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感覺到左邊的藺柏還在看著他。

    那雙熟悉的，黢黑色的眼眸正對著林樂寶，盯得久了，眼前像有一片濃稠得化不開的漆黑要將人吞沒。林樂寶剛一轉(zhuǎn)頭就和這樣一雙眼睛對上，他心里一緊。

    剛才藺柏的那些話，林樂寶可以閉起耳朵假裝什么都沒發(fā)生。

    但是現(xiàn)在藺煬哥已經(jīng)坐回來了，藺柏說的那些話林樂寶一個字不想讓藺煬哥聽見。

    “樂寶……”藺柏開口。

    剛說出兩個字就被林樂寶忽然出聲打斷了。

    “藺柏?！?/br>
    林樂寶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打斷別人的話。但他就是這么做了。

    “不管你要說什么，都不要說了?！睂ι纤哪抗猓謽穼毮请p圓亮的，沒有攻擊性的小狗眼也毫無怯懦，定定地迎著藺柏的目光，與他對視。

    藺柏忽然感覺到了什么，或許是這句話在某一瞬間讓他感到很熟悉，不管是話本身，還是這種如墮深淵的感覺。他腦袋嗡嗡作響。

    在沒人看到的地方，林樂寶極緊張的手指胡亂地扣了一下手掌，沒輕沒重的一下，手心瞬間就破皮了，林樂寶臉上的表情卻變都沒有變。

    他不是勇敢小狗了，他現(xiàn)在是戰(zhàn)斗小狗。

    方圓一張桌子以內(nèi)所有在場的人，他身邊的藺煬哥，以及后座的玲姐飛機哥全部都聽見了林樂寶堅定的，毅然的一句：“你不要再說了，藺煬哥現(xiàn)在正在跟我交往，我是不會聽你說的?！?/br>
    林樂寶一旦硬氣起來，腰板挺到最直，音量不大但擲地有聲。他一個人擋在藺煬哥的前面，誰也不能從他林樂寶這里過去。

    藺柏腦子里嗡一聲，隨后他才慢一拍地，表情用力而刻意地笑了：“林樂寶，你以為我會信……”

    就看見他面前的林樂寶果決地扭頭過去，仰起臉直接對著藺煬的側(cè)臉親了一下。

    林樂寶用手擋了一擋，在外面那些人看來可能只是用手遮著快速地說了句悄悄話。但是在他周圍的一圈人，除了前排的看不到，飛機和玲姐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下猛烈沖擊到，心里直接掀起千仞高的驚濤駭浪。

    看著這一幕發(fā)生的藺柏瞳仁驟縮。

    偏偏他現(xiàn)在離得林樂寶這么近，一切都無比清楚地映入眼中。林樂寶的臉轉(zhuǎn)過去，于是他只能看見藺煬低垂的眼簾，和他臉上不明的神色。

    以及所有都放了慢動作的那一時刻，唯獨藺煬唇角忽然翹起來的一個笑容。

    藺煬抬眼看向自己這個弟弟。

    隨著他眼皮的掀起，周圍的時間流速這才一瞬間回歸了正常。

    飛機當(dāng)場被嚇出了吶喊名畫里的臉：“他倆到底什么時候好上的？！”

    玲姐控制不住地眼角一直抽搐，從剛才到現(xiàn)在還都是一臉被偷塔后的難以置信。

    林樂寶憑著胸腔里一股不知哪來的沖動意氣做完這些。他的唇離開藺煬哥的側(cè)臉，上頭的熱血這會消退得也飛快，一顆心落回實處，還沒安靜一會又心跳加速了起來，小鹿瘋撞。

    他都在藺煬哥面前說了什么！……

    在此之前林樂寶經(jīng)過多少時間的心理鋪墊，他曾經(jīng)對此有過多方設(shè)想和計劃，可是那一刻他甚至沒有詢問他意見的時間了。

    也不知道藺煬哥會不會被嚇到、當(dāng)時是什么樣的表情。

    林樂寶只是眼睛一閉，不顧一切就親了。耳邊轟隆隆的聲音像是模糊遠雷，除此之外他再也聽不見外界的任何聲響，腦袋里空白一片，什么也沒有，有的只是林樂寶在心里很小聲地祈禱一句——

