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朱豐羽左邊的, 是陳戎。

    右邊是坐著楊同。

    面前擺了幾個盤。椒鹽瀨尿蝦，紫蘇炒田螺，蒜蓉海蠣子，醬汁拌通菜。

    今天是朱豐羽的生日, 由他來請客。他負債累累，這是他掏空了所有錢包請的一頓飯。

    陳戎面前, 放了一瓶可樂。

    朱豐羽和楊同，各自有兩罐啤酒。

    楊同夾了一個海蠣子：“老大, 我跟你坐在一起吃飯，好像是上個世紀的回憶了。”

    楊同認識陳戎的時間不長，他是跟著朱豐羽混的, 因朱豐羽的關系, 才認識了陳戎。

    楊同是圓臉蛋、圓身材。他打小就幻想，自己瘦下來以后, 變身為一個特立獨行的酷哥。

    朱豐羽很酷，面無表情, 拳頭狠辣。

    陳戎更酷。一個全方位偽裝自己的人, 并非泛泛之輩，這難度系數(shù)比面無表情更高。

    所以, 楊同說，朱豐羽是他的偶像，陳戎是他的老大。

    老大挑選女朋友的眼光，和常人不一樣。楊同只能遠遠地站在老大背后，每次見面很悲壯。

    陳戎撥著手里的花生，先按下去，花生“叭脆”一聲，接著掰開。炸得焦黃的花生粒到了他的掌心。他說：“以后有機會的話，我把你們介紹給她。”

    朱豐羽敲了敲桌上的煙盒，提醒說：“她對我恨之入骨?！?/br>
    楊同舀了一勺子的田螺：“正因為如此，你更要把這事扛下來。我觀察過嫂子，這人是暴脾氣，要是知道老大才是害她檢討的人，指不定她會干出什么來?！?/br>
    朱豐羽橫過去一眼。當事人就在面前，哪壺不開提哪壺。

    楊同說：“老大，我這是風險預測，你得未雨綢繆。古人有云，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古人又有云，紙包不住火。古人還有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古人——”

    朱豐羽彈了個花生殼過去，正中楊同的腦袋瓜子。

    楊同“哎呦”一聲。

    朱豐羽說：“別云了，他讀的書比你多。”

    “但是古人有云，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老大是困在局里了。”楊同振振有詞，“老大的女朋友，將來要跟老大躺一張床的。難不成，老大半夜睡覺還得戴上眼鏡，對她笑瞇瞇的？奧斯卡影帝也有卸妝的時候，是不是？”

    “話糙理不糙?！敝熵S羽看向陳戎。

    “我不謹慎不行。跟你們認識，是一場賭博，你們接受了我，我贏了。如果你們不接受，賭局就散了。但我不虧什么?！奔偃舭奄€局設在他和她之間，他輸不起。

    至少在現(xiàn)階段，別說十成的把握，他連五成都沒有。尤其倪燕歸幾次強調(diào)，她喜歡乖巧聽話的男生。

    朱豐羽用筷子串起一撮通菜：“我同意楊同的觀點?！?/br>
    楊同的圓眼睛擠了兩下。

    朱豐羽說：“我是覺得，如果在自己女朋友面前都要強顏歡笑，這場戀愛不如不談。”

    陳戎又撥了一?；ㄉ旁谧炖?，“咔滋”清脆。他說：“這場賭局，我不想輸?！辈荒茌?，所以也不想賭。

    楊同：“老大，你怎么一眼相中了這脾氣的？”難伺候。

    陳戎：“感覺到了。”

    楊同托起臉頰，仰頭望天。朦朧的月亮掛在天邊的一角：“我什么時候才能戀愛呢？”

    朱豐羽扯起了笑：“思春了？”

    “你們倆成雙成對的，只有我一個人孤影自憐?！彼嫫鹦乜冢拔疫@里酸溜溜的?！彼炖锓置诘目谒笥兴嵛?，又見到一個女孩騎著單車來了。

    這下，楊同的眼角都發(fā)酸了。

    女孩單車的籃筐放著一個小盒子，上面纏了條半紅半粉的蝴蝶結(jié)。

    楊同猜，那是生日蛋糕。

    陳戎也見到了女孩，他站起來：“生日快樂，我先走了?！?/br>
    楊同跟著說：“生日快樂，我也走了?！?/br>
    女孩遠遠地停了車，驚疑地望著陳戎。

    陳戎瞥過去，用手指頂了一下鼻梁的眼鏡。

    女孩嚇得臉色都白了。

    陳戎問：“我很可怕嗎？”

    楊同點頭：“老大太可怕了?！边@在楊同的眼里是一個褒義形象，可怕才有氣勢嘛。

    *

    倪燕歸裹緊了外套，半晌都沒有說話。

    林修了解她，憑她的性格，知道“十二支煙”不是朱豐羽，鐵定要去找正主算賬。

    但她默不作聲，把帽子的扣子給扣上了。

    人低著頭，很不倪燕歸。

    林修解下自己的圍巾：“天氣冷了，不知道自己多穿一件?！?/br>
    倪燕歸確實冷，把圍巾抖開來，當是披風披在自己的肩膀上?！盎厝グ?，這里的風太大了?！?/br>
    “就這樣？”林修頓一下，問，“那要不要繼續(xù)打聽‘十二支煙’？”

    “不用了?！彼杏X自己說話時，嘴唇在顫抖，“我上次教訓了朱豐羽，這事就當了結(jié)了?！?/br>
    跳下觀眾席，罩著路燈的光，林修才看見，倪燕歸面色變得蒼白，嘴唇像失去了血色。“這么冷？”他脫下風衣，遞過去。

    她望著深紫的布料：“你不是很怕冷嗎？”

    “這幾年身子骨強健，變得耐寒了?！绷中扌?，“小時候，你把衣服給我穿。終于風水輪流轉(zhuǎn)，我能威風一次了?！?/br>
    倪燕歸想跟著笑，扯了扯嘴角，終究笑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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