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您大爺?！绷智喙刃χ?。

    那大爺原來兩手交叉放在衣袖里，聞言把手伸了出來, 拿了熱水壺過來, 給林青谷的茶缸里添上水，然后笑了笑, 道：

    “甭謝, 我還想謝謝林老師呢。林老師之前和我孫女郭亭是一個辦公室的，這回啊多虧了她給的那啥自學(xué)叢書。我也不懂這些，就是聽亭子說可是幫了大忙了。林老師這也不在紅旗公社了，我家啊就是想謝謝她都找不著人。林老師她哥, 下次你替我們說聲謝謝哈。亭子說，她要考到京都去，當(dāng)面謝謝林老師，呵呵?！?/br>
    “下回青禾回來了, 我替您轉(zhuǎn)達哈。您孫女這么有志氣，準能如愿。呵呵?！绷智喙劝巡韪走f給楊素筠暖手，自己先打開飯盒。

    白面條、紅腸炒雞蛋、酸菜燉排骨。

    “我媽說了，你們就得吃面條，順溜、吉利。”

    楊素筠上午答政治題腦子里有一瞬間是空白的，過去八年間她幾乎每個月都和爺爺一起被叫去公社的學(xué)習(xí)班，學(xué)習(xí)最新的主席思想和中央文件的回憶涌上心頭。她雖然不如一直寫報道、掌握政治形勢的林青禾，但這么多年的“耳濡目染”下來，也是有效果的。

    下午的數(shù)學(xué)她有點擔(dān)心，平時她物化還有數(shù)學(xué)就沒有林青谷學(xué)的好，越是接近考試時間她就越緊張。

    林青谷看出媳婦的不自然，他伸出手在桌子下握住她的手。捏了捏她的手心，就像上回她在醫(yī)院給他力量的時候一樣。林青谷也是在告訴楊素筠，別緊張，有我在。

    ……

    回到家后，方秀珍正想問問閨女考完怎么樣，就看到姑爺給自己使得眼色。

    得，明白了，這是烤糊了。

    她就說吧，哪有人這么重要的考試前還這么上心的。算了，就當(dāng)長教訓(xùn)了，明年再讓禾兒考一次吧！

    “回來啦？媽晚上給你做手搟面吃，你想吃啥鹵子？前幾天不是嚷著想吃咕咾rou嗎，我今兒買到了里脊rou，已經(jīng)給炸好了，很快就開飯，你先去屋里歇歇。”到底是親媽，雖然有些埋怨閨女之前沒聽自己的，但還是關(guān)心她心情好不好的心思占了上風(fēng)。

    林青禾簡直受寵若驚，她都有多久沒這待遇了。從坐月子開始就一直忌口，到喂奶的時候限制更大，她媽是生怕她吃壞了啥把安安也給喂壞了。后來盧向陽受傷回來，她們都忙著照顧他。好久沒有享受到母愛關(guān)懷的林青禾，一時間都感動地決定不管啥驚不驚喜了。她要告訴他們，其實她應(yīng)該考得很不錯。

    “媽，向陽，其實我今天考的挺好的，自我感覺試卷很不難?！?/br>
    “是是是，咱都知道。你就先進屋歇會吧，這看著又要下雪了，明天你穿那雙我新給你做的棉鞋去啊。那教室里也沒火墻的，這要是下一夜大雪，明兒指不定得凍成啥樣呢?！狈叫阏渲篱|女一向好臉面，這是隨了她爸了。她沒說什么你就是沒考好也沒事，咱下次再努力的話。說了只會讓閨女更難受，這不影響明天的考試嗎？

    林青禾：可你這好像不是很相信的樣子?。?/br>
    林青禾聽話進了屋。

    安安在炕上裹著層小被子正睡著呢。林青禾抿了抿唇，想跟盧向陽說實話來著，但想到剛才出考場時那些考生們蔫頭耷腦，甚至還有捂著嘴抹淚的，她又猶豫了。該不是她自我感覺太好了吧？或者是別人學(xué)得都沒她好？

