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終于聽到這場邀約的來由，陶心荷頓時覺得，過往浸在骨子的熟稔都像突然長了刺，密密匝匝困住了她，方才的每一絲微微戰(zhàn)栗都轉(zhuǎn)成了滔天巨浪要吞噬掉她。自己實在是太過荒唐可笑了！

    怎么會對一個為了新歡就約出被他傷透心的舊妻的男人，抱有哪怕一點點情緒？

    第55章

    “熙少夫人？”

    背對房門的陶心荷, 忽然聽到身后傳來弱弱的、試探的女聲。

    “熙少夫人”這個稱呼，有陣子沒聽到了。在新顧府里，仆從們都是喚她夫人, 在外被稱呼顧夫人, 只有在老顧府那邊，顧老夫人尚在，孫輩的媳婦, 都是冠以夫君最后一字, 諸如然少夫人、熙少夫人、烈少夫人等, 當(dāng)然平日里，然嫂子曹氏命令下人直呼她少夫人，也沒有誰去挑理計較。

    陶心荷敏銳發(fā)現(xiàn), 她對面的顧凝熙, 眼神精準(zhǔn)地看向房門處來人，毫不猶豫、不用試探地叫出了“七娘?！? 她便知來人身份了。

    是莫七七, 是顧凝熙唯一用不同眼神以待的莫七七。陶心荷猶記得, 自己年前目睹兩人巷口送別, 顧凝熙看著莫七七的璀璨目光, 成了自己藏得最深、最無法直視的夢魘。

    今日，又要再旁觀一次了么？

    陶心荷緩緩轉(zhuǎn)身, 與受驚小白兔一般站在門邊不敢動彈的瘦弱姑娘, 四目相對。

    莫七七一身素白孝服, 鬢邊斜插著一朵小白花, 滿滿嬌怯氣質(zhì), 眼神晶亮地看著……陶心荷有些狐疑，輕輕向一側(cè)挪了兩步, 聽到莫七七再次柔柔出聲：“熙少夫人?！?/br>
    哦，不是自己擋住了姑娘視線，莫七七眸含淚光，不是看著顧凝熙，而是鎖定了自己。

    陶心荷覺得匪夷所思。

    嚴(yán)格說來，這是兩女初見。即使莫七七從哪里聽過關(guān)于自己的傳聞，又怎么會一副見到救命恩人的感激神態(tài)？

    陶心荷暗暗自嘲，莫非，她是感謝自己退位讓賢，將顧凝熙全須全尾地讓給了她？

    莫七七看著前世善人陶氏，形容相貌與夢境中的她相差無幾，一切的一切，說明系統(tǒng)告知自己的，都是真實發(fā)生在上一輩子的事情。

    自絕時候額角的痛又鋪天蓋地而來，莫七七抬手捂住前世傷口位置，用找到親人的撒嬌語氣三次稱呼：“熙……少夫人?！?/br>
    陶心荷暗嘆，這般婉轉(zhuǎn)柔嫩的語調(diào)，果然動聽，自己卻是無論如何學(xué)不會的。

    她忍住突然浮上心頭的酸澀，輕輕點頭致意：“你是莫姑娘吧？久仰?！?/br>
    顧凝熙連忙介紹：“陶居士，這位是莫姑娘，閨名七七。七娘，這就是陶居士，你不是有話要說么？居士等你好久了。”

    聞言，陶心荷覺得親疏里外太過扎心，一個眼刀飛給顧凝熙，然而男子一無所覺，繼續(xù)說道：“陶居士，你再坐一會兒，好不好。七娘還曾專程登門顧府，想拜見你，那時才知曉，你……我……我們和離了?！?/br>
    陶心荷簡直不知從何埋怨起，氣到胸口呼吸急促，上下起伏，幾要甩袖走人。

    就在這時，一個小小的棉布包裹遞到眼前，上面細(xì)瘦的十根手指將布包捏得緊緊，伴隨著的是莫七七充滿討好意味的解釋：“熙少夫人，這是我為您做的一雙新鞋，用了綢緞，繡了蝴蝶，您看看，喜歡么？”

    陶心荷深覺，自己與另兩人根本不在一個情境之中。

    她快要氣炸了，準(zhǔn)備不顧體面推開擋路的莫七七，奪門而出，顧凝熙卻自言自語忘記為她斟茶，接著一手扶袖，一手翻出茶盞然后提壺，專心致志、穩(wěn)穩(wěn)地倒出一盞澄澈茶液，散發(fā)著熱氣，將玉色小杯推到她原先落座的位置，然后輕聲請她用茶。

    而莫七七就更加莫名，怎么，是送鞋成癮么？當(dāng)初認(rèn)了義兄，這姑娘送過來一雙男子布鞋，陶心荷記得自己因此氣悶，吩咐下人鎖好在庫房里，等著十年、二十年后翻出來嘲笑顧凝熙的桃花債。

    今日初見，又要送自己鞋子，何其可笑？

    陶心荷終于冷下臉來，將礙眼的布包隨手拂開，端坐回去，繃直腰背，雙手置于膝上，用下巴點點空座，硬聲說道：“莫姑娘，不敢勞煩。請坐，您勞動顧司丞千方百計約我見面，有何見賜？”

    莫七七淚盈于睫，一眨不眨地盯著陶心荷，順著她的話慢慢落座，將布包放在桌上解開，露出其中簇新的銀朱色女子繡鞋，雙手各托一只合攏，置于胸前位置，如同將自己的一腔赤城捧于掌中。

    收回視線看著鞋子，莫七七吶吶說道：“熙少夫人，這是我托追云，找到您留在顧府的舊鞋子，比著大小打樣、縫繡，想送給您。熙哥哥昨日才托識畫告訴我，說您同意今日見面，我收工便趕了些、糙了些，不過是在鞋子后跟處，不顯眼的。”

    前世，莫七七為主母顧凝然夫人曹氏做了無數(shù)雙鞋和其他女紅，孰能生巧，自覺做鞋是自己最能拿出手的本事了，上輩子，她也自發(fā)為陶氏做過一雙鞋子，但是還沒來得及送出，便不堪欺侮自/盡。

    今生一見故人，滿腦子都是將繡鞋送出手去，圓滿前世遺憾。莫七七心里，只有銀朱色是否受陶心荷待見，花樣討喜不討喜，完全忽略了陶心荷的神色。

    陶心荷磨牙半晌，聽到顧凝熙在一旁輕聲提醒：“你要不要先飲口茶？”腦中像是一根弦“噌”地繃斷，她端起半滿的杯盞，重重往桌上一頓，不少茶液濺出，有兩滴飛到她手背上，幸好還算溫?zé)?，沒有燙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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