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開始林青禾還沒來，張雪梅就在辦公室里大說特說新來的是怎么走后門進來的。到第一次見到林青禾，覺得這姑娘一臉正氣實在不像張雪梅說得那樣。接著她就被主任安排暫時帶著林青禾，這也讓她對林青禾更加熟悉了。

    這姑娘悟性很好，學(xué)東西快又肯下苦心。而且她還是軍嫂，因為自己mama就是軍嫂的關(guān)系，讓胡勝男一直以來對軍嫂這個團體都抱有極大的好感。

    林青禾主動申請去山頂連采訪也讓她對這個姑娘印象更好了。后來大家都因為這件事和那篇報道轉(zhuǎn)變了對林青禾的態(tài)度，還時不時有人夸她不僅筆桿子好，人也長得好。

    確實，在胡勝男眼里，林青禾是美的。她的美是那種有生命力，有活力的美。哪怕你忽略她的外貌，也能從她整個人散發(fā)的氣質(zhì)里覺得，這姑娘是美的，是能感染人的。

    “早上好，勝男?！绷智嗪套⒁獾胶鷦倌锌粗约?，展顏一笑。

    “早上好，什么時候回來的？”

    “昨兒傍晚。走，勝男陪我去洗照片，咱姐倆好好嘮嘮，20天沒見啦。”

    “好啊，你把東西放了，我先把手頭上這點收個尾?！?/br>
    “青禾來了啊。”辦公室其他人也看到林青禾回來了紛紛打招呼。

    “哎喲，青禾我咋感覺你瘦了呢？”

    “你忘了，那天東北站的王凱說，青禾還得自己腿著去村里呢。東北這時節(jié)應(yīng)該還是冰天雪地的吧，這得多難走?！?/br>
    “是哦，不過青禾你可以通知縣里，讓他們給你送下去啊?！?/br>
    “第一次沒你們有經(jīng)驗，下回我就知道了，哈哈?！?/br>
    “你們怎么知道人家不是故意的，不吃點苦怎么顯出她能耐呢?！睆堁┟酚衷诖蠹覛g歡樂樂的時候說了句破壞氣氛的。

    林青禾都對她無奈了。說到底她和這姑娘也沒什么仇怨。不過就是她之前想把胃里小姑子弄進軍報被拒絕了，結(jié)果林青禾來了。

    可她也不想想，她小姑子還是個初中剛畢業(yè)的小姑娘呢，軍報能要這樣的嗎？

    林青禾對腦子不好的人一向很寬容，她瞥了眼張雪梅，臉色一點都沒變的，“雪梅啊，你為什么這么關(guān)注我呢。我可是有愛人的啊，你別犯錯誤?！?/br>
    張雪梅聽明白林青禾話里的意思后，一張臉漲得通紅，“你瞎說什么，我哪里關(guān)注你了，我就是看不慣你……”

    “看不慣什么？偉大領(lǐng)袖主席同志教導(dǎo)我們要團結(jié)一切可以團結(jié)的力量，你？”

    “是啊，張雪梅，你一直在針對青禾，你是不是想破壞我們隊伍的團結(jié)。”

    比起林青禾來，經(jīng)常說話得罪的人的張雪梅人緣自來不好，只是之前大家都懶得和她計較。

    林青禾這話不可謂不重，這個時候思想仍舊抓得很嚴。

    “我……”

    “你什么你，還不道歉?！焙鷦倌械馈?/br>
    看著眾人都站在林青禾那邊，張雪梅恨恨地垂下眼，咬牙切齒地道了聲，“對不起，我沒那個意思?！?/br>
    林青禾沒有痛打落水狗的習(xí)慣。聽到了道歉，上下睨了張雪梅一眼，“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犯了?！?/br>
    隨后，林青禾就和胡勝男一起把那些照片洗了出來，在吃午飯之前連同稿子一起交到了張麗紅辦公室里。

    “好好好！”

    記者部其他人在外面都聽見張麗紅在辦公室里大聲笑著夸林青禾的聲音。

    他們又泛酸了，看來林青禾這次的稿子準能順利刊登了。唉，人比人氣死人吶。

    算了，看林青禾今天來上班的樣子就知道了，這大半個月一定沒少吃苦折騰。自己雖然沒有專欄，可這半個月就在記者部里好好坐著，沒吹風(fēng)沒受罪的，知足吧。

    不付出哪能有收獲。

    大部分的人都能這樣把自己勸好了。

    張主任速度很快，就把林青禾這期報道交了上去。

    下一期的報紙上，這個“老兵，你好”的專題就占了一個還算大的板塊。

    報紙發(fā)行后，有許多人打電話或者是寫信到軍報來，說是看到這一期的軍報想要給那些生活困難的老兵郵些東西，還有的是想給那些老兵寫信，問通訊地址的。

    一瞬間林青禾這個名字在軍報又像當(dāng)初在省報發(fā)表第一篇文章的時候一樣，算的上人盡皆知。這期的報紙后來還加印了一次，她的文字印刷了數(shù)萬次，被各大軍區(qū)和普通群眾閱讀。至此，軍報記者部的十幾位同事才算是真正認可了林青禾的能力。

