么會這樣? 時周驚訝,鳳凰的精神世界竟然兩極分化的這么嚴重,他收回目光,找到了兩片天空相連盡頭的那扇門。 尚未接觸到門把的一瞬間,空中劈下雷霆萬鈞,時周一驚,眼前白光一現(xiàn),精神力自保地收回去。 周周你怎么樣???系統(tǒng)和鳳凰頓時大驚失色。 時周揉著太陽xue起身,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兀自竟笑出聲來。 被雷劈傻了?系統(tǒng)要哭了。 時周望著自己的手心一通悶笑:不是,就是沒有想到過被雷劈是這樣感覺。 酥酥麻麻,感覺自己能吐出一口白煙。 完了,孩子真的傻了。 系統(tǒng)忍不住罵鳳凰:【你搞什么鬼呢?住了雷公電母進去嗎?】 鳳凰心虛到結巴:我我這是意外嘛! 不過一閃而過的光迅速替它解了圍,它詫異:周周,你的手上是什么? 什么?時周反問,聞言舉起兩只手翻看。 干凈白皙,沒有任何印記。 鳳凰不相信自己看錯了,趕忙辯解:我剛才明明看見你的手腕閃過一點點光,在左手。 時周安撫地摸了摸它,回憶之前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或許 過分的催動了精神力? 時周集中起勉強恢復一點的精神力,果不其然,黑暗之中忽而隱隱約約閃耀著星芒,連點成線成就一個六芒星的標志。 系統(tǒng)緊張,凡是跟這個圖案搭上關系的東西都能刺激到它:【這是什么?實驗留下來的東西嗎?你有什么難受嗎?】 時周搖頭:沒有。 【你有聽過六芒星計劃嗎?】系統(tǒng)病急亂投醫(yī),希望活了千年的鳳凰能知道一些內幕。 鳳凰一樣搖頭。 機甲擺在那里,它的行動范圍就那么幾處地方,它能跟上網絡發(fā)展的潮流已經十分難得了,這個計劃它一個機甲怎么可能有耳聞。 它沒有見過時周受折磨的樣子,但清楚那應該是很痛很崩潰的難受,就像自己當初盡損于星戰(zhàn)之中的那種痛苦。 它更關心時周的后續(xù),會不會有后遺癥:有什么嚴重的后果嗎? 系統(tǒng)正準備開口,時周已經搶先說了:沒事了,現(xiàn)在一切都穩(wěn)住,我也在慢慢進步,你不要擔心。我和你約定,總有一天我可以和你并肩,好不好? 鳳凰眼睛亮亮地拼命點小腦袋。 好了,不要貪玩,我和你一起回皇宮。 時周起身拍掉褲子上沾著的草屑,回頭叮囑鳳凰。 魂在機甲本體才能擁有最切合的修養(yǎng),哪怕鳳凰的魂強大,也經不住長時間的離開。 哦。鳳凰蔫蔫的,極不情愿,皇宮深處空曠又無聊,還不如來這里聽風聲,曠野空闊,聽得它憋悶的心境開闊不少。 不過想到有時周的陪伴,它再度打起精神氣?,F(xiàn)在時周來到了帝都,它想找他還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比當初時周不見時它大海撈針簡單多了。 從莫森林再到皇宮,一壇酒倒了個干凈,時周身上的酒味濃重,但眼神清明。耳旁系統(tǒng)和鳳凰的斗嘴聲持續(xù)不斷,不過外人看不出什么,只以為是誰家晚上放縱的失意少年。 一樣的風景,不一樣的心境,似乎有了這樣熱鬧的陪伴,因此使得沿路的風景也增色不少。 皇宮宮殿群的最邊緣和市井并沒有太清晰的邊界,時周只能送到這邊,再往前點便是森嚴的守衛(wèi)。 回去吧。他催促著鳳凰,微笑著道別。 鳳凰不舍地一步三回頭,嗚咽著啾啾兩聲,展翅消失。 在走出鳳凰視線范圍的一瞬間,時周的肩膀一下子垮了下來。他第一時間切斷和系統(tǒng)的聯(lián)系,找到宮殿中破舊的房間,蛛網密布,灰塵堆積,他膝蓋一軟跪倒于地。 哽咽的氣音從他的喉嚨中出來,他全身動彈不得,臉上出現(xiàn)窒息的青色,不知何處而來的壓力擠占著他的心臟。 剛才那道雷電劈下來的時候,他還是抽身太晚了,遭到了損傷。 月光下,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響起,優(yōu)雅又克制,在空蕩蕩的房間里響起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