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臉色已經(jīng)變的青紫，掙扎的動(dòng)作也越來越弱，陸夜唇角仍帶著笑意，眼底卻盡是陰鷙。

    直到男人雙手無力的垂下。陸夜松手，尸體無力的倒在地上。

    眼睛瞪著，眼球泛血絲，帶著驚懼，面色是駭人的青紫。

    第4章 “喜歡兇點(diǎn)的”

    翌日清晨，沾染著細(xì)霧的陽光細(xì)細(xì)碎碎的灑街道上，一頂輕巧低調(diào)的軟轎停在了安平侯府的門前。

    楚夏走進(jìn)沈至歡的應(yīng)月閣時(shí)，沈至歡罕見的正在繡花。

    她的手法很嫻熟，嫩白修長的五指捏著細(xì)針，走近了方才能看見布面上繡的是一朵艷紅色的扶桑。

    她手里那塊錦緞是嫩粉色，扶?；伾G紅，已經(jīng)完成的那部分栩栩如生。

    沈至歡抬眼看見楚夏進(jìn)來，手里動(dòng)作沒停，快速將那一針勾完，然后放下的手里的東西道：你怎么親自過來了，我不是讓人去接了嗎？

    楚夏帶著懷里的小狗走到沈至歡旁邊，溫聲道：我在家里待的實(shí)在膩煩，就趁這個(gè)機(jī)會(huì)來找你啦。

    楚夏是御史臺(tái)楚逢易的小女兒，兩人從兩三歲就開始在一起玩泥巴。

    楚夏懷里的小家伙睜著一雙黑漆漆圓溜溜的大眼睛，看著很胖，小尾巴慢吞吞的搖著，腿很短，軟乎乎的，任誰見了都喜歡。

    沈至歡卻毫無想要碰它的意思，目光淡淡的落在它身上，問：“給它沐浴了嗎？”

    楚夏道：它還小，不可以用水，但是人家干凈著呢。抱抱看唄至歡?！?/br>
    沈至歡面露嫌棄，楚夏早就習(xí)慣了她的性子，捏了捏小狗的爪子，道：“壞jiejie，不可以嫌棄人家！”

    沈至歡道：“它怎么這么胖？”

    “因?yàn)樗歉绺?，性子最兇，別的小狗吃奶都搶不過它呢。

    沈至歡似乎這才看它滿意了些，開口道：我喜歡兇一點(diǎn)的。

    “對呀，待它長大了可以保護(hù)你！”

    楚夏說完彎腰將小狗放在地上，想讓它熟悉一下這的環(huán)境，見門窗都在關(guān)著才湊近了沈至歡，壓低著聲音問：至歡，你真的要那樣啊，你繼母她該不會(huì)……

    沈至歡看著趴在自己腳邊的小狗似乎對她的裙子很感興趣，奶奶的叫喚著，她有意逗它，繡鞋有一下沒一下碰一下它的小rou爪，心不在焉道：不會(huì)，她倒是還沒膽大到能做出傷害我的什么事。

    楚夏臉色有些發(fā)紅，不好意思道：至歡，我…我的意思是說你繼母她該不會(huì)……做出傷害小狗的事吧。

    沈至歡：……

    二人簡單說了幾句之后，沈至歡便站起身來：走吧，帶它看看它的新家。

    她起身時(shí)，繡了一半絹布掉在地上，楚夏伸手撿起，問道：至歡，怎么突然想起刺繡啦？

    她頓了頓，又補(bǔ)了一句：“顏色還這么嫩。”

    沈至歡的繡工在上京城閨中女子也算數(shù)一數(shù)二，但她并不是安靜溫和的性格，繡東西倒并不頻繁。

    沈至歡側(cè)眸看了一眼，不以為意道：是給狗的，粉色配它?！?/br>
    楚夏看了眼黃黑黃黑的小狗娃子：“……配嗎？”

    *

    李書錦初來府里時(shí)，李艷芬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讓李書錦跟著沈至歡，不止吃穿用度竭力比著她，就連住處都選了一個(gè)和沈至歡最近的軒月閣。

    沈至歡帶著楚夏走進(jìn)軒月閣，這里已經(jīng)被喜春帶的丫鬟重新收拾了一遍，為了方便小狗活動(dòng)，屋里不必要的家具都撤了出去又鋪了一層地毯，故而這會(huì)甫一進(jìn)來，就顯得空蕩蕩的。

    屋里打掃的丫鬟還是三年前照顧李書錦的那一批，但喜春帶人來收拾的時(shí)候，卻愣是沒人敢說一句不好，只因這府里人人都知道，不管李氏多寵李書錦，這府里現(xiàn)在真正名正言順的主子，只有沈至歡。