    ……

    “誰是林青禾？”一群帶著紅袖章的文化糾察隊突然闖進了軍報，打破了午后的寧靜。

    眾人都還沒反應(yīng)過來。

    林青禾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前面。

    “我是。同志們請問你們有什么事嗎？”林青禾雖然有些緊張，但是她自認沒做錯過什么事，態(tài)度還算的上是坦然。

    “你跟我們走一趟。有人舉報你以不正當(dāng)?shù)氖侄潍@得工作機會?！睅ь^的男同志嚴肅地說道。

    林青禾看了眼那男同志，覺得這人有些面熟。

    “同志，你們誤會了，青禾沒有以什么不正當(dāng)?shù)氖侄伟　！?/br>
    “是啊你們怎么能沒證據(jù)就抓人呢？”

    反應(yīng)過來的眾人都幫著林青禾說話，方衛(wèi)國趁著大家不注意，趕緊往總編辦公室跑，今天張主任去總編那邊開會了。

    “停！安靜！既然有人舉報了，我們肯定是要來調(diào)查的，如果沒做過你們這么緊張干嘛？”帶頭的男同志留著寸頭，一臉恥高氣昂。他朝某個方向望了一眼，然后打量著林青禾眼睛滴溜溜地轉(zhuǎn)了一圈，不懷好意地說。

    林青禾想起來了，這個就是盧向陽出院那天他們在街上碰到封鎖市集查書的那個人。

    張雪梅此刻低著頭，嘴角上揚，你不是會用主席的話來教訓(xùn)人嗎，看你這回怎么得意！

    “同志們，偉大領(lǐng)袖主席同志教導(dǎo)我們沒有調(diào)查就沒有發(fā)言權(quán)，你們是接到舉報了，但是我請問你們調(diào)查了嗎？”林青禾順著剛才那個男同志的目光，掃到了人群里的張雪梅。

    “這……”那男同志，也就是張雪梅未婚夫齊勇，被林青禾問了個結(jié)巴，一時有些下不來臺。他從運動開始后就憑著積極做小/紅兵的勁進了革/委會，也避過了下鄉(xiāng)。

    正當(dāng)眾人僵持的時候，余書年和張麗紅來了。

    “小同志們你們真的是誤會了。”余書年人沒到，聲音先傳了進來。

    大家都把目光匯聚到余書年身上。

    只見余書年和張麗紅都一臉笑模樣，仿佛對這一群來搗亂的小伙子一點芥蒂都沒有。

    “你們啊，說的是青禾同志的老兵專題吧。這可不是她用不正當(dāng)?shù)氖侄蔚脕淼?。這是去年年底我和張主任商量好的……”

    齊勇在過去斗倒過太多以前他眼里的大人物了，看著那些人匍匐在他腳下，他心里就會產(chǎn)生一種奇異的快感?，F(xiàn)在面對余書年，他又感受到了余書年帶給他那種高高在上的感覺。一時，他忘了今天是來抓林青禾的。他現(xiàn)在想抓余書年了。

    “你就是余書年？”齊勇上下上下打量了一遍余書年明知故問道。

    “正是，小同志怎么稱呼？”余書年這么年里見多了齊勇這樣的人，他看著齊勇就知道他心里打什么主意了。略一沉吟，心里就有了個主意，只是要對不住林青禾了。

    “就是你給林青禾走的后門讓她一個鄉(xiāng)下的村婦到軍報來做記者，你該不會是看人家長得好吧？”齊勇這話一出，張雪梅臉色就變了。她討厭林青禾平時沒少說林青禾就是個鄉(xiāng)下婦女，仗著余書年的關(guān)系才進了軍報，把他小妹擠下去了。

    余書年臉色未變，“小同志你這誤會就更大了。青禾同志可不是什么村婦，她之前就是東北省報的記者，她的愛人是京區(qū)特戰(zhàn)團一營的營長盧向陽。當(dāng)初，我邀請她來軍報，也是經(jīng)過他們團長允許的。退一萬步說，就算是村婦，只要有能力，我們軍報都要！主席都說了，廣大農(nóng)村大有可為，你這話可不是正確的思想哈，不知道你們周主任聽了會怎么想？”

