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午時(shí)，天子赴中宮閣中午食。

    臨水軒內(nèi)，四壁晾著她新臨的字幅，風(fēng)吹簌簌動，滿室墨香荷香，惟不見她人。筆硯、書案、蒲團(tuán)寂寥，天子心中亦覺得空落落的，問女饗：“皇后呢？”

    “往上苑馳馬矣，留語至尊：且用膳，不必候著?！?/br>
    姬皇后步入中年，鋒芒斂于內(nèi)，惟酷愛烈馬不倦，御廄里每來新騏駿，必?fù)屧谔熳又仍嚦恕?/br>
    天子雖有些腹餒，近來頗執(zhí)著與姬皇后同榻共食，徑至寢室，往臥席上一倒，本意假寐，不覺睡去。

    忽有物敲他肩頭。

    天子啟目。

    姬氏一身雪白騎裝，手握玉鞭，鼻尖額上汗珠晶瑩，兩頰紅粉緋緋，“哥哥，你怎么睡了？”

    天子拉她，“來，來，做個(gè)被底鴛鴦?！?/br>
    她便貼著他躺下來。

    芙蓉帳內(nèi)靜靜，惟聞天子之腹鳴。

    姬氏笑，“何不起來食飯？”

    天子開口，卻是另一個(gè)話題，“可以不殺崔約么？看在他與賀蘭約同名的分上?！?/br>
    饒是十七年為夫婦，姬氏猶時(shí)常跟不上天子的腦回路。一怔后，頗有些哭笑不得，“我只參詳畫策，哥哥自己定取舍。既不想殺他，那便不殺。東拉西扯做甚？”

    天子辯解：“汝不是要替呆滿復(fù)仇么？”意識到又說錯(cuò)話，連忙岔開，“我勸笥笥留在宮中，她再叁不肯，看來對崔約尚有情?！?/br>
    姬氏白目加之，道：“既不殺他，不如再賣個(gè)人情，許他返會稽?！?/br>
    “那不是縱虎歸山？”

    “如今的山林，對崔約而言，不是樂園，是斗獸場，死生難測。死在那里，倒是不窩囊?！?/br>
    “可若他殺出一條血路來？”

    “你我廿載綢繆白費(fèi)矣?！?/br>
    天子伸臂摟她，“唉，真對不住你。”

    姬氏伏在他胸前，款款道：“哥哥差矣，我有何求？還不都是為了你。我做事，都是為你開心，因我一無所有，只有你啊?！?/br>
    她變成一個(gè)有溫度的女子，是在仲堅(jiān)死后，那一個(gè)寒夜，兩兩依偎，柔情漸生，荒漠里長出春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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