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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姐妹出發(fā)來訪的時辰本就不早,一番對談之后便到了昏昧時辰,天邊晚霞若隱若現(xiàn),太陽欲走還留,與地平線糾纏。 程士誠見陶心荷神思不屬,還以為她是cao心meimei婚事疲累了,盛情邀她們一同用晚膳,被拒后也沒有堅持,反而催她們快回府休息。 陶心荷好像憋著一股勁頭,下午一下子談了許多提親往來事務,順利按照雙方最新約定進行的話,最近十天半個月,最多與陳家父母偶爾打打交道,期間不會有什么涉及到程士誠出面,自然沒有什么她與他非見面不可的理由了。 懷著隱秘的如釋重負,陶心荷有禮告辭,帶著meimei回了府中,在分路前,多提了一句:“薔娘,依父親的意思,顧老夫人頭七之內的吊唁,應該會帶著你我過去致意。你提前備好素淡衣服。” 至于她自己,從煩亂的思緒里揪出“鳳凰棲梧圖”來,又款款到弟媳洪氏處探望一番,盡量輕描淡寫傳了顧凝熙的話,請她轉告買家多等一陣。 結果,就在這個時候,洪氏才哭著將瞞了許久的秘密說出來。 當時與顧凝熙溝通,他先是玩笑般開價七百兩,后來托付洪氏傳信,一并告知,為自家娘子親戚的拐彎親戚畫畫,一文不取,讓洪氏轉告對方。 洪氏卻貪戀七百兩白銀,沒提這茬,就這么等到了她堂妹新婆家托人將足兩紋銀送到她手中。 “大姐,我想過,將這些銀子一絲不動地送交顧司丞的。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小鬼迷了心竅,我近日悄悄花用了一些。手邊只?!焙槭显缇蛽]退了下人,獨自對著陶心荷,哽咽到難以聽清楚她的言語。 原來,顧凝熙不是如同往常一般,先收定金或全款再作畫,而是憑著對自己的一份追求之意,在他家底變薄的情況下,獨自支付昂貴顏料,毫無酬勞地繪圖。 陶心荷眼中閃過他撕掉半成畫卷的場面,想起今日自己催圖理直氣壯的樣子,突然覺得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卻對他頤指氣使,實在荒唐可笑。 在顧凝熙看來,洪氏是她弟妹,自己必然早就知道其中內情,那么便是與洪氏串通一氣要白白占去他的心血作品,自己還十分不領情、態(tài)度惹人厭煩的吧。 越推測對方心思,陶心荷越覺得羞愧,忍不住揮開洪氏抓著她的手,硬聲追問:“還剩多少?” 幸好洪氏坐在床上,陶心荷原本在她床頭,此時豁然站起并離她三步遠而已,方才一揮之力并沒有傷到洪氏。 卻驚嚇到了她。大姑姐的怒氣強烈令她始料未及,洪氏突然捂住肚子叫疼起來。 陶心荷只好先照顧她的身子要緊,好一通忙亂。 洪氏服下常備的安胎湯藥,望著大姑姐,眼睛卻不肯閉上,混亂地說:“原諒我,大姐。”“大姐,別生我的氣?!薄拔抑e了,以后不敢了”等等。 揉揉眉心,磨磨后槽牙,陶心荷還得放緩了語氣勸慰她幾句,讓洪氏順應藥力安心休息,被洪氏抓著手等她睡熟了,才極輕極緩地抽/出來。 七百兩銀子。 陶心荷回到閨房內,吩咐晴芳查看她和離后帶回來的私財,準備自己先補足給顧凝熙。 晴芳期期艾艾:“居士,您說過,待少夫人生產之后便搬出去,您的財產多是經營性的鋪子,前陣子著急賤價賣了一間,才備下一千五百兩購置院落的銀子,隨時可以花用的。這就要拿出去將近一半么?” 陶心荷自然更清楚,那段時日她見了好幾位房屋買賣的中人,是認真想獨門獨戶過日子的,卻在上月底被弟弟攔住,一桿子支到九月去。 若出爾反爾,不到洪氏生產便搬離,即使錯在洪氏,陶心荷也不愿意見到陶沐賢夫婦爭吵的場景,只能捏著鼻子忍了。 “嗯,備好銀票吧,我有用途。購置院落至少在半年之后,到時候再說銀子的事情?!逼@鄣奶招暮梢诲N定音。 她又囑咐晴芳:“這兩日,留意新顧府那邊傳來的信兒,若來了及時報我。” 欲蓋彌彰地對貼身丫鬟補充一句:“我父親關心顧老夫人身后事,別耽誤了?!?/br> 晴芳今日跟著陶心荷去探病了,自然明白她所指,利落應是。 昔日為難冷淡自家主子如喝水吃飯一樣輕松的顧老夫人,眼下威勢全無、行將就木,她作為一個丫鬟看著都覺得心里揪疼,何況主子這般心思重的人呢? 過了十五,月亮殘了一角,清輝鉆不透厚實床帳,看不到被衾里不斷搖頭翻身的陶心荷。 一晚上沒有睡好,不知此身何處。陶心荷覺得自己陷在一段又一段的噩夢之中,額角出了一層又一層的冷汗,原本輕柔棉暖的被子卻如同重貼壓身,讓她透不過氣來。 待到忍無可忍,陶心荷從夢中驚醒,認真回想卻絲毫不記得自己夢了些什么,就覺得滿心滿腹的不痛快,帶動她頭腦發(fā)木發(fā)脹,口齒凝澀,手腳僵冷。 睜眼等著床帳頂好一陣,陶心荷才找回力氣掀被下床,房門口羅漢榻上值夜丫鬟規(guī)律熟睡的呼吸聲清晰可聞,她瞄一眼窗外,東方隱約發(fā)亮,竟是極早的時辰,她比太陽都起得早。 懶得叫醒小丫鬟,陶心荷借著晨曦光亮走到桌前,靜靜落座,手里無意識地把玩著桌上茶盞,用自己掌心一點點將細白瓷暖得溫熱,恰如顧凝熙一向給她的觀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