    “上天保佑，藺煬哥做我男朋友”

    睜開眼睛后，他的人回到了教室里，周遭的聲音潮水般涌入耳朵。

    然后上天回應(yīng)了他。林樂寶的手下意識動了動，慌張中碰到了另一只溫暖的手掌。因為觸感實在是很熟悉，林樂寶的手沒有躲。而另一只手的五指順勢穿插進林樂寶的指縫里，兩只手相握在一起。

    “你現(xiàn)在知道了？”林樂寶聽見頭頂藺煬哥的聲音在問藺柏。

    很真實?？墒撬麨槭裁茨敲聪袷窃谧鰤簟?/br>
    藺煬聲音一出，林樂寶找到了最大的靠山，剛才一鼓作氣的那股勁一下子就松了個口。他終于有空隙喘了口氣。

    他把手里藺煬哥那只的手握得特別緊。

    體感似乎經(jīng)歷了很長時間，但實際上他們說話音量不大，整件事情只發(fā)生在幾句話間。

    藺柏聽到了藺煬的那句話，沒有反應(yīng)。

    因為在他一直以來的認知里，那個位置沒有人，林樂寶的男朋友不會有人。林樂寶只有他。

    不對啊。那個位置原本是他。

    可是藺柏的人又是分裂的，他看見另一個林樂寶的臉在自己面前，似乎想張口說什么，但開口的卻是另一個自己，藺柏在對林樂寶說

    “不要說，林樂寶?！?/br>
    “想說的話都不要說。”

    他的腦袋忽然有種割裂似的劇痛。他失去反應(yīng)地站在原地，世界沉入水底，聽不見聲音，畫面模糊。

    藺煬的聲音還在說：“怎么了，還想再看嗎？”

    良久藺柏才終于遲鈍地感覺到了那陣痛楚似的，快速撇過頭，“呵”了一聲。

    在他用力偏頭的那一刻，只有離得他最近的林樂寶看見了，不知從哪里無聲地掉落下來一滴眼淚，砸碎在藺柏的膝蓋上，消失無蹤。

    后來藺柏連那節(jié)課也沒上完就離開了。

    而那個男老師找遍了教務(wù)系統(tǒng)也沒找到藺柏的名字。

    ……

    下課后，林樂寶在廁所洗了把臉。

    一直拿涼水潑了好幾遍臉，確認降溫了之后他才抹著下巴抬起頭，看看鏡子里的自己表情有沒有不自然。

    好像沒用。林樂寶伸手關(guān)上水龍頭的功夫，還濕潤著的兩邊臉頰就又開始隱隱有發(fā)熱的跡象了。

    今天發(fā)生了太多的事情。直到這一刻林樂寶的心潮還在澎湃個不停。

    同樣失控的還有玲姐。就在下課那會，玲姐的人在被飛機哥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拖出教室門之前，一根憤怒的食指還在不肯善罷甘休地指著林樂寶的方向，喊著讓他交代清楚。

    此時的林樂寶從胸腔里長長地呼出來一口氣。

    就是這樣，吸氣，再慢慢呼氣，很好——心里的緊張并沒有緩解分毫。

    林樂寶徹底泄氣了。他胡亂擦著臉上的水，一個人走出廁所。因為藺煬哥現(xiàn)在正在另一個沒人的空教室里等他。

    林樂寶現(xiàn)在正走在要去給他一個交代的路上。

    幾步路的事，很快就到了。這個教室早上沒有排課，所以現(xiàn)在里面空曠安靜，沒有別的人在。

    林樂寶走到門口，看見藺煬哥的身影就獨自安靜地坐在后排。

    陽光安靜地從一側(cè)窗口潑灑進來，整個空間明亮又寧靜。藺煬哥靜坐的側(cè)影融入了畫面，此情此景可以沒有違和感地被框進一幅畫里。

    如果忽略掉他是正在等待自己的這一前提的話。

    林樂寶在門口站了片刻，最后還是咬咬牙，一頭扎進了這種安靜寧和的氛圍里去。

    “藺煬哥。”他小聲喊人。

    藺煬轉(zhuǎn)頭，看著他走近過來。在兩人距離還有一步時，他伸出手拉住林樂寶。

    感受著手上傳來的熱度，林樂寶心定了定，他知道現(xiàn)在是時候了，自己應(yīng)該給藺煬哥一個合理的解釋的。林樂寶還不想破壞自己在藺煬哥心里的形象，他在努力尋找措辭，沒注意到自己的人已經(jīng)被順勢拉到了藺煬哥的跟前。

