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塑料夫妻 第77節(jié)
白月芬的眼淚唰地就掉下來了。 “強……強國哥沒氣了……” 預(yù)感成真了。 林青禾跪著眼淚啪嗒啪嗒地掉。 這個就見了一面,可能連她的長相都沒看清的陌生人為了救她死了。她連聲謝謝都沒來得及和他說。在他承受被重物砸的痛苦之時,她被他的身軀保護著還暈了過去,什么痛苦都沒感受到的又睜開了眼??伤肋h都不會睜眼了。 這一刻,林青禾忘記了所有的疼痛,她一手扯著張強國的衣服,另一只手扶著他的腰,艱難地抱著他站起身。 然后把人平穩(wěn)地放在了地上。 深深地鞠了一躬。 林青禾沒吭聲,心里想著一定要把他的孩子救出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 林青禾開口,聲音沙?。?/br> “月芬,強國哥的妻子還在嗎?” 林青禾邊問,邊脫下外套用身后鋒利的石塊把布料磨成兩半,然后一個膝蓋包一個。 “強國嫂子年初就生病去世了,本來我媽說要給他介紹來著。但是上半年廠里趕進度,大家都很忙,這事也一直沒辦成?!卑自路覔Q了個坐姿。 “前面那個女同志不是他妻子嗎?”林青禾包扎的手一顫。 “不是啊,她是慶田大哥的媳婦,諾,小寶就是她兒子。” 林青禾睜大雙眼,眼中霧氣朦朧。她臉上的淚痕干了又濕。 她以為張強國救她是因為她抱著他孩子。 這…… 白月芬似乎是明白了林青禾的意思。 “強國哥在廠里是出了名的好人,他前段時間剛評上勞動標兵呢!我們廠每年‘學(xué)雷鋒,做好事'的活動里,他都是第一名。你別想太多了,就算不是你,那個場景是任何人,強國哥都會救的。” 林青禾吸吸鼻子,深吸了口氣。 “那……他還有家人在嗎?”林青禾的聲音里帶著nongnong的哭腔和小心翼翼地試探。 白月芬搖了搖頭。 林青禾一瞬間覺得天旋地轉(zhuǎn)。 誰都沒再說話。 “咳咳……”一陣輕微的咳嗽聲響起,然后就是窸窸窣窣地衣料摩擦聲。 白月芬凝神看過去,“慶田嫂子?是你嗎?” “咳咳,是我。月芬,小寶呢?你看到小寶了嗎?咳咳……” “慶田嫂子,在這里,你快來吧?!?/br> 慶田嫂子一看林青禾這慘白著臉身上又有多處血痕的樣子,眼淚又落了下來。 “對不起同志,都是我不好,我不叫喚,你就不會下來了……” 她看到了旁邊地上了無聲息的張強國。 隨后又有幾個人清醒過來,包括白月芬的父母。 林青禾沉浸在悲傷里,來到唐縣不過短短一周,可從下了飛機那一剎那,青禾每天見到最多的就是血跡和各種慘象。她和那些失去家人的人共情,她也一樣心痛。 她一直強忍著身體的不適去救人,露出笑臉安撫傷員。可這不代表她不恐懼不害怕。這都是因為,她覺得自己既然來了,就是拯救者的身份,那些負面的情緒都被她壓在了心底??蓻]想到竟然還會有人為了救她,失去了生命。 她好像眼淚都流干了似的,表情木木得坐在地上。 小腹傳來的痛感,她一點都不在乎,反正全身上下痛加起來都沒有她的心痛。 所有之前被壓在心底的負面情緒連同著張強國的死造成的哀慟一齊將她淹沒。 林青禾的情緒陷入了崩潰中,明明那么努力了還是有那么多人沒救回來。就算有藥了,他們還是沒辦法。 失去丈夫的女同志,失去meimei的哥哥。失去父母的孩子們,全家就剩下一個人的…… 這幾天里她看到過經(jīng)歷過的人在此刻一一浮上心頭…… 人在大自然面前,在天災(zāi)面前真的有用嗎? …… 盧向陽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面無表情,眼里毫無希望的林青禾。 