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還是師父了解他，知曉他必定會出爾反爾。

    他甩頭松開口，用舌尖舔了舔嘴角。沒什么特別的味道，不過爾爾，師徒情深的戲碼也實在無趣。

    ‘還想殺，還想殺更多?！?/br>
    ‘我等不到，我討厭等?！?/br>
    ‘什么都沒有，只有痛屬于我?！?/br>
    ‘全部都死去，我就會成為她眼里唯一能看到的?！?/br>
    ‘那就這么做吧?！?/br>
    陸清玨的眼珠被紅色籠罩，完全浸濕的衣袍往下滴著血，無窮無盡的魔氣把他的理智盡數(shù)逼走，漸漸變成一個欲望載體。

    黑枝不僅吸著修士的血，也開始從陸清玨身上吸血。吃飽以后，它們不再折磨纏住的人，接二連三地插進足以致命的地方。

    動脈、脖頸、心臟、頭頂這些陸清玨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在想象中下手的地方。

    它們是陸清玨潛意識的化身，是他今生都無法擺脫的血脈詛咒。它們和陸清玨一樣，野蠻生長，最終長成無人能阻止的模樣。

    “葉無，葉無？”清心真人一邊揮劍斬斷襲來的黑枝一邊呼喚看著斷臂發(fā)呆的葉無。

    葉無的瞳孔與失去理智的陸清玨很像，都黯然失色不再有光。

    恍惚間，一根黑枝朝清心真人刺來。他沒有擋，似是提前知道黑枝會瞄準這里，并不意外。

    他的眼中有悲哀，行動上卻又平靜地接受。就好像他不是第一次見這種場面了。

    好在白予終于邁過一具具尸首來到漩渦中心，用刀把那根黑枝擋偏了幾分。

    “師父！”

    有時大喜大悲，是無法從言語里表達出來的。

    當初聽到系統(tǒng)說屠門證道時她并沒在意，她只覺得這是一段再簡單不過的劇情，是一條通往現(xiàn)世的必經(jīng)之路?？墒碌饺缃瘢孀屗w會一次，卻如人間煉獄。

    從頭頂冰冷到腳尖，一向膽小的白予突然就不怕死了。

    如從前在一環(huán)上課時一樣，她擋在葉無身前，用身體替呆滯的葉無擋住那些黑枝。

    她抬起頭，仰望著陸清玨：“為什么要這樣！”

    那一聲為什么，穿過耳膜，將陸清玨喚醒。

    他捂著頭，“為什么？這不是你想看到的嗎？你難道不是為了看我墮落，所以才會裝作若無其事與討厭的我呆在一起么？”

    “最想看到我這樣的，不就是你嗎?！?/br>
    縱然陸清玨先前提醒過她，他知道她要害他，但白予依舊震驚于他竟知曉得這樣清楚。

    是啊，他從來都不糊涂，他敏感到極致。

    可以的話，陸清玨也想當個傻子。

    那樣就不會在她一次次堅定站在自己對立面時憤恨，那樣就不會每次在她擋在別人身前時感到被拋棄。

    莫忘告訴他，這是命運弄人，是造化使然。

    他想愛人，就要放棄一切，要與世界為敵，也要與她為敵。

    這是宿命，因為他沒有愛，所以他要比常人尋找得更痛苦。

    這次，她往他的軀殼里塞的是難過。

    她的怨憎會，他的求不得，他們的愛別離。

    無一不牽扯著他的情緒。

    他看著她，眼睛被睫毛投下的陰翳遮擋：“我今天才想清楚，我在等什么?！?/br>
    在等她回頭看他一眼。

    在等她愛他。

    “我的頭發(fā)亂了，你還能給我編么？”

    他今天才知道那個故事的結(jié)局，讓少年貪戀凡塵間的東西為何是愛。

    他好像明白不敢看觀音的心情了。

    他看著她，卻并不敢去直視她的眼睛，而是把視線分布在她的眉、她的嘴。

    奇怪的是，他原來明明很想看到當她沖破偽裝，看到真實的自己之后會作何反應(yīng)?？涩F(xiàn)在他卻不敢看。

    他又輸了，輸?shù)脧貜氐椎住?/br>
    他早就輸了。他輸她一次，就會輸她第二次。有第二次，便有第三次。

    “別殺了，陸清玨。”白予沒有害怕，甚至沒有后退一步。

    她不懂陸清玨在想什么，但她肯定，如果她露怯，葉無與師父必死無疑。

    “怎么，我殺他你不開心？”陸清玨面無表情，他做不到佯裝出笑臉，“可我已經(jīng)殺了那么多人，那些人也曾看不起你、欺負過你，我替你殺了他們，你為何不笑呢？我在逗你開心啊。”

    “你他媽有病吧?！?/br>
    “是啊?！彼凉M口都是謊言，包括她的愛。

    可為何只有他見過一次陽光之后就再也不能忍受黑暗了呢？為何對她下不去手？

    本打算帶她一起下地獄的，真到這會兒，倒是他退縮了。

    “我給你一次機會?！标懬瀚k落地走向她，朝她伸出手，“只要你從那里離開，我就當你沒有騙我?！?/br>
    ‘我就騙自己，你從未騙過我?！?/br>
    白予用盡全身的力氣：“我也給你一次機會，給我滾！離開這兒！”

    陸清玨思考片刻，揚起劍。

    白予抽出藏在袖子里的蝴//蝶//刀，在劍落下來的前一秒，像他那天教的一樣，抬起手腕至他心臟的斜前方。

    ‘記住這個角度，用力刺下去，很少有人能躲得開?！?/br>
    ‘包括你嗎？’

    ‘誰知道呢？’

    答案是包括的。

    劍停下了，刀刺下了。

    一朵艷麗的花綻放在淡粉色的桃花叢。

    陸清玨伸出手，在她眉心點了一下，冰涼轉(zhuǎn)瞬即逝，恍若初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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