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至歡開門見山的問道：“你們可以教我做菜嗎？”

    竹蘭在一旁解釋道：“主上快要過生辰了，夫人想親手為主上做一桌菜，可夫人從前沒有做過這些，還需要你們兩個幫著夫人學(xué)一學(xué)?！?/br>
    兩人對視一眼，面露為難，悄悄的看向了竹蘭。

    竹蘭又繼續(xù)道：“夫人的一番心意，辛苦兩位了?！?/br>
    兩人這才應(yīng)聲。

    沈至歡之前并未想到平日里那么好吃的菜竟然都只是這兩位婦人做的，但宮里聽竹蘭說這兩人原來都是的人，近些年出宮了，叫陸夜重金給請過來了。

    一個叫芳姨，另一個叫蘭姨。

    沈至歡原本以為自己學(xué)起來應(yīng)當(dāng)不難的，可是不只是她失憶了還是當(dāng)真從小到大沒有下過廚房，她居然連最簡單的揉面都不會。

    好在芳姨和蘭姨都對她很耐心，會一步一步的教她，一天過去，沈至歡只試著炒個兩個菜，一個糊了，另外一個猶豫她不敢放多鹽，淡的沒味。

    芳姨道：“夫人，要不您還是給主子煮碗面吧，生辰似乎都是要吃一碗長壽面的?！?/br>
    沈至歡看了看旁邊那被她揉的根本就沒有發(fā)酵的面團(tuán)，臉色并不好看。

    竹蘭在一旁安慰道：“小姐您不要著急，揉面其實(shí)很簡單的，明天您只要再多揉一會就好了，而且又蘭姨和桂姨在您旁邊，根本就不用擔(dān)心?！?/br>
    她捏著沈至歡肩膀，道：“夫人，主子看見您有這份心意，一定會很開心的?！?/br>
    沈至歡點(diǎn)了點(diǎn)頭，想起自己今天弄的那兩道菜，想不通為什么明明知道看著很簡單的事情，做起來卻那么難。

    傍晚陸夜回來的時候，連尤跟在陸夜身后正在同他匯報著什么，連尤的臉色本來就冷，今日看起來似乎更冷了一些，沈至歡猜想是不是發(fā)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不過她沒有上前打擾，而是老老實(shí)實(shí)的呆在房間里等陸夜和連尤說完話。

    等了好一會，陸夜才敲了敲門。

    沈至歡走過去開門，心道門又沒鎖為什么不直接進(jìn)來。

    她打開門，見陸夜面帶笑意的站在門外，雙手背在后面。

    沈至歡道：“怎么不進(jìn)來呀？”

    陸夜傾身親了一下沈至歡的臉頰，然后道：“我今天給你帶了一個小東西來?！?/br>
    陸夜總會給她帶各種各樣的小玩意，今日這般同往常似乎也沒有什么不同，她靠在門邊，道：“又是什么呀？”

    陸夜慢慢的伸出手來，遞給了她一圈…繩子？

    還沒等沈至歡問出聲，陸夜就錯開身子，一直差不多到沈至歡膝蓋的狗正坐在地上，一看見她就興奮的站起身來，用狗腦袋蹭她的鞋子。

    沈至歡：“……”

    “汪汪！汪！”

    小狗興奮的朝沈至歡叫喚著，這條狗看起來并不多大，大概只有三個多月，額間有一點(diǎn)白毛，看起來是一直獵犬，極是威風(fēng)。

    沈至歡僵著不敢動彈，這條狗就像是認(rèn)識她一樣對她極是親密，她看著陸夜道：“這是……？”

    陸夜道：“這是你之前養(yǎng)過一段時間的狗，后來他跑了，你還難過了好一段時間。我今日出去，誰知又碰巧找到他了?！?/br>
    沈至歡又看了看這只狗，小狗一看沈至歡看它更加開心了，尾巴搖個不停，還用嘴輕輕的扯著沈至歡的裙擺。

    “它叫什么名字？”

    陸夜道：“沈擺擺?！?/br>
    原本這條狗不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沈至歡剛過來的時候，陸夜見她每天待在宅子里興許會覺得無聊，所以才派人把遠(yuǎn)在上京城的沈擺擺接了過來。

