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cè)c美人 第81節(jié)
沈至歡低應了一聲,道:“進?!?/br> 陸夜這才小心的打開門走進來,沈至歡看了看天色,從陸夜出去到現(xiàn)在過去有兩個時辰了。 這兩個時辰里他一直站在門外。 陸夜見她坐在床上,步子又加快了些,上來幫她把被子往上提了提,道:“會著涼的?!?/br> 沈至歡推開他,陸夜一怔。 但他什么也沒有問,而是轉(zhuǎn)而笑著道:“歡歡,盛白胡說你的傷不出一月就能差不多痊愈,到時候再讓他開點調(diào)理身子的藥,一定可以把身體養(yǎng)好的?!?/br> 陸夜說到這里,沈至歡驀的想起當初梅花樹下被他換了的藥渣,可是倘若她就算直接問了,陸夜也未必肯說。 況且她暫時不打算讓陸夜知道自己恢復記憶了。 她想伸手碰碰自己的額頭,才剛伸出手就被陸夜抓住了,他道:“你的傷口還不能碰?!?/br> 沈至歡放下了手,想起自己的傷,她問:“蘇嘉月呢?” 這是一個極其簡單的問句,可是聽起來就是和以前不太一樣。 自從沈至歡醒來起,好像就有哪里不一樣了,陸夜說不上來是哪里。她仍舊是沈至歡,也沒有趕走他,最讓他害怕的后果也沒有發(fā)生。 他趕回來的時候,沈至歡還在昏迷,她靜靜地躺在床塌上,好像一碰就要沒了。 盛白胡在他耳邊說了很多。 “此次夫人若是能醒過來,恐怕…多半是要想起來,但具體是什么時候想起來屬下也拿不準。” “起初屬下觀夫人脈象肝郁不舒,氣血不暢,而如今雖玉體微恙,但夫人脈象有力,恐怕是……” 那個時候盛白胡跟他說這些,他其實一點也不怕這個“恐怕”,他只想沈至歡醒過來就好了。 可如今沈至歡醒過來了,他又開始害怕了。 他必須要一輩子都跟沈至歡待在一起,他也不會給沈至歡拋棄他的機會。 “還在刑司局?!?/br> 他一開始就沒打算留著蘇嘉月的命,只是這兩天他一直守在沈至歡身邊,沒心思去管別人,而他又不想蘇嘉月死的太簡單,所以才一直留到了現(xiàn)在。 沈至歡道:“帶我去見她?!?/br> 陸夜柔聲道:“刑司局濕氣重,對你身體不好?!?/br> 沈至歡看向陸夜,目光有些冷:“我說帶我去見她?!?/br> 陸夜那一瞬間幾乎要以為沈至歡全部都想起來了。坐在他面前的不是褪去高傲的歡歡,而是當初的四小姐。 但她接下來語調(diào)就軟了一些,有點失望道:“是她害我成這樣的,你難道還要庇護她嗎?” 陸夜暗嘆自己想多了,他摸了摸沈至歡垂下的發(fā),道:“好,我?guī)闳??!?/br> 他繼而又溫聲解釋道:“我沒有想要庇護她,我只是覺得她不應該臟你的眼。” 沈至歡還是沒忍住,問道:“那上回你又在哪里?” 陸夜哽住:“我…” “我不是你夫人嗎?我被人帶走又差點被侵犯,你在哪里?” 沈至歡承認自己對陸夜說出這些話有明顯撒氣的成分,陸夜走時囑咐了她好些遍讓她倘若沒有重要的事不要出去,出去也務必要帶著連尤,也并不是沒有留人保護她,而是她過于輕信于落云,配合他騙過了大部分保護她的人,只帶了四個走。 但陸夜不是喜歡她,愛她嗎,她就是想看他痛苦的樣子,誰讓他竟敢膽大妄為的騙他。 她盯著陸夜僵住的臉,緩緩的冷笑了一聲,“你從前跟我說過好幾回要保護我,你做到了嗎?你上一次殺人明明那么利落,為什么上次蘇嘉月冒犯我,你還要留著蘇嘉月的命?!?/br> “不是這樣……” 看著陸夜的目光變的慌亂無助,沈至歡這才覺得自己心情好了一些,她的話音里帶了點嘲諷,道:“是,我一介孤女,沒有家世沒有背景,靠臉才高攀了你。