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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語氣似虛似實,話中似透著幾分不確定,又透著幾絲決然。 周沛胥不禁抬眸望她,心間驟緊。 她身著層層疊疊的碧綠宮裝,坐在金絲楠木的雕花椅上,身后是盆正開得茂盛的白色蝴蝶蘭,窗縫中吹落片白色花瓣,正好落在她的肩上,顯得飄渺似仙,又凄然憔楚。 “話雖如此,但對小蓮個無依無靠的弱女子來說,也太過如履薄冰了些。左右現(xiàn)在小蓮已經身負人命了,說這些也是無益?!?/br> 他溫言勸她,“娘娘,鳳體要緊,這等小事,原不值得您耗神的?!?/br> 這句話像是將沈濃綺的思緒拉了回來。 她深呼吸一口,平復心情之后,輕語對他道,“本宮也真是的,關拉著大人說話了,連筷子都未動幾下?!?/br> 她命人給周沛胥步菜,“大人,這道佛跳墻乃是嶺南來的御廚所做,高湯就熬了整整三日,你先喝幾口暖暖胃。 還有這道水煮rou片,里頭用的是蜀地最地道的花椒,你嘗嘗看,是不是那個味道。 這道糖醋魚最是開胃…… 周沛胥早就察覺到,桌上的食物,皆是他喜歡吃的,且他們身處的宮殿,擺件掛畫皆古樸雅致,與皇后素日里喜歡的雍容華貴之風,卻相去甚遠…… 皆是她精心布置的。 他心頭熱了熱,點了點桌上的蔥爆牛柳,“牛rou補氣血,娘娘多食有益。” 殿中的氣氛緩和了不少,用餐時二人雖言語不多,卻也不再像宴初時那般生硬。 宴罷,沈濃綺笑著起身,“本宮送大人到前廳?!?/br> 她提起精致繁復的裙擺,挪著步子朝前踏了出去。 行至周沛胥身側,卻忽然猛烈地咳嗽了起來,身側的弄竹忙迎上前關心道,“娘娘無事吧?” 沈濃綺臉色驟然蒼白,將捂嘴的銀絲帕,從唇邊撤了下來。 雪白的銀絲帕上,竟星星點點沾了殷紅的血跡! 她惶然大驚,眸光帶淚,眼中具是恐懼,顫著聲音喊了聲,“胥哥哥……” 便柔若無骨地朝周沛胥懷中斜斜暈了過去。 第7章 “胥哥哥……” 這聲起凄楚弱冽的聲音傳來,使得周沛胥心顫幾下。 眼前虛弱無依、懸然欲墜的宮裝麗人,與記憶中那個扎著羊角辮,含笑引他走出陰霾的女童,漸漸交叉融會,最終完全重合在一處。 周沛胥下意識上前一步,伸出臂膀接住了她趔趄的柔軟身軀,緊接著雙膝微曲,橫抱起她,蓄力就要往偏殿的床塌奔去。 這番好意,卻讓一旁準備伸手去攙的袖竹,差點嚇了個魂飛魄散。 尚在閨閣、云英未嫁的女子尚需提防男女大防,更何況是已嫁為人婦、最重禮數(shù)的皇后娘娘? 這舉止實在太過親密了,情況再危急,也是使不得的! 袖竹想攔又不敢攔,只急急提示道,“大、大人,如此于禮不合!” “禮數(shù)重要?還是娘娘重要?” 聲調不高卻威厲無比的聲音傳來,那抹遠去的灰色身影,腳下步子沒有絲毫遲疑。 他用行動給了這個問題答案。 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似是狂風席卷而過,驚得廊邊的花枝亂顫。 沈濃綺的乳母陳嬤嬤,本正在庭院門口望風,被這動靜驚地猛然回頭。 過午的微陽斜斜照在丹楹刻桷的廊亭間,快速掠過了個軒昂偉岸的銀灰男子身影,臂膀內抱著的女子盛顏仙姿,碧綠衣裙隨風翩翩飛揚。 白綠相交,恰如庭院中開得正好的白花馬蹄蓮。 陳嬤嬤心頭驟緊,一時不知究竟是發(fā)生了何事,正想要去問一問,卻乍然想起沈濃綺的吩咐,邁出的腳步又收了回來。 皇后娘娘早有吩咐,無論有任何異動,都不能讓哪怕是一只蒼蠅飛進庭院去。 陳嬤嬤只能想,好在那男子不是旁人,而是說話辦事最光明磊落不過的帝師。 有他在,料想娘娘應當也不會有事, 思及此處,陳嬤嬤懸起的心,往回稍微落了落,只望著二人消失的轉角處,心中泛上許多愁楚。 陳嬤嬤是衛(wèi)國公府的老人了,自小看著沈濃綺長大,就連帝后大婚當晚的落紅帕,都是陳嬤嬤進內房在床榻上收的,后來自然而然,就跟著進宮當了掌事嬤嬤。 自帝后大婚以來,眾人都認為二人感情甚篤,如膠似漆,皇上對娘娘處處體貼,是這世上一等一的好夫君,就連弄琴和袖竹也是這樣想的。 但這些宮婢,皆是些年未經人事,不知情愛為何物的年輕姑娘。 陳嬤嬤到底是生養(yǎng)過的人,冷眼旁觀著,只覺得帝后相處的點點滴滴間,半分親昵也無,有些說不上的怪異。 男女間相處,并不是相敬如賓,舉案齊眉即可的。 很多時候口頭上的濃情蜜意,都抵不過一個緊擁,或者一個下意識的動作。 至少在皇上臉上,可從未瞧見過方才首輔大人那般緊張的神情。 咸福宮,“哐啷”一聲,書房的門,被人用力一腳揣裂而開! 張曦月本正在桌前抄寫《地藏菩薩本愿經》,猛然被嚇了一跳,手中的狼毫筆顫落,在佛經上甩出了好長一撇。 明明還差三個字,這篇經書便可抄寫完成! 張曦月顧不得可惜,趕忙將此事丟在一旁,心驚rou跳著起身,朝闖入的男子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