    后來他改變心意，意圖不讓沈至歡接觸到絲毫以前的人和事，狗卻已經(jīng)在路上了。

    沈擺擺過來之后，陸夜想了好幾回直接把狗殺掉了事，可都沒能真的動手，這段日子他同沈至歡的日子過得很平靜也很溫馨，沈至歡再沒想起過什么以前來，她平日里沒有什么消遣方式，所以他最終還是把沈擺擺帶到了沈至歡面前。

    一條狗罷了，能有什么關(guān)系。

    他細(xì)細(xì)的觀察著沈至歡的神色，沒看出什么異常來才道：“你看，它很親你?！?/br>
    沈至歡不記得自己之前見過這條狗，可是沈擺擺看見她的這個興奮勁實(shí)在是太有說服力了，她伸手摸了摸后頭，不自覺笑了出來：“它真可愛啊?！?/br>
    “還好找到了?！?/br>
    她走出門，沈擺擺還在不停的用臉蹭她的鞋子，她看向陸夜，問：“它為什么要叫沈擺擺呀？”

    陸夜道：“因?yàn)樗r候很喜歡咬你的裙擺?！?/br>
    沈至歡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原來是這樣，她抱住陸夜的胳膊，道：“居然還可以再找到，丟了之后他還堅強(qiáng)的活了下來?！?/br>
    陸夜連繩子從沈至歡手里拿了回來，道：“好啦歡歡，他剛回來要先洗個澡，我們還是先進(jìn)去吧?！?/br>
    陸夜攬著沈至歡進(jìn)了房間，問她：“今天想我了嗎？”

    沈至歡哼了一聲，道：“我才沒有想你?！?/br>
    她轉(zhuǎn)過身道：“誰讓你今天中午沒有回來吃飯?！?/br>
    沈至歡一轉(zhuǎn)身，陸夜才發(fā)現(xiàn)沈至歡后頸上有點(diǎn)點(diǎn)白色的痕跡，他伸手捻了一下，問：“這是什么？”

    很顯然這是面粉。

    沈至歡身形一僵，面不改色道：“是鉛粉啊，我今日閑著沒事想要上個妝來著，可是想想又覺得沒有必要，沒想到蹭到這來了?！?/br>
    陸夜問：“真的嗎？”

    沈至歡道：“當(dāng)然是真的?！?/br>
    陸夜放下手，不再多問，摟住了沈至歡道：“夫人今天真的沒有想我嗎?！?/br>
    沈至歡道：“想了一點(diǎn)點(diǎn)，”

    陸夜彎著唇笑，道：“可是我好想你?！?/br>
    *

    夜半，沈至歡累的動也不想動，沒過一會就睡著了，呼吸均勻，睡得正熟，而她的身側(cè)空空蕩蕩。

    此時的陸夜正坐在離沈至歡不遠(yuǎn)的暖閣里，竹蘭顫顫巍巍的跪著，道：“主上…”

    陸夜摩挲著食指和拇指，那里沾的面粉早就不見了，“她今天做什么了？”

    竹蘭道：“夫人今日還同往常一樣，在院子里轉(zhuǎn)了轉(zhuǎn)，然后就一直待在房間里?！?/br>
    陸夜不出聲，竹蘭便越發(fā)緊張，她道：“怎么了嗎，主上?！?/br>
    陸夜道：“竹蘭，我再給你一次機(jī)會。”

    竹蘭身子猛的一軟，立馬道：“主上饒命，夫人今日還去了膳房?！?/br>
    陸夜皺起眉，道：“去干什么？”

    竹蘭原本不打算把這些告訴陸夜，因?yàn)閼{著私心，陸夜每天的生活太累了，她也想讓夫人可以給主上一個驚喜，讓他開心。

    “夫人想在您生辰那天，給您做一碗長壽面?！?/br>
    陸夜這才想起來，很久之前沈至歡問他生辰，他隨便說了一個日子，沒想到他居然記住了。

    房間里靜悄悄的，竹蘭以為陸夜是不滿意她沒有說完，便道：“夫人今日本來就像給您做一碗試試的，可是面沒有揉好。后來夫人又吵了兩個菜，一個糊掉了，另一個太淡了。”

    陸夜先是一愣，隨即淡淡笑了起來，一種說不清的暖意包裹著他，大概再沒有比心愛的人為他洗手作羹湯更幸福的事了，可這叫他更想把沈至歡牢牢地抓在掌心。

    他問：“菜呢？”