她說要讓我選兩個男人當我的入幕之賓,說我是廢物,是風.sao浪蕩的瘦馬,我這樣一次又一次的被她羞辱,你很滿意嗎?” 沈至歡成功了,她的一字一句都在往陸夜的心口扎,讓他說不出話來,讓他痛苦萬分,陸夜低下頭,他張了張嘴,卻覺得嗓子因為情緒上涌,澀的發(fā)痛,他聲音很低,道:“不是的……” 沈至歡有些漠然的垂眸看著低下頭的陸夜。 這個陸夜,雖然一下從低賤的奴才變成了皇室的正統(tǒng)血脈,可沈至歡至今仍舊覺得他還是自己的狗奴才。 她不能去承認失憶的她就不是她,也不能否認在這半年的朝夕相處里,她的確愛上了他,這讓她沒辦法再像以前一樣干脆直接的不要他,但她也的確很痛恨陸夜這樣趁虛而入的卑劣行徑。 更恨他居然的確用這種上不得臺面的路子圈住了她。 眼下的陸夜說什么,都好像是在為自己辯解,可是他又沒有什么好辯解的,因為沈至歡的這些不信,的確都是因為他,才給沈至歡帶來這些不幸。 他只能不停的跟沈至歡道歉。 這樣的道歉卻并沒有讓她的心里暢快多少,她哼了一聲,道:“好了?!?/br> 她主動扶著陸夜站起身來,道:“帶我去見蘇嘉月吧?!?/br> 陸夜抿了抿唇,還是沒有再多說什么,扶著沈至歡打開了門,此時正值傍晚,天色很暗,沈至歡再看這院中熟悉的場景,覺得有些恍若隔世。 第63章 只是不敢恨他而已…… 刑司局離莊子并不近,臨走時陸夜給沈至歡披了一件大氅,細細軟軟的絨毛簇擁在蒼白漂亮的小臉邊,眼睫下垂著,透著清冷,像斂了一層冰霜一樣。 陸夜將馬車門簾掩好,不讓外頭的冷風吹進來,沈至歡手里捧著手爐,有些昏昏欲睡。 她的頭上傷口還沒好,怎么睡都不太舒服,直到陸夜在自己的腿上鋪了一層綴著細軟絨毛的薄毯,然后讓她輕輕的躺在上面,沈至歡才覺得好一些。 她閉著眼睛,問:“還有多遠?!?/br> 陸夜到:“不出一個時辰?!?/br> 沈至歡沒再多言,陸夜也放輕了自己的呼吸,盡量讓沈至歡睡得安穩(wěn)。 她閉上眼睛的時候比她睜開眼睛的時候要顯得恬靜許多,陸夜心里明白,從她醒過來起她的臉色就算不得多好。 這一次的確是他太過分了。 直到現(xiàn)在他才意識到,沈至歡自從失憶起,她好像就在下意識的討好身邊的一切。 所有的東西都無比的陌生,在這種陌生的環(huán)境下,她的害怕和焦慮其實都很明顯,她拙劣的隱藏著,將不滿還有委屈都藏起來,努力的讓自己看著平易近人,不管對誰都是一副好脾氣的樣子,用這種方式去希望別人也可以對她善良一些。 所以她原諒他的欺騙,忽視在他不在的時候,他的某些屬下的目中無人,不管喜不喜歡,對誰都很和善,沈至歡明明那么好懂,可是直到今天他才看明白。 他望著沈至歡的臉出神,結(jié)果沈至歡驀然在他的注視下睜開了眼睛,兩人四目相對。 陸夜也不心虛,問:“睡不著嗎?” 沈至歡道:“你在想什么?” 陸夜如實答:“我在想你。” 他頓了頓,又補充道:“之前我為你考慮的太少了?!?/br> 沈至歡閉上了眼睛,她原本不想就這個問題跟陸夜爭吵,因為說起來實在是太復雜了,可是她閉上眼睛,還是覺得忍不住,便道:“你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嗎?” 陸夜搖了搖頭,低聲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變成這樣了?!?/br> 沈至歡聽他這么說,心里的怒氣又消了些,陸夜不是個普通人,他很難去兼顧,他總是能盡量最快的完成自己的事然后來陪她,努力給她周全,但總有顧及不到的地方。 但是既然他一開始就沒有可以給她安穩(wěn)生活的機會,為什么還要對她說出這些謊言呢。 