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她所想，陶成伸手虛點點長女方向，在小廝服侍下穿上干凈衣袍，說道：“那個傻子，說什么都要走這么老長一段路來尋你?！?/br>
    “畢竟與你有關(guān)，我怎么好抽身而退？難得我和顏悅色，坐他床邊，同那個倔驢分說半晌，聞一鼻子血腥氣不說，還不小心沾到衣衫上了。最后給自己找了個差事，幫他傳話給你?！?/br>
    很是少見地，陶心荷孩子氣一般捂住雙耳，搖著頭嘟著嘴：“我不想聽。猜都能猜到，顧凝熙無非那幾句，您費神應(yīng)他作甚?！?/br>
    下人進來打斷，請示是否馬上擺晚飯，陶心荷連忙放下手，回復(fù)一本正經(jīng)，點頭應(yīng)允又吩咐了幾句。

    待房內(nèi)無人了，她繼續(xù)嗔怪陶成：“還說呢，我們一直等您到現(xiàn)在。弟妹不禁餓，卻也忍著。您怎么不陪顧凝熙用了晚膳再回來？您愿意看護他，怎么不守著他過了夜再回來？”

    陶成作出無奈神情，回應(yīng)長女道：“你見他就落荒而逃，數(shù)落你爹卻頭頭是道。他要說什么你都猜到，莫非你們還有夫婦間的默契？”

    陶心荷轉(zhuǎn)身就要出房，不同陶成嚼纏。

    在她背后，陶成喊道：“顧凝熙說了，他堂兄顧凝然對你不懷好意。他養(yǎng)好傷就回京同顧凝然算賬，定讓他給你個交代，再不敢生非分之心。也叫你日常出入小心些。這些你都知道??？”

    陶心荷腳步微頓，她還以為，顧凝熙是要托爹解釋午后與莫七七獨處的事情呢。

    想到顧凝然，她只覺得惡心，卻沒有太放在心上。此人畢竟是官宦子弟，自己大小是個官兒，就算為前途計，也不能如同地痞流氓一般毫無底線地胡作非為吧。

    況且她自己身邊總會有丫鬟、仆從跟從，從不落單，哪里會讓他得手？像是前日莊前遞紙條就等著見她，簡直可笑到不像神智正常的人能想出來的招數(shù)。

    所以，陶心荷才會放顧凝然回京，同時寫信斥責(zé)，這就算是官宦之家比較含蓄的撕破臉了。

    至于扣下壯仆，陶心荷倒不是為了自己的事兒，而是覺得他們與顧凝熙受傷有關(guān)，給顧凝熙留著出氣或者處置用的。

    以上種種在她心中一閃而過，并沒有對陶成長篇大論的解釋。

    正因如此，陶心荷做夢都沒想到，顧凝然回京后沒有縮起脖子做人，反而挑動宗族給顧凝熙嚴峻的打擊。

    伴著窗外殘月融融清輝，她忙碌著確認明日出行的各項事務(wù)，聽到顧二嬸來訪，吃驚不已。更令她吃驚的還在后面。

    待含著盈盈淺笑迎這位和善長輩進屋，聽她說了京城變故，陶心荷不由蹙起長眉，失聲驚問、反復(fù)確認。

    太過匪夷所思了！陶心荷不能理解顧家老少爺們、從上到下都是怎么想的，如何能在短短兩日就完成如此昏?；奶频男袨?。

    按著顧二嬸的說法，今日白天開祠堂除名顧凝熙。那么，此時此刻，顧凝熙多半已經(jīng)是被宗族所棄之人，被不明真相的世人知道了，必然會因此鄙薄他。

    顧凝熙做錯了什么？憑什么要受到這份錯待？明明禍?zhǔn)资穷櫮话。?/br>
    陶心荷覺得心口揪疼，疼得她只想哭。

    半晌才緩過神來，她輕聲問道：“顧凝熙聽到這消息，作何反應(yīng)？”

    顧二嬸嘆氣，低頭抹淚，想起方才熙哥兒面色大變?nèi)缓笸鲁鲆豢谘臉幼舆€覺后怕：

    “他二叔正陪著他呢。熙哥兒不傷心別的，就是介懷他祖母不發(fā)一言。他已經(jīng)吩咐身邊人，說他要連夜回京，跪在他祖母膝下問個究竟?！?/br>
    陶心荷跟著嘆氣，想到那位最疼愛顧凝然卻最以顧凝熙為傲的顧老夫人。

    在莫七七沒有出現(xiàn)之前，陶心荷確知，顧凝熙心中的活人里，大約自己排第一，顧老夫人和顧二嬸不分軒輊列于第二，都是他依賴和信任的女性長輩，次之則是顧二叔，再次就是禮部張尚書。

    其他人于他，大約就如同天邊浮云那樣無關(guān)緊要了吧。

    聽到顧凝熙沒有糾纏被除族之事，卻要面見祖母，陶心荷懂他的心事，更添惻隱心酸，順口問顧二嬸關(guān)于顧老夫人的情形。

    “說來也怪，這等大事當(dāng)前，婆母湊巧在二十日晚間病倒了，據(jù)說需要靜養(yǎng)，我想探病卻被老三家的百般阻攔。不過，顧家旁支有人去看望了，說老夫人像是中風(fēng)，說不出話來?！鳖櫠鹩袉柋卮稹?/br>
    陶心荷不知作何反應(yīng)。上次見面是她與顧凝熙和離當(dāng)晚，顧老夫人前倨后恭，弄得陶家父子一頭霧水，過后找陶心荷抱怨了好久。

    當(dāng)時老人家發(fā)髻一絲不茍，面色紅潤如桃，看著能活一百歲的樣子，這才多久，怎么就中風(fēng)了呢？

    “他知道……顧老夫人生病了么?”陶心荷咬著唇問，心底轉(zhuǎn)著百般念頭。

    顧二嬸點點頭說：“若非如此，熙哥兒也不會急著今晚就要走。荷娘，我過來見你，一是知道你在，來打個照面。二來，也希望你能不能勸勸熙哥兒，大夫說他不宜動身。就算趕一夜路到了京城，除族大事不能翻轉(zhuǎn)了吧？見婆母也不用急在一時吧。”

    陶心荷卻明白，顧凝熙既然知道了自己被除族和祖母生病還不見二房這兩件大事，如何能夠安心避居一隅養(yǎng)病呢？他肯定夜不能寐、席不安枕的，此時人雖在京郊，心早飛走了。

    晴芳輕手輕腳端進來飯后點心，請顧二嬸隨意用些。話語聲驚醒了沉思的陶心荷，她拿定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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