    她又想到盧向陽這人吧，有時候特愛顯擺她。他自己有成就，內(nèi)斂又謙虛?？伤巧晕⒂悬c兒突出的地方吧，他恨不得廣而告之。他要是知道了，可能那些個關(guān)系好的戰(zhàn)友兄弟們，今兒都得被他sao擾了。他準做的出來，這大雪天的上居委會打電話一個個嘮的舉動。

    而且他有時候說話挺膈應(yīng)人的，非得別人跟他認同，他媳婦，她閨女就是最好的。

    還是算了吧。

    要不然不是她感覺錯了結(jié)果丟人，就是他又顯擺到人家短期都不想搭理他。

    ……

    第二天起來推開門，院子里一片雪白。真就下了一夜的雪了，整個世界都變成白色的了。

    林青禾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禾兒，給，把這襪子穿上。”方秀珍看到閨女醒了就趕緊回屋把她昨晚上織了一晚上的羊毛襪拿出來。這毛線是前些日子她們娘倆逛百貨大樓看到有，就買了三斤。本來說好是給安安還有方秀珍織毛衣的。

    “媽……”林青禾接過羊毛襪，看著她媽眼底青黑，心疼了。

    “好了，我白天可以睡回來。你快洗漱洗漱，早飯已經(jīng)得了。陽子呢，起了嗎？這大雪的也不知道路上好不好開，你們還是早點去，省得晚了。”

    “媽我起了，給安安換尿布呢。這丫頭哼哼唧唧的，不肯起來?！蔽堇锉R向陽聽到丈母娘的話就應(yīng)了一聲。

    早飯和昨天一樣，方秀珍一大早上就炸了油條，煮了白水蛋和小米粥。

    “兩根油條，兩個白水蛋。今天的200分。”方秀珍幫閨女把早飯都單放到一個碗了。

    “嘿嘿?！绷智嗪涛孀鞓妨恕?/br>
    “要要要?！卑舶部匆娪蜅l就叫了幾聲，手往那大碗里伸。

    “寶寶不吃那個，太油了。來姥姥給喂雞蛋粥?！狈叫阏溆蒙鬃油诹艘簧?，吹涼送到安安嘴邊。

    “不不不。安，要，要?！卑舶操M勁地表達想吃油條，對送到嘴邊的雞蛋粥看都不看。方秀珍只好撕了一小塊油條當(dāng)著安安的面放進粥里，其實捏在手心了。她假裝油條已經(jīng)拌在了粥里。

    “好了，吃吧。”方秀珍再次喂粥。

    安安這回聽話的吃了。

    “哈哈哈?！绷智嗪瘫粏渭兊拈|女逗得直笑，“向陽你看你閨女這傻乎乎的勁兒。”

    盧向陽：合著被騙的時候就是我閨女，做了好事的時候就是你閨女唄。

    吃完早飯，檢查了準考證和文具之后，林青禾和盧向陽就出發(fā)了。還是背著安安的，今天天氣冷，可不敢再抱著她出去。

    路上的積雪雖然都清掃得差不多了，但是盧向陽還是不敢開太快。

    比昨天早了十分鐘到考場。林青禾背著斜挎包下車，盧向陽則停在附近等媳婦。

    今兒上午的九點到十一點， 考的是史地，下午考的是語文，和昨天的一樣都是兩個小時的?？纪昃徒Y(jié)束了，第三天的是英語，她不報外語，不用考。

    上午的史地寫完的時候，林青禾特意看了下手表，十點一刻。她檢查了三遍，覺得自己應(yīng)該沒有錯的，就放下了筆。監(jiān)考老師來來回回的看了她幾次，林青禾都沒發(fā)現(xiàn)。