    楚夏站在沈至歡旁邊，看了看四周，小聲道：“這兒其實(shí)還挺大的?！?/br>
    沈至歡輕哼了一聲，精致的面容透出幾分嘲諷來：“能不大嗎？”

    畢竟軒月閣原本就不是為了李書錦建的，而是為她建的。

    沈至歡如今住的應(yīng)月閣原本是沈長寧住的地方。她幼時(shí)一直同沈長寧住在一起，沈長寧比她大了七歲，又尤其疼愛這個(gè)meimei。李書錦被送來的時(shí)候，軒月閣才剛剛完工，沈至歡年紀(jì)還小，不想同沈長寧分開，就沒有搬出去。

    誰知反倒在李氏的要求下便宜了李書錦。

    這段過往楚夏也知曉，她嘆了口氣，低下頭嘟囔道：“也不知道沈伯伯怎么想的，就算是救命之恩也不至于……”

    話才說一半，外頭一陣匆忙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沁蘭快步從外院走進(jìn)來，弓著身子同沈至歡和楚夏請了個(gè)安。

    沈至歡問：“何事如此匆忙？”

    沁蘭臉色有些難看，道：“小姐，是夫人，他聽說您將軒月閣給…住以后大發(fā)雷霆，一定讓您去見她?！?/br>
    沈至歡面上沒什么表情，哦了一聲，道：“知道了，你下去吧?！?/br>
    “……是。”

    沁蘭深知沈至歡的性子，未曾多說什么，福了福身子退下了。

    沁蘭退下以后，楚夏許是見沈至歡神色不虞，便有意調(diào)解氣氛道：“依我看，你就是不去她也不能拿你怎么樣，且就當(dāng)她不存在就好了，你說對不對？”

    沈至歡沒回答，她知道楚夏剛剛想說什么。

    ——就算是救命之恩也不至于對李艷芬做到這種地步。

    沈至歡自己也不懂。

    沈長鷺的確是個(gè)重情重義的人，救命之恩自然該報(bào)，可就一定要救命恩人說什么他就滿足什么嗎？

    給榮華富貴，給功名利祿都可以，逼一個(gè)才喪妻不久的人被迫再娶算什么？

    若是李艷芬寬宏大度有主母風(fēng)范也就罷了，偏偏又是個(gè)這樣的貨色，沈長鷺分明知道李艷芬不好，分明知道他這四個(gè)孩子都對李艷芬不滿，可不管李艷芬做什么，他也都只是簡單的訓(xùn)斥幾句就罷了。

    沈至歡長大以后之所以不要回軒月閣，一方面是不想住李書錦住過的地方，另一方面便是因?yàn)楫?dāng)初把軒月閣給李書錦住，是沈長鷺親自應(yīng)允的。

    沈至歡現(xiàn)在還記得沈長鷺的話。

    年輕高大的男人把她抱在腿上，對她溫聲道：“至歡啊，到時(shí)候等你大些，父親命人再給你建一個(gè)更大更好看的來，你既然不想同長寧分開，不如就讓軒月閣先給你表妹住吧。日后你若是想要，再給要回來?！?/br>
    后來她長大了，沈長鷺被派往邊疆，更大更好看的房子就被一年又一年的擱置。時(shí)至今日，也不會(huì)再有人注意到，表小姐住的地方精致寬廣，正對著后花園最為繁盛的一塊，夏有陰涼冬有暖陽，而嫡小姐住的還是沈大小姐的住所。

    沈至歡知道她的父親很好，于公，他保家衛(wèi)國，于私，除卻李艷芬這個(gè)“迫不得已”，他從未納過妾，也盡可能的給他們兄妹四個(gè)最好的東西。

    但她真的不懂沈長鷺為何對李氏如此縱容，莫非當(dāng)真是日久生情嗎？

    她低頭看著自己腳邊胖乎乎的，正跟自己的裙擺玩耍的小狗，隔了半天才答非所問道：

    “它那么喜歡裙擺，不如給它取名叫沈擺擺吧?！?/br>
    楚夏走了以后，沈至歡還沒從軒月閣出去，她懶懶的坐在椅子上，兩腿交疊，一只腳翹著逗著蹦蹦跳跳的沈擺擺。

    沁蘭待在旁邊面上不顯，心里卻不免有些著急，因?yàn)樗倚〗愫孟駴]有絲毫要去找李氏意思。

    隔了半天，沁蘭終于按捺不住提醒道：“小姐，李氏那邊……”

    沈至歡還沒回答，喜春便從外院走了進(jìn)來，同沈至歡行了禮，氣還有些喘，道：“小姐，奴婢方才本要去東廚找昨晚那人，但那人好像是知道您要找他麻煩似的，今天一早就不在東廚了?！?/br>
    沈至歡也有些意外，突然覺得這事有些意思，便問道：“都找了嗎？”