    竹蘭一時沒有反應(yīng)過來，問：“什么？”

    她說完才意識到陸夜說的什么，連忙道：“…已經(jīng)倒了?！?/br>
    本來就是該倒掉的，還是沈至歡自己倒的。

    陸夜什么沒再多說什么，擺了擺手，叫竹蘭下去了。

    第二天一早，沈至歡剛醒來就想起今天要為陸夜下面的事，她從前可能連廚房都沒有下過，對這種事情毫無熟練感，下個面興許不難，可沈至歡想給陸夜下的好吃一些。

    所以今天陸夜起來要走的時候，沈至歡不打算跟他說話浪費(fèi)時間，便一直裝睡到陸夜低下頭在她耳邊輕聲道：“歡歡，我要走啦?！?/br>
    沈至歡故作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嚶嚀著嗯了一聲，道：“…快走吧?！?/br>
    陸夜又道：“我中午不回來啦，晚上酉時初就回來。”

    怎么還不走。

    沈至歡又嗯了一聲，裝作被吵醒一般一樣，有些不耐煩的道：“知道了，我要睡覺…”

    陸夜笑了笑，吻了吻她的側(cè)臉，輕聲道：“…小傻瓜?！?/br>
    沈至歡沒有聽清陸夜說的什么，她也沒多想，等到陸夜一走她就一翻身坐起身來，特地等陸夜出門之后，才起來洗漱。

    她想了想，還是覺得只有一碗面實(shí)在是單調(diào)，反正今天有一天，她還可以再學(xué)兩個菜。

    沈至歡從上午就開始跟著蘭姨和芳姨忙活，中午直接跟著她們倆在膳房吃的飯，弄了一手的面粉。

    “你們在這呆了多久呀？”

    蘭姨道：“回夫人，已經(jīng)有兩三年了?！?/br>
    沈至歡又問：“陸夜跟我說沒有喜歡的菜，這是真的嗎？”

    “這個奴婢也不知道，不過主子以前的確從來沒有刻意吩咐過他的喜好?！?/br>
    沈至歡用筷子戳了下碗里的米飯道：“那就是做什么都吃嘛，他可真好養(yǎng)活?！?/br>
    芳姨沒有出聲，她同蘭姨不一樣，當(dāng)年她是坤寧宮的宮女，是跟著皇后娘娘一起逃出來的人，后來她跟娘娘失散，偶然間聯(lián)系上了陛下的舊部。

    陛下死后的那幾年都是皇后娘娘和當(dāng)時太傅一起帶著三四歲的陸夜逃亡的，他們一邊逃亡一邊尋找著東宮舊部，而那時又碰巧饑荒，追殺的人又不計其數(shù)，說是窮途末路也不為過，也不知三個人是怎么熬過來的。

    直到陸夜十二歲那年，陛下舊部才找到了他。

    她仍記得那時看見陸夜的場景。

    他瘦的幾乎全是骨頭，身上很臟，坐在一個小巷子里，旁邊倒著一個乞丐的尸體，頭被石頭砸的稀爛，不堪入目。巷子里被腐爛味充斥著，甚至能在地上看見白色的蛆蟲，令人作嘔。

    小小的陸夜坐在尸體旁邊，彎曲著脊背，旁邊放著一塊沾滿血的石頭，而他正像狗一樣撿著地上的被啃過的剩骨頭吃。

    他看見他們時，以為他們是像老乞丐一樣搶他食物的人，快速的把碎骨頭塞到嘴里，看著他們時，瞳仁漆黑，帶著兇光。

    而那時，皇后娘娘和太傅，都已經(jīng)死了。

    按照沈至歡以往的經(jīng)驗(yàn)，陸夜說他酉初回來那他應(yīng)該就是酉初回來，忙活了一天，沈至歡終于趕在陸夜回來前，將自己做的最滿意的一碗面，還有兩盤小菜端到桌子上。

    竹蘭識趣的退開，沈至歡害怕面涼了，就把房門關(guān)上了。

    沒過一會陸夜便從外面走了進(jìn)來，他第一眼看見的是沈至歡的笑臉，她主動踮起腳尖吻了吻他的唇，然后對他說：“今天是你的生辰！”

    陸夜攬住她的腰，目光很溫柔：“歡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