他從來沒看見過林青禾這個樣子,一開始還以為林青禾是累了。 可他都走到她面前了,她還是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他這才對上林青禾空洞的眼神。 盧向陽心里咯噔一下。 “小禾,我來了?!北R向陽把她摟進懷里,卻看到她背上那一大片半干的血跡。 他變了臉色,急得差點想掀開青禾的衣服。 “那是強國哥的血,余震的時候,強國哥護著青禾和小寶。”白月芬看著林青禾這個樣子,艱難地說了一句。 盧向陽順著她的目光,看到了旁邊的尸體。 他嘆了口氣。 剛想說什么就被洞口的聲音打斷了。他剛才下來的時候,把上面的碎石清理了一番,這會他們和上面交流起來也不用太費勁。 “陽子!”上頭傳來紀紅衛(wèi)的聲音。 “能聽到!”盧向陽回了一聲。 “吊車挖的差不多了。你們?nèi)客鶘|北角縮!” “好,馬上!” 沒時間了,盧向陽只好兩只手把住林青禾的肩膀,用力地搖晃,他急道,“媳婦,是我!我來接你了!” “是我!是我!是我!小禾,你看看我!” 隨著他大力地搖晃,林青禾的眼神終于聚焦了。 她抬頭看清了眼前的人。 “盧向陽?”林青禾不確定地問。 “是我,我來接你了!”盧向陽邊說邊把她摟進懷里。 林青禾眼里大顆大顆的淚珠兒滑落下來,她像是突然清醒過來,臉上終于有表情了。她用力拍打著,盧向陽的胸膛。 “你去哪了?你去哪了?我嚇死了,嗚嗚嗚……死了都死了,救我死了……” “沒事,不哭不哭……沒事了。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北R向陽抱著拍著她的后背哄。 他這樣哄著,林青禾緊緊抱著他。 “小禾,來,你先坐著。我去把那位大哥搬過來?!?/br> 說著話,西南方的碎石動了,變薄了。光從石頭與石頭的裂縫之間透了進來。 清醒的眾人臉上都露出了笑容,終于看到了希望。 盧向陽放下林青禾,和其他還能動的人一起幫著把其他人搬到東北角。 “好了!”盧向陽向上大吼一聲。 隨著他的這聲話落,吊車再次開始工作。 一下,兩下,三下…… 終于西南方向被掏了一個小洞,陽光徹底照亮了這方空間。 眾人歡呼著。 小洞越來越大。 直到吊車頭伸在了洞口,眾人先把已經(jīng)離世的人搬上去。 第二趟是老弱婦殘。 林青禾趴在盧向陽懷里,不想和他分開。 第三趟,則是剩下的所有人。 重見天日,林青禾又開始掉眼淚了。 何其有幸,她還能重見天日。 林青禾瞇著眼抬頭,看了看烈日當空。 睡意襲來,她閉上了眼。 “血,血!青禾好像在流血!徐瑩姐你快來!” …… 林青禾再醒過來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雪白的天花板。 膝蓋和胳膊上的疼痛襲來。 她眨了眨眼,意識漸漸回籠。 林青禾記得她是和盧向陽一起從那里出來了,然后她就睡著了。 她左右轉(zhuǎn)頭打量著周圍的環(huán)境。 干凈整潔的病房不奇怪,奇怪的是唐縣怎么還會有這么完整的病房。 難道她現(xiàn)在是在京城? “你醒啦?”一個護士推著小車進來。 “那我去叫裴醫(yī)生過來給你打□□針。你先喝口水。”小護士用床頭的搪瓷杯,給林青禾倒了杯水后就離開了病房。 黃/體/酮/針? 林青禾的腦子里忽然像炸開了一般。這個好像是保胎的吧?林青禾以前陪她嫂子去省城醫(yī)院做產(chǎn)檢的時候好像聽過這個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