    喜春點(diǎn)頭道：“都找了，奴婢后來去找了劉管事，才知那人名叫錢斯，是東廚負(fù)責(zé)采購建材的錢碭的弟弟，虧著這層關(guān)系，被錢碭帶進(jìn)來幫忙混點(diǎn)銀錢，但這錢斯仗著有點(diǎn)關(guān)系，便時(shí)常做些偷jian耍滑的事。不止是昨天那人，還有好幾個(gè)曾被他欺辱過的?！?/br>
    沈至歡問：“會(huì)不會(huì)是回家了，今天沒過來？”

    喜春搖了搖頭，道：“奴婢問了守門的幾個(gè)人，沒一個(gè)見過他?！?/br>
    “那他那個(gè)哥哥呢？”

    喜春道：“也審了，說自從昨天晚上起就沒人見過他了?！?/br>
    沈至歡指節(jié)一下接著一下的敲著桌子，唇角帶的笑意不及眼底，語氣帶著絲荒唐：

    “那還當(dāng)真是奇了怪了，活生生的一個(gè)人難道就這樣消失了不成？！”

    房里一時(shí)間靜的出奇，喜春知道沈至歡是動(dòng)怒了，當(dāng)即軟著腿跪了下來，道：“小姐息怒，奴婢這就去徹查此事！”

    但喜春還未曾退下，沈至歡忽然不合時(shí)宜的想起了那雙暗藏兇光的，黑漆漆的眸子，她抬了抬手道：“…慢著?！?/br>
    喜春愣了愣，小聲道：“小姐……？”

    沈至歡理了理自己的衣裙，方才的戾氣消了個(gè)一干二凈，笑意里帶著抹興味，沒解釋緣由，只改口道：“不用了?！?/br>
    “那小姐打算就這樣放過那人嗎？”

    沈至歡道：“倒也不算放過?！?/br>
    她想了想，道：“他哥哥不是還在嗎？對自己弟弟的所作所為視而不見，處理一下他吧?！?/br>
    第5章 “奴才想看您?！?/br>
    窗外蟬鳴陣陣，日光傾灑。

    沈至歡將繡棚取下來，嫩粉的綢緞覆在蔥白的手指上，小巧透明的指甲染著淡淡的寇丹。她捏著這塊布舉起看了看，映著日光，艷紅的扶桑張揚(yáng)的盛開，美艷又鮮活。

    沁蘭在旁邊贊嘆道：“小姐，您繡的可真好看?！?/br>
    沈至歡也覺得自己繡的很好看，她彎了下唇角，不以為意的將帕子收起攥在手里，喃聲道：“布選的好像有點(diǎn)小，若是做成件衣裳，怕是穿不了多久?！?/br>
    沈擺擺年紀(jì)小，尤其的貪玩，隨便給它一只鞋子他都能戰(zhàn)斗一上午，這會(huì)玩累了，正四肢敞開趴在地上睡得正香。

    沁蘭道：“沒事的小姐，您繡完后奴婢拿去翠竹坊，讓她們給沈擺擺做衣裳，您想要什么樣式的？”

    沈至歡低頭看著自己腳邊把肚皮貼在涼涼的地上酣睡的模樣，道：“暫且還是算了吧，他這樣也涼快，入秋再說?！?/br>
    沁蘭應(yīng)了一聲，道：“還是小姐考慮的周全?！?/br>
    沈至歡隨手將這塊布料放在一旁，懶懶的靠在椅子上，玉指擺弄著手邊碧綠色的瓷杯，聽著瓷器碰撞的脆響，漫不經(jīng)心的問：“李艷芬最近有什么動(dòng)靜沒有？”

    沁蘭答：“奴婢聽說您上回拒絕去見她，李氏知道后大發(fā)雷霆說了許多不堪入耳的臟話。晚上表小姐去了之后才算消停。后來她帶表小姐去了西苑，據(jù)說臉色可差了，活像別人欠了她銀子似的?！?/br>
    沈至歡一聽李艷芬不高興，她便高興了，悠悠道：“你說這人啊，怎么偏就喜歡找些自不量力的事干?！?/br>
    她管不了李艷芬，李艷芬也管不了她，大家相安無事也就罷了，偏偏總愛給她整不自在。

    沁蘭應(yīng)和道：“李氏這么些年不過是仗著當(dāng)面對將軍的救命之恩，這樣一年比一年得寸進(jìn)尺，遲早會(huì)被反噬?！?/br>
    反不反噬沈至歡不知道，但她只要她在候府一天，就不會(huì)讓李艷芬稱心如意。

    腳邊的沈擺擺換了個(gè)姿勢，沈至歡低下頭，用腳碰了碰小狗的小爪子，隨口道：“它平常那么鬧騰，可要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