    鈴聲一響她還是第一個出門的，走到校門口就看到盧向陽的帽子和圍巾上都沾了雪花了。

    “不是讓你在車里等嗎？傻不傻啊你?！绷智嗪条谄鹉_揮著手臂給她拍帽子上的雪。

    “呵呵，沒站多久。媳婦冷不冷？你看——”盧向陽從軍大衣的兜里掏出個烤紅薯來。

    剛才他就是看到有個大爺偷摸在賣烤紅薯，他才下了車。

    “看你兩手冰的，快捂捂?！边@烤紅薯才買了沒一會加上一直被他放在軍大衣的口袋里，所以現(xiàn)在還是熱熱的。兩人邊說邊往車里走，今天下大雪，怕來回路上太趕，中午就不回去了。盧向陽前面已經(jīng)去國營飯店買了飯，用報紙包著放在車里了呢。

    大部分考生也是如此，一大部分人都是拿著饅頭，啃一啃就算打發(fā)了午飯。還有的就是去了附近那家國營飯店里頭，搶到座位的還能邊吃還邊拿著書看。

    “我剛才聽見不少附近的人家，招人上門吃飯呢。不要糧票，一頓2毛錢?！北R向陽隨意說道。

    “嗯，還真是不同了，換以前這偷摸的也沒人敢干那?！绷智嗪桃搽S口感嘆了句。

    吃完飯林青禾就在車里瞇了一會，等快到時間了，盧向陽才叫醒媳婦。還倒了點水壺里的熱水沾濕帕子給媳婦擦臉。

    林青禾剛睜開眼，還有迷迷蒙蒙的，她伸了個懶腰，正想揉揉眼睛，就感受到臉上的溫?zé)帷?/br>
    盧向陽替她擦臉的動作輕柔又細致，就像是在對待什么易碎的珍寶一般。

    林青禾感受到他這份重視，唇角上揚，湊近他，在他的臉頰上親了親。

    “你真好?！绷智嗪痰穆曇粝窈嗣垡话?，比安安說話的音調(diào)都要甜。

    考試鈴聲一響，最后一場的試卷發(fā)下來了。

    林青禾鋪開語文卷面，第一時間先看作文，作文在語文的100分里面就占了70分。作文是命題的，題目是，“我在這戰(zhàn)斗的一年里”。

    她一邊寫前面的題，還一邊分出心神去想作文該寫什么。這一年里，她好像都在養(yǎng)孩子，還干什么了？哦對了，還去了一趟北大門邊防連采訪。

    前面的解釋詞語和給文言文加標(biāo)點符號，林青禾寫得很快，唰唰唰的，又是讓監(jiān)考老師們頻頻側(cè)目。到了寫作文時，林青禾沉思了一會，她沒有討巧直接用刊登過的稿子。

    “我在這戰(zhàn)斗的一年里”，林青禾選擇在七七年高考時，開篇以一個母親的身份入手，寫下陪孩子成長的點點滴滴到恢復(fù)工作后去邊防連采訪。大量的筆墨描寫了最可愛的人民子弟兵，是如何揮舞戰(zhàn)旗，頂天立地！結(jié)尾，她回到那一方四合院，抱著孩子看院子里那棵枯了近十年的棗樹，它在這年夏天開花，秋天結(jié)果。

    ……

    全部考完了，林青禾腳步輕松的走出考場。

    林青禾趴在車窗處，拍了拍駕駛座上盧向陽的肩膀，眉飛色舞，聲音卻盡量壓低：

    “向陽哥！我考的可好了！”

    盧向陽笑了：“我早就知道了！”

    林青禾撇了撇嘴，胡說八道，你那樣子是早就知道嘛。我看你八成還想趁著還車，回團里給我找關(guān)系吧？

    第88章 狀元   塵埃落定

    高考完之后林青禾一下就閑了起來。不用在每天幾個小時對著書本了, 她開始時時刻刻都和閨女膩在一起。安安自然是高興的，從一睜眼爸爸mama就陪著玩。

    林青禾現(xiàn)在耐心十足，一邊陪盧向陽學(xué)習(xí), 一邊教閨女說話。她還去新華書店買了很多書回來, 一大堆的中外文學(xué)作品里頭還摻雜了一兩本菜譜。那是給小孩兒做飯的菜譜。

