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為什么人人都有爹爹，他為何沒有爹爹？他的爹爹真的這么狠心么？

    自那時起，小周稷便對爹爹生了好奇之心。

    他的爹爹是誰？長什么樣子？有周沛胥生的好看么？

    ……

    眼前的畫面被壓縮扭擠，驀然，他又稍大了一些些，約莫五歲的時候，母后覺得應(yīng)該挑幾個適齡的孩子，同他一起讀書看書，相伴去翰林院聽訓(xùn)。

    于是就在世家大族中，挑了幾個天資聰穎，相貌乖巧的男童進宮來，讓他挑做同伴。

    男孩子生性就好逞強斗勇，一言不和，便開始攀比。

    也不知是誰在沖撞中先起了個頭，護著腰間綴滿翠玉的的皮帶，一臉緊張道，“這可是我爹爹親自給我做的皮帶，可別被你們撞壞了！”

    “一根皮帶有什么了不起？我爹爹還給我造了一柄小劍呢！鋒利得很，讓我拿著防身?！?/br>
    “我父親還給我駐過弓箭呢?！?/br>
    小周稷自然也不肯認輸，昂首道，“你們這算什么？圣父還給我造了個老大的風(fēng)箏呢，整個乾清宮都放不下！可以從這頭，飛到那頭！可好看了！”

    可周圍那些男童的表情都怪異了起來，“太子，首輔大人終究只是圣父，他不是你的爹爹。”

    原來不能拿圣父當(dāng)作爹爹看么？

    可圣父明明對他那么好，明明比這些人的爹還要好上千萬倍！

    為什么呢，為什么圣父不能是他爹爹呢？

    自此，他開始努力探聽生父的消息，卻一無所獲。

    ……

    直到那年，他八歲時，宮中來了個外族皇子，外族人行事粗曠，不如晏朝人循規(guī)蹈去，周稷很喜歡同他一起比箭。

    這個外族皇子很崇拜周沛胥，說起周沛胥在射鴿賽上的表現(xiàn)，興奮得兩眼直放光，偶爾在校場上撞見了，說話都會激動地打結(jié)巴。

    “太子，要是我也有首輔這樣的圣父就好了！不僅文采斐然，還武力高強，最重要的是人好有耐心。不像我阿汗，對我可兇了，動輒就要打罵我！哼！”

    周稷難得同他交了幾分心，眸光落寞，“圣父待我耐心，那是要教我處世治國之道，而你阿汗打你罵你，那是一片舐犢之情。生父終久是生父，到底是誰都比不上的?！?/br>
    皇子知曉些內(nèi)情，只撇了撇嘴道，“那還是算了吧！你那生父，還不如沒有的好呢！”

    說完這句，皇子又忽然想起宮中切記不可提起咸禮帝的規(guī)矩，趕忙連連告罪，捂了嘴巴不敢再多說了。

    ……

    小周稷在關(guān)于生父的記憶中來回穿梭，只覺得身體被四處拉扯，頭痛得愈發(fā)嚴(yán)重，他在夢中捂著頭不愿再去想，可夢中的那股力道卻不愿意放過他。

    他又驀然回到了景陽宮那日，面目猙獰的劉元基站在階下，拔出利刃，直直就要朝階上的母后欲下殺手！

    為什么？

    為什么他想要親近的生父是這樣一個人？

    為什么母后見了他就嚇得發(fā)抖？

    為什么就連皇家親衛(wèi)的龍鱗衛(wèi)，瞧見劉元基臉上都是嫌惡之色？

    他越想，越想不通，只覺得身體猶如被放在火上烤，五臟六腑都燒了起來，那些孩童的話猶如魔音般縈繞在他身周。

    “你爹爹真狠心?！?/br>
    “你沒有爹爹?！?/br>
    “圣父不是你爹爹?！?/br>
    “你那生父，還不如沒有的好呢?！?/br>
    那魔音愈演愈烈，言語越來越惡毒。

    “你都不知道你生父是誰，不知道自己是從哪里來的，那還活著做什么，還不如去死?！?/br>
    “去死吧?！?/br>
    魑魅魍魎圍繞他在身周，他一時也恍然了，只跟著那團黑影無意識地走，終于走到一條黑河之前，再朝前踏上一步，他就要掉入河中……

    可腦中卻傳來了母后焦急哭泣的聲音，“稷兒，稷兒你快醒醒，母后再也不瞞著你了，你想知道什么，母后都告訴你。”

    ……

    周稷的腳步驟然停了下來，隨著沈濃綺的訴說，天空中落下來一個黑罩子，將他整個罩住卷著飛向天空，遠離了那條黑河。

    他再睜眼時，又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那好像是母后剛嫁入皇宮的時候……

    母后的眼神，比起現(xiàn)在要更稚嫩青澀一些，穿著大紅色的鳳冠霞帔，笑得一臉羞腆，身邊站著的劉元基，在一聲吉服的襯托之下，面目遠也不如景陽宮那日陰鷙。

    隨著沈濃綺的嗚咽訴說，細數(shù)著劉元基的種種惡行，從不學(xué)無術(shù)、欲害母后落馬、妄想給母后下毒、在廟堂廝混、暴虐嬪妃宮女、推母后入虎口、陷害外公舅舅差點折戟在沙場之上……

    這些畫面猶如連環(huán)畫般，一幕幕在周稷面前閃過，他感受著沈濃綺的憤怒與絕望，悲傷與怒火……

    最后，他聽到母后在耳邊哭得喘不過氣來，“稷兒，你以前想知道關(guān)于咸禮帝的一切，母后通通都告訴你！你還想知道什么？母后都告訴你，只要你醒過來，母后只求你醒過來！”

    混沌中，周稷又感到身后的那團黑影又追了上來，這次來得更兇猛，他的手腳都被黑霧纏上，往那條黑河中拖拽而去……

    周稷已經(jīng)躺在榻上整整三天了。

    期間太醫(yī)院開了些舒緩安神的方子過來，可就算煎了藥，周稷也喝不下去，用湯勺送進嘴中，過了不多會兒，就又會被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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