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可憐，因為臉盲，夫君不善交際，并無親近友人。每日不過是禮部上值、府中讀書，生活十分單調(diào)，陶心荷都比他忙碌些。

    想起夫君上午說起莫啟滿腹才學(xué)，語帶欣賞，提及兩人對于學(xué)問諸多觀點一致，相互啟發(fā)，很有找到知己的意思。陶心荷對于莫家兄妹的天然厭惡，微微松動了些，或者至少將兄與妹，分開來想。

    顧凝熙說罷昨晚之事，覺得酣暢淋漓，端起手邊茶盞潤唇，還是為山楂的酸與苦丁的苦而猛一粥眉。

    不動聲色艱難咽下這一口，顧凝熙想著要繼續(xù)引逗娘子熬過困意，才好維持她的周全待客名聲，轉(zhuǎn)了轉(zhuǎn)腦筋，又說起今日上午他到老顧府的見聞。

    祖母身體還好，三叔三嬸都不在府，聽說分別出去交際了，不知忙些什么。

    大堂哥顧凝然明明在府，祖母讓下人去請，說讓她最得意的兩個孫子親香親香，顧凝熙卻左右等不到人。

    以為自己會忍耐著聽完祖母念叨，但在顧老夫人說起荷娘的不是，譬如善妒、無子等，顧凝熙終于冷言反駁，幾近無禮。

    祖孫倆，誰也改不了誰的想法。顧凝熙仿佛體驗到了父親當(dāng)年的痛苦與為難。

    呵，長輩不認可自己娘子，自己便學(xué)父親榜樣，護妻愛妻，又有何不可！

    自然，現(xiàn)在當(dāng)著娘子，顧凝熙一句祖孫爭端都沒說，只隨口提到，聽說顧凝然又添兩房妾室。

    陶心荷聽出夫君對于大堂哥的不屑之意，嫁過來三年，她了解情況日深，頗能共情夫君。

    顧丞相三子數(shù)孫，他信奉“抱孫不抱子”，對兒子們極嚴厲，卻對孫輩和善，尤其是對長房獨孫顧凝熙。

    顧老夫人的心尖尖則是幼子和其唯一嫡子顧凝然。

    夫君三歲背《論語》，五歲開題做文章，被祖父夸了又夸，常帶在身邊教養(yǎng)栽培。

    在老顧府，顧凝熙就是“別人家孩子”，將一眾兄弟比到塵埃里，唯一缺點就是不會招呼人，所謂不懂禮。

    顧凝然最是眼熱泛酸，因為丞相嫡孫只有他和顧凝熙，比較得最直接慘烈。至于庶出二房記名嫡

    子的顧凝烈，從不在他眼里。

    仗著祖母撐腰，顧凝然帶領(lǐng)自己庶弟們和二房庶弟們共七八人，千方百計擠兌顧凝熙，找大伯父告黑狀拱火，主動跟顧凝熙結(jié)下了死結(jié)。

    就連如今，顧凝然也梗著脖子等顧凝熙主動幫扶，等不到就在他任職的翰林院造謠生事。

    陶心荷在宴席上聽了不少這類抹黑夫君的謠傳，每次都要一一澄清，心里對這位堂大伯子，和夫君感覺一樣，膩歪得很。

    “不提他了，敗壞興致。”陶心荷領(lǐng)情夫君這半晌的插科打諢，憐惜接話。

    從老顧府想到自己娘家，陶心荷眼珠一轉(zhuǎn)，笑嘻嘻地說：“夫君，我下午不得空，你自己去陶府送趟年禮，順帶把薔娘接過來住到臘月二十九，好不好？”

    顧凝熙剛心潮澎湃于娘子話語間的柔軟，覺得真的翻篇，娘子諒解自己了。隨即聽到要自己一人登門岳家，一下子哽住。

    岳父家倒是人口簡單，岳母早逝，二小姨陶心蓉遠嫁，他都沒見過。

    岳父陶成是同朝為官的工部員外郎，妻弟陶沐賢在書院讀書，三小姨陶心薔待字閨中，今年七月新添了弟媳洪氏，就這么幾個主子。

    問題癥結(jié)在于，顧凝熙從未一個人去過，每次都是陪著娘子登門，娘子自會妥帖提醒他稱呼“岳

    丈”，悄悄告訴他眼前的年輕女子是小姨子還是弟媳。

    陶家父子可不像顧家族人那般遷就顧凝熙，從不自報家門，對他也是愛答不理。

    說到底還是嫌顧凝熙有疾，配不上陶心荷。自家女兒、長姐自然是最好最珍貴的。

    顧凝熙看了眼鐘漏，算算時間，猶豫著說：“娘子所言在理，是該于小年之前將年禮送到岳家。怪我病的不是時候，耽誤到今日二十二。不過，岳父他們肯定更惦念娘子，要不，等二嬸來府談罷走后，我陪娘子一同回去？”

    陶心荷搖頭不依，她難得靈機一動，想出這個合情合禮、名正言順讓夫君小小為難窘迫一番的事項。

    自己還要和他長久過日子，總不好刁難太過，然而被騙一場，到底如鯁在喉，日夜為他揪心煩憂的余悸猶存。

    況且她剛發(fā)現(xiàn)，原本在花廳放著的圍巾被顧凝熙藏起。那物件是莫七七所制所送，她雖不再過問，心里總是膈應(yīng)。

    打發(fā)夫君獨自去陶府正好，借力打力給自己順順氣。

    父親、弟弟見到顧凝熙，總會數(shù)落呲噠他幾句，也是慣常景象。原本自己還嫌親人挑刺，總要擋在前，為夫君解圍。

    這次就讓顧凝熙獨自去好好領(lǐng)受一番，她坐在府中想想那場面，都覺解氣。

    現(xiàn)在，當(dāng)然要擺事實講道理，占據(jù)高地，勸服夫君才行。

    陶心荷主動搭住顧凝熙的手，眼波流轉(zhuǎn)，巧笑嫣然，將自己的考慮一一說出：“夫君慮者在情，我想的卻是實。一者，二嬸難得登門，又神秘緊迫，說不定會談多久，也許還留下來用晚膳，夫君哪里等得及。你我夫妻總不能等夜間回陶府吧？會惹鄰人笑話的。”

    她的手指在男子手背上似走還留，隨話語輕點，惹得顧凝熙酥癢一片：

    “二者，我家弟媳過門不到半年，成婚當(dāng)時婆婆三年孝期未滿，你我夫妻既未幫忙更沒出席，我始終掛懷。如今，她首次cao持一府過年內(nèi)務(wù)，肯定千頭萬緒，我們作jiejie、姐夫的，總要上門問問有什么能幫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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