沈至歡抿了抿唇,沒再繼續(xù)說下去。 她問陸夜:“連尤那天為什么會出去?” 陸夜原本正在給沈至歡攬衣服的手指一僵,然后面色如常道:“他底下的人出了點問題,他去解決去了。” 這個問題多少有點籠統(tǒng),沈至歡擰著眉,道:“你在騙我嗎?” 陸夜道:“……怎么這么說?” 沈至歡冷哼了一聲,不說話了。 可是陸夜注定不可能告訴她連尤出去的原因。 沁蘭出城以后,連尤把沁蘭交給了另外兩個人,帶她去和葉康方向截然相反的地方,但是還沒過兩個城市,沁蘭就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從那兩個人手里逃脫了。 連尤收到消息后這才出去尋找,沈至歡一直都待在莊子里,她不喜歡出門,而連尤也沒想到,他不過才離開幾個時辰,沈至歡就被落云帶了出去。 落云是莊子里的老人了,也算是核心人物,他平日里同沈至歡走的近,想帶沈至歡出去,沈至歡自己又很配合,陸夜沒有限制過沈至歡的自由,所以帶她出去簡直輕而易舉。 這一個時辰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沈至歡只覺得自己才閉目養(yǎng)神了一會兒,馬車的速度就緩緩的慢了下來。 陸夜道:“歡歡,你要不再休息一會,我們等會再進去?!?/br> 沈至歡冷冷的看他一眼,然后睜開眼睛從他的腿坐了起來。 陸夜扶著沈至歡走下馬車,沈至歡仰頭看著面前的地方,刑司局的大門是已經(jīng)生了銹的厚重鐵門,上面沒有任何的文字,但門很高,僅是這樣看著就有一種十足的壓迫感。 大門緩緩大開,里面的氣味便順著風撲面而來,混雜著一種說不出的腐爛的味道,封閉久了的沉悶,甚至還矛盾的有青草剛剛發(fā)芽的清香。 一名一身黑衣的獄卒弓著腰同陸夜和沈至歡請安,然后帶著他們朝里走去。 從前沈至歡在上京城的時候,從來不會來這些地方,刑部大牢,詔獄她都沒有去過。 他們才剛進去,后面那高大厚重的鐵門就被緩緩的關(guān)上,這條路很漆黑,路兩邊燃的油燈被成片黑暗里顯得很微弱。 周邊靜悄悄的,隱有血腥味傳過來,還有種濕熱的,令人尤其不適的的味道靜靜地蔓延,沈至歡有點排斥這種味道,伸手掩了一下口鼻。 陸夜握住她的手,道:“就在前面,待會就到了?!?/br> 沈至歡沒有答話,沉默的跟著。 沒過一會,兩人便來到了一處轉(zhuǎn)角處,這兒被燃了好幾盞燈,比其他地方看著都更明亮一些。 而沈至歡也看到了坐在里面的蘇嘉月。 她的身形在凌亂骯臟的牢獄里顯得尤為孱弱,肩膀無力的耷拉著,初春的天氣仍是極寒的,她卻只穿了一件寬大的單衣,頭發(fā)亂糟糟的,全然沒有了當初耀武揚威的模樣。 如今再看蘇嘉月,沈至歡倒是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以前她每每想起蘇嘉月的時候都會下意識的排斥,焦慮恐懼,她很害怕她。怕她那張嘴再說出什么讓自己是在無法反駁的羞辱性的東西,也怕也會聯(lián)合別人一起輕視她。 沈至歡開始試著回想從前的蘇嘉月,可想了半天仍舊沒有想明白,她為什么會怕這樣一個女人呢,有些可笑。 而此刻,蘇嘉月似有所感猛然的轉(zhuǎn)過頭來,她的臉還算干凈,只是看沈至歡的眼神十分可怖,直勾勾的,像是有多恨她一樣。 沈至歡面色不改,見她忘了過來非但沒有害怕,反而示意一旁隨侍的人端了一把竹椅過來。 陸夜害怕竹椅太涼,就脫了身上的氅子鋪在竹椅上,袖子落在了臟污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