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又不會放縱這樣悲涼的情緒太久。連這樣的小問題都克服不了，他用什么讓荷娘看到自己求破鏡重圓的決心？

    顧凝熙對著一厚摞的宣紙自言自語：“荷娘又沒有令你頭懸梁錐刺股，沒有為難你瞬間高官厚祿，不過是讓你用擅長的畫技作副圖畫，其中所蘊(yùn)深情厚意，你不是感念了千遍么？”

    運(yùn)筆太久導(dǎo)致右腕酸脹，顧凝熙試著換到左手，反正畫出來的人臉都不成樣子，偶爾讓識書、識畫看，都大著膽子說扭曲怪異。

    長夜不眠加上關(guān)在書房，使得眼泛淚光，顧凝熙索性偶爾閉目作畫，任由手腕揮灑，信馬由韁，反而找到幾分幼時習(xí)字的快意和新奇，不過是多畫廢幾份草稿而已。

    總之，自送葬顧老夫人后，顧凝熙就過著不見旁人、看書畫畫的生活，閑時一盞苦丁茶，或濃或淡皆是滋味，忙起來昏天黑地被文書包圍，居然有莫名的安定踏實(shí)。

    四月下旬某日，識畫幫他束發(fā)，驚訝喊道：“爺，您長出了三四根白頭發(fā)！”

    未到而立之年，鬢邊早生華發(fā)，徒嘆奈何。

    顧凝熙看著光滑銅鏡里，面目被煙霧籠罩的男子微微側(cè)首，抬手準(zhǔn)確捕捉到一根白發(fā)，使力一揪，將長長銀絲從頭上拽了下來。

    拇指與食指揉捏幾下這根白發(fā)，頭發(fā)殘留隱痛提醒著他，確實(shí)曾為他所有。

    顧凝熙想起幼時的自己仰望父祖，一直以為要長到四五十歲，才會長出白發(fā)，那時候才算是為人處事有了心得，可以訓(xùn)導(dǎo)后輩了。

    輕飄飄放手，任由白發(fā)從指縫中劃走落到地面尋找不見，顧凝熙淡笑令小廝照常梳發(fā)。

    不過，隨后他例常給陶心荷寫信時，提了幾句：“荷娘，今晨發(fā)現(xiàn)我長出了幾根白發(fā)，按照醫(yī)書所云，是血?dú)獠挥^。幸好，問過身邊小廝，說我容顏無改，面皮還算入眼。只望重見你時，莫嫌棄我憔悴丑陋。我也會努力養(yǎng)顏養(yǎng)身，令你重發(fā)如玉之嘆?！?/br>
    說到寫信，其實(shí)自從四月二十他送畫和信到陶府，收到前岳父陶成回信后倍受鼓舞，顧凝熙便每隔一兩日寫信送給陶心荷，多是自己身邊瑣事和近日感想，仿佛拉家常一樣。

    陶心荷從未回應(yīng)，顧凝熙卻以不被對方回信斥責(zé)為默許，樂此不疲、孜孜不倦地一封接一封寫下去。

    一直到端午當(dāng)日，他寫信說道：“祝愿貴府上下端午安康。去年我們夫婦執(zhí)手剝粽的場景猶在眼前，惜乎今年不能共守。明歲尚未可知，或許有幸與荷娘一同，便是我心之向往了?！?/br>
    另起一段，顧凝熙絮絮寫來：“刨除顧氏宗族節(jié)日祭祀，已經(jīng)與我無關(guān)了。我今日在自家府上向祖父母、父母牌位前上供鮮粽數(shù)枚，以表存心。自己卻毫無胃口，但聞粽葉糯米清香便覺飽足，奇也怪哉。荷娘可用好了？可是在紅棗粽和豆沙粽之間又猶疑許久的么？”

    **

    陶心荷近日也頗不省心，并且因此忙忙碌碌。

    薔娘婚事是一樁，后續(xù)牽扯頗多，包括與陳家父母不能明說拒婚的周旋，被甩手掌柜父親有時氣到的委屈，時不時再哄勸心緒不穩(wěn)的meimei等。

    那日與meimei促膝長談，第一次說明情況，從她的院落出來，陶心荷在熏人欲醉的暖風(fēng)里走著，莫名想到了只見過幾面的莫七七。

    都是依賴著她，在她懷中大哭一場，弄濕衣襟的小姑娘啊。

    回到自己房內(nèi)，陶心荷終于下定決心，在明亮如晝的多盞燈火下，鋪紙研墨，提筆揮毫，給在確州任職的二妹夫?qū)懶?，請他多關(guān)照回鄉(xiāng)之人。

    既然擺開寫信架勢，陶心荷又給二妹蓉娘去信問候，除了叮囑meimei多注意養(yǎng)胎和京城陶府近況瑣事，還告知了莫七七此人此事，沒寫她與顧凝熙的糾葛，只說是與自己投緣的一個姑娘，請蓉娘留意，能幫襯便幫襯一把。

    收筆時算算，京城與確州相距不算千里之遙，正常行路不過七八日路程，她猶豫了幾日，大約會在莫七七回鄉(xiāng)安居后，信函送到二妹和二妹夫手中，也算成全莫七七離京前特意來辭別的情分吧。

    陶心荷托腮想著，顧凝熙就這么讓他目前生命中，唯一可以看清楚眉目五官的女子，或者說人物離京而去，會有一絲眷戀不舍么？

    按照莫七七說法，顧凝熙再也遇不到這樣的角色了，他曾經(jīng)譬喻為嶄新銅鏡的人。當(dāng)此明月夜，他在想什么呢？

    心弦莫名顫動，陶心荷搖搖頭，一面皺眉否認(rèn)，他怎么會想我，一面為自己又繞著顧凝熙費(fèi)神而自責(zé)。

    次日，她便收到了顧凝熙如同文人日記一般的便箋信函，說月色宜人，不忍辜負(fù)入眠，悵然思念荷娘許久。

    之后，更是陸續(xù)不斷，從四月二十那日第一封起算，直到端午當(dāng)日，短短半月，陶心荷收到顧凝熙或長或短、一兩日來一封的十一封信函，頗有些不知所以，她只字未回。

    至于如何在背人處翻看，夜深時回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jié)倒計時。

    安利自己下一篇《西游記》衍生文——《穿成女兒國國王》，無縫接檔，如今可萬字試讀。

    若客官只愛看原創(chuàng)，作者專欄還有年內(nèi)必然會開文的預(yù)收《我為小可憐撐腰（女尊）》，倍守男德的男主和大氣明媚的女主，求個收藏呀。

    第131章

    因為洪氏對于吞沒七百兩銀子完全沒有交代, 近來更是托辭有孕不適，躲在自己院落龜縮不出，陶心荷對于這位弟媳徹底冷了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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