    安安不愛吃的胡蘿卜變成了一朵花似的胡蘿卜泥后, 她一口接著一口吃得別提有多香了。南瓜泥、土豆泥、菜花泥……林青禾從上頭學(xué)到的輔食, 一道道做給安安。

    盧向陽腿傷好了一大半后他又恢復(fù)了早上的訓(xùn)練，他要讓自己的身體盡快恢復(fù)到從前的狀態(tài)。當(dāng)然跑步肯定是不能跑步的。他拿出了林青禾之前給安安做的那塊碎花墊子。一大早上把安安放在墊子上爬, 然后他也在那墊子上做俯臥撐，做完一個就在閨女的臉蛋上親一下，把安安逗得咯咯笑。

    兩口子商量著林青禾上學(xué)還得是住在這邊比較方便。是的，林青禾決定到時候得走讀, 安安晚上離不開她，她也離不開閨女。

    于是趁著沒下雪的一天，天沒還有亮, 兩人墊吧了幾口早飯就回去家屬院搬家了。

    到家屬院樓下還早, 盧向陽去停車了，林青禾先上去。她到的時候正是大伙上班的時間。

    “林老師好久沒見了, 你們這是要回來了？”有軍嫂問道。

    “是啊。感覺都快一年沒見著了, 孩子呢，你們家穗穗怎么沒一起回來？”

    林青禾笑了笑道，“孩子我媽帶著呢，我們是回來搬家的。”

    朱紅一臉驚訝道, “搬家？”

    林青禾點點頭，“是呀，住在市區(qū)那邊方便些?！?/br>
    她倒是沒說她高考的事。

    然而她不說，卻有人上趕著看熱鬧, 那個曾經(jīng)拉著方秀珍誤以為她是林青禾婆婆的李雪菊皮笑rou不笑的開口了。

    “林老師參加了高考吧？”

    林青禾不認識她，李雪菊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去了唐縣。懷孕坐月子帶娃照顧盧向陽這都一年多過去了，她早就把她媽和她說院里有個說瞎話的李雪菊忘在腦后了。因此她雖然覺得這人看著有些奇怪，但是也沒多想。

    “是啊，所以倒出時間來搬家啊?！?/br>
    “哎喲，那林老師考得怎么樣呀？就算沒考好也不用搬走呀，咱家屬院又沒人會笑話你?！崩钛┚毡еO子，一臉為林青禾著想的樣子。

    “外面租房子哪有家屬院住的自在啊?！崩钛┚沼指f了句。

    “是啊，林老師你要是這個原因的話，還真不用搬走?！?/br>
    林青禾瞇著眼，這下她感受到了眼前這個大娘的惡意了，她笑了一下，語氣不冷不淡地，“謝謝關(guān)心?！?/br>
    說完她抬手看了眼手表，“不早了，我就不耽誤你們上班了?！?/br>
    林青禾走后，朱紅看了眼李雪菊，“李大娘，林老師在市區(qū)有自己的院子，人可不是租房子。換你難道放著好好的院子不住，來住這筒子樓嗎？”還有后半句，人備不住就是上大學(xué)不方便才搬的，可這話沒有信之前，她也不敢說，怕給林青禾惹麻煩。

    很久沒開窗換空氣的屋里一走進去就聞到屋里飄散的一股灰塵味兒。林青禾皺著眉打開窗，讓屋里的味道能散散。至于剛才那事，她壓根沒放在心上，和她計較跌份。是不是考差了，等成績出來不就知道了。不相關(guān)的人她根本懶得花時間。

    說是搬家，其實要拿的東西并不多。畢竟先前幾趟都慢慢地把大部分的東西帶走了，今兒也就是把幾床被褥衣裳還有其他雜七雜八的帶過去。

    不大一會兒，盧向陽就回來了，他還去了趟營里。腿傷養(yǎng)了小半年了，又積壓下很多工作。他拿了一大疊資料回來，準備過兩天復(fù)診要是沒問題了，就得回來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