    齊勇臉色慘白，這人竟然大有來頭，他在心里暗暗罵了張雪梅幾句。

    “那她一個新人就負責(zé)一個板塊，這個你們怎么說？”糾察隊里另一個男同志咄咄逼人道。

    林青禾剛想說話，余書年就咳嗽了一聲，“這個怪我沒提前說清楚。其實啊，這個專題是早就定好的，只是去年青禾同志那篇去山頂連采訪的稿子寫得太出色了。所以我們就把這個專題的第一篇采訪讓她做了，后面地區(qū)的采訪都是我們記者部輪著來的嘛。向接下來就輪到胡勝男同志了。勝男同志你說是吧？”

    順著余書年的話大家都看向了胡勝男。

    胡勝男對上余書年的目光，點點了頭，“是的，余總編前幾天就找我說過了。”

    “那怎么其他人都不知道呢？”

    “這都怨我，工作太忙了，忘記和他們說了。實在是不好意思，同志們?！睆堺惣t一臉抱歉的樣子。

    “你們看，這都是誤會?！睆堺惣t接著一臉為難地對著糾察隊的眾人說。

    齊勇等等人面色難看地哼了一聲然后就轉(zhuǎn)身走了。

    等他們走后，眾人緊繃的神經(jīng)才算松了下來。

    余書年略帶歉意地看了林青禾一眼，林青禾搖搖頭。

    “我還有事先走了，張主任你和他們說吧?！闭f完余書年就離開了記者部。

    “剛才我說的大家都清楚了嗎？以后這個“你好，老兵”的專欄，就大家輪著來，下一期是勝男，地區(qū)是陜北。其他的名單我下班之前會給你們?！?/br>
    “以后有什么事想知道的可以來找我，不用費這么大勁?！睆堺惣t看了眼張雪梅，意有所指地說道。

    “青禾進來，其他人繼續(xù)工作吧。”

    等張麗紅和林青禾進了辦公室，大家伙才討論起來。

    “雪梅，剛才那個帶頭的是你未婚夫吧？我在國營飯店見過你倆在一起。”謝荷一臉氣憤地問。

    張雪梅就像是被霜打過的茄子，低著頭不說話。

    “行了行了，你可別招惹她，等下哪天也被糾察隊上門來抓了?！?/br>
    “咳咳，大家說話可要注意了?！?/br>
    眾人交換一個眼神，換了話題。在座的誰不是經(jīng)歷過那個但凡開口就要背語錄的時候，這兩年情況才剛好了些。

    “勝男，你可能好好準備一下。這陜北環(huán)境也沒好到哪里去?！?/br>
    “是啊，不知道我會輪到哪個地區(qū)，真希望去滬市，我老想去滬市了！”

    “你做夢！”

    外頭大家嘻嘻哈哈的，誰都沒有再和張雪梅說話。以前只是覺得這姑娘蠢，哪知道人在背后冷不丁地居然做舉報這種事。對蠢的人會包容，可對又蠢又壞的人只會想遠離。于是，這一天開始，張雪梅在單位里就再也找不到一個能說上話的同事了。

    張麗紅辦公室。

    “坐吧，青禾?！睆堺惣t又給林青禾倒了杯水。

    “今天這事你怎么看？”張麗紅問。

    “多虧您和余總編來得及時才處理的這么好，要是和他們硬抗下去對咱們也不好?！绷智嗪桃郧吧蠈W(xué)的時候因為楊教授，她和哥哥都是逍遙派，從來沒有參與過紅/小兵的活動，但是她見識過很多次紅/小兵抄家、批/斗。

    “你明白就好?！睆堺惣t隱晦地說，“專欄被分出去你不要有情緒，這也是迫不得已的，以后還會有機會的，昂？”

    “主任您放心吧，我沒有情緒。況且大家輪著來也挺好的，他們都是我的前輩，只會做得比我好?！?/br>
    “那就好?！?/br>
    “那主任，我先回去了?！?/br>
    “等一下，青禾，現(xiàn)在是黎明前的黑暗，咱們都要堅持住?！睆堺惣t瞇著眼透過鏡片眼神里閃過銳利的光芒。

    林青禾一頓，沒想到張主任會這么提點自己。

    “謝謝主任，我明白了?！绷智嗪陶嫘牡卣f道。

    “行了，你出去吧，幫我把勝男叫進來?！睆堺惣t擺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