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靜知道張秀梅的性格，她既然問了，不弄清楚肯定不會罷休，便說了個數(shù)。

    張秀梅一聽心情便沉重起來，其實醫(yī)藥費并不高，只是對目前的她來說不算便宜，她想了想說：“待會回去我把錢給你吧。”她來照顧閨女，生活開銷由閨女女婿負擔(dān)也就算了，看病的錢也讓他們來出就不太合適了。

    林靜立刻說：“不用，我現(xiàn)在也不是在制衣廠那會了，年前還漲了工資，負擔(dān)您的醫(yī)藥費完全沒問題?！?/br>
    “可……”

    張秀梅還要再說，但剛開口就被林靜打算：“您是我親媽，我?guī)床∵€要找您要醫(yī)藥費，那我成什么人了？這事就這么著了，您別想著塞錢我啊，給我我也不要?！?/br>
    張秀梅無奈，只好說：“那行吧?！?/br>
    ……

    紀明鈞晚上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問岳母看病的情況，得知針灸過后張秀梅覺得右腿輕松不少，說道：“有效果就好，醫(yī)生有沒有說下次什么時候再去？”

    “前期是一星期去一次，后期時間慢慢延長，醫(yī)生還開了泡腳的中藥，讓媽兩到三天泡一次，”林靜轉(zhuǎn)頭跟張秀梅說，“晚上就得泡，媽您待會別忘了。”

    張秀梅反問：“你在旁邊念叨個不停，我怎么可能忘？”

    林靜笑：“得，是我瞎cao心了?！?/br>
    雖然這么說，但吃過飯后林靜又說了一遍，還主動給她媽打了盆水，把中藥倒進去。只是中藥味道太嗆人，泡開后味道一上來林靜就有點犯惡心，捂著胸口去了外面。

    紀明鈞見狀連忙跟上去：“沒事吧？”

    林靜干嘔了幾下，捂著嘴巴含糊說：“還好，就是味道有點沖?！?/br>
    張秀梅聞言念叨了林靜兩句，然后端著水盆去了次臥并關(guān)上了房門。但客廳里藥味沒那么容易散，林靜就站在外面和紀明鈞說話。

    說的也不是別的，就是昨晚上張秀梅說的那些話，林靜說：“我后來想了想，如果我媽還住在家里，摔倒腦袋正好會磕到我床尾橫桿的尖角?！?/br>
    紀明鈞沒少去過林家，結(jié)婚前也在林靜床上躺過，自然記得林靜的床是什么樣，神色也變得沉重起來。但很快，紀明鈞提出異議：“但看角度，是有可能發(fā)生你說的情況，但如果媽還住在家屬院，昨天晚上她做菜鹽沒放多，她沒那么口渴，未必會起床倒水?！?/br>
    如果張秀梅沒有起床倒水，自然不會摔倒，林靜的猜想也不會發(fā)生。

    林靜想想覺得紀明鈞說的也有道理，問：“是我先入為主了？”

    “主要是預(yù)知未來，太不可思議?！奔o明鈞沉吟說。

    雖然他分析得頭頭是道，但實際上他心里并不相信方亞蘭真能預(yù)知未來，之所以那么說，主要是為了寬林靜的心。

    在他看來，如果方亞蘭真的知曉未來，得多蠢才能把日子過成那樣。

    96.  開學(xué)日   正月十四大掃除，正月十五過元……

    正月十四大掃除, 正月十五過元宵，到正月十六，托兒所也正式開學(xué)了。

    開學(xué)當(dāng)天林靜負責(zé)學(xué)生登記, 沈文麗負責(zé)帶孩子, 至于張秀梅, 則主要負責(zé)招呼家長。

    天晴之后張秀梅在家待不住, 又開始到處溜達，她性格外向, 跟誰都能坐一塊聊起來, 不到半個月時間，家屬院里的人差不多認齊了, 還知道了好多林靜不知道的事, 由她來招呼家長, 再合適不過。

    于是當(dāng)方亞蘭送趙向北來到托兒所, 就看到張秀梅站在陽光底下，笑容滿面地跟家長們聊天。

    她的臉色頓時就不好了。

    雖然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想通了，但看到張秀梅好好的，仍忍不住覺得心梗。

    在方亞蘭停住腳步的時候, 張秀梅也看到了她了, 熱情招呼道：“哎呦，亞蘭來了？”

    這是張秀梅住到家屬院后, 和方亞蘭打的第一個照面。正常來說, 按她們之間的關(guān)系，張秀梅對著方亞蘭不該那么熱情, 但誰讓她來托兒所前經(jīng)過了公告欄呢。

    雖然張秀梅認識的字不多，但她第一天是跟宋玉萍一起去欣賞的方亞蘭的檢討書，有宋玉萍在旁邊念, 再加上方亞蘭寫的檢討書沒什么生僻字，張秀梅也把檢討書上的字認了個七七八八。再加上這陣子的強化記憶，現(xiàn)在閉著眼睛她都能背下來方亞蘭寫了什么。