    不過幸好，藺煬哥的反應(yīng)似乎沒有林樂寶想象中大。好像連驚訝都不怎么驚訝，就那么容忍度很高地接受了。不得不說這多少給林樂寶減輕了點心理壓力。

    林樂寶正在用盡全部腦力解釋：“我當(dāng)時也不知道怎么了，順口就那么說出來了……”

    藺煬的椅子往后移，拉著林樂寶讓他的人站在自己和桌子的中間。

    林樂寶的人順從地被帶著走，還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被困住了，他聲音弱弱地還在說話：“我還吃了你豆腐。但是我不是故意的。”

    “嗯，”藺煬哥聲音溫柔又可靠：“沒關(guān)系的。”

    林樂寶怎么覺得自己越解釋越說不清了。

    要是按原先的流程來一切也不會這么亂來，他都預(yù)想好了：怎么跟藺煬哥解釋清楚，提出自己不成熟的小要求，然后可以讓人家有考慮的時間，事情盡可能地降低尷尬程度……

    林樂寶的另一只手也被藺煬哥拉了過去，雙手一起臥在藺煬哥的手掌心里，被輕輕慢慢地揉捏著。

    “你會生氣嗎？”林樂寶問。

    藺煬哥說：“樂寶做什么我都不會生氣?！?/br>
    林樂寶知道他會這么說，可是當(dāng)真的聽見藺煬哥說出口的時候，他還是抿著唇笑了起來。

    他已經(jīng)看不見藺煬哥的臉了。因為藺煬哥的頭從剛才開始就越來越低，他動作緩慢，像是一個自然而然的，情不自禁的過程。林樂寶也就沒有在意，他接著問下去：“我剛才嚇到你了嗎？”

    “嗯，有一點?！?/br>
    藺煬哥說這話時，他的人已經(jīng)向前靠在了林樂寶身上。高大的身體彎折下去，俯身將臉埋在林樂寶身上。

    第二次做這樣的動作時，藺煬冷靜地發(fā)現(xiàn)他自己是真心想要這樣干的，那是出于一種想把身心都交付給林樂寶的這一意圖。

    林樂寶這會才有些驚訝，但驚訝過后，并沒有抗拒。

    藺煬又拉過他的手，放在自己臉上。肌膚相貼，互相渡過去來自對方的溫度。

    樂寶。

    我也不知道這張笑臉之下是什么。

    你來告訴我吧。

    作者有話要說：

    林樂寶：好耶，假交往。

    藺煬哥：是的，我們有一個孩子。

    第41章

    “我現(xiàn)在真是看不懂你了?！奔o(jì)初對他說。

    周日，紀(jì)初約了藺煬在網(wǎng)球場見。兩人對打了一個早上，這會收尾練習(xí)，正各自位于網(wǎng)球場的一側(cè)，節(jié)奏慢悠悠地拉球玩。

    紀(jì)初反手揮拍，側(cè)身將這一球送還給藺煬，嘴上也不耽誤地問出一句：“真在一起了？”

    藺煬收回此時正在看天空中太陽的視線，墊步往后，一個有力的揮拍將球擊回紀(jì)初的半場：“你說呢?！?/br>
    網(wǎng)球拍打在場地上，發(fā)出一種特有的粗厚的砰砰聲。紀(jì)初的注意力卻不在球上，他現(xiàn)在也覺得自己今天廢話好像多了，但又忍不住問藺煬一遍：“你認真的嗎？”

    不是他想那么啰嗦啊，關(guān)鍵是，他現(xiàn)在也搞不懂藺煬是怎么想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