    當(dāng)然，今天是托兒所開學(xué)的大好日子，張秀梅不可能當(dāng)著大家的面背檢討書，因為那不只會下方亞蘭的面子，還會砸她閨女的場子。

    因此，張秀梅只是招呼方亞蘭時格外熱情，以至于方亞蘭都不自在了，僵著臉說：“我送向北來報名?！?/br>
    “這就是向北吧？小娃娃長得真俊?！睆埿忝沸χ涞溃龑w弘毅的印象挺好，人看著挺有禮貌，相貌也生得不錯，就是配方亞蘭可惜了。但這話她也就是在心里想想，不會說出來。

    趙向北也不認生，笑瞇瞇地說：“婆婆好。”

    張秀梅又被逗樂了，說了句“這小孩真機靈”，就往旁邊讓了讓，方亞蘭便牽著趙向北的手進去了。

    倆人進去后，跟張秀梅說話的家長就問：“嬸子您跟方同志認識啊？”

    “你忘了，方亞蘭跟林老師以前都是制衣廠的?！迸赃呠娚┨嵝颜f。

    張秀梅便說：“我不止認識她，還認識她媽呢！”把自己以前跟馬小蓮競爭崗位的事給說了。

    幾名軍嫂恍然大悟，怪道都說方亞蘭跟林靜關(guān)系不好，原來是上一輩遺留下來的問題啊。

    ……

    教室里林靜把講臺搬到了教室后方，她面前排了七八名家長帶孩子，都是等著登記的。至于教室前面，沈文麗則在給孩子們講故事，孩子多了就容易發(fā)生爭執(zhí)，不好維持秩序，她就想通過講故事的方式讓大家安靜下來。

    看到沈文麗，方亞蘭臉色也不太好，這是跟她競爭保育員的人。

    事實上，托兒所的人，甭管老師學(xué)生還是家長，她都不太喜歡，要不是趙弘毅非要把趙向北送來，她才不樂意來這里。

    方亞蘭牽著趙向北，心情煩躁地綴在隊伍最后面，就聽前面兩個軍嫂議論起張秀梅。

    先開口的是方亞蘭前面穿藍色迎賓服的軍嫂：“外面跟大家聊得熱鬧的是誰?。俊?/br>
    藍衣服前面穿紅棉襖的軍嫂問：“哪個？”

    “就門口那阿姨，我剛進來的時候還招呼我呢，聽她說話像是托兒所的工作人員，可沒聽說托兒所招新人了啊。”藍衣服問。

    “哦，你說張嬸啊，她是林老師的mama，她過來幫忙的?！奔t棉襖說道。

    藍衣服納悶了：“林老師mama怎么突然過來幫忙？而且我看她跟大家說話語氣還挺熟絡(luò)，人好像都認識?！彼^年期間回老家了，昨天剛回的湖陽，之前沒見過張秀梅。

    紅棉襖顯然也清楚，解釋說：“張嬸住過來有一段時間了，她性格熱情，也愛出去串門，跟大家認識不奇怪?！?/br>
    藍衣服恍然大悟，緊接著又想起來：“不對啊，林老師家不就在前頭制衣廠？她媽怎么不在自己家過年，跑閨女家住著了？”

    這事紅棉襖還真不清楚，沉思起來。

    方亞蘭也有點納悶，她剛得知這件事的時候還想回制衣廠打聽打聽，但一來她知道林靜和家里關(guān)系不好，張秀梅一心向著她，和兒媳婦處不好，過完年到閨女家住一段時間不奇怪，二來前陣子她家里事多，一直沒能抽出時間，這事就耽擱了下來。

    等到天氣轉(zhuǎn)晴，事情已經(jīng)定下來，她更懶得去打聽這件事，直到這會聽前面軍嫂問起，才跟著思索起來。

    方亞蘭也沒思索太久，紅棉襖前面的軍嫂給出了答案：“好像是林老師懷孕了，她媽過來照顧她。”

    “林老師懷孕了？”紅棉襖和藍衣服都有些驚訝。

    但緊接著藍衣服的軍嫂問：“就算懷孕，林老師也沒到四五個月吧？”一般人四五個月就開始顯懷，雖然林靜瘦，冬□□服也穿得多，但不可能一點變化都看不出來。

    當(dāng)然，藍衣服軍嫂的重點不是這個，她問：“現(xiàn)在就來照顧，是不是太早了？”

    這人想法和宋玉萍差不多，時人懷孕多是婆婆照顧。當(dāng)然，紀明鈞家里的情況她們也都知道，爹媽都沒了，由岳母來照顧媳婦懷孕也正常。

    只是一般懷孕，除非懷相不好，前幾個月其實不需要人怎么照顧，等身子重起來，很多事不方便干，才需要人照看。林靜這都沒顯懷，張秀梅就住了過來……她家里沒意見？

    穿紅棉襖的軍嫂心里也疑惑，正要說話，就聽綴在最后面的方亞蘭冷不丁冒出來一句：“不可能！”

    方亞蘭聲音不小，不光三名軍嫂，隊伍最前面的林靜，還有正給孩子們講故事的沈文麗都聽見了，紛紛看過來。

    穿藍衣服的軍嫂問：“什么不可能？”

    方亞蘭沒回答，松開牽著趙向北的手，大步走到林靜，雙手撐到講桌上，聲音急切問：“你沒懷孕對不對？你怎么可能懷孕？”

    林靜剛才聽到聲音，只抬頭看了眼，就很快低頭繼續(xù)登記了。

    結(jié)果她剛寫兩個字，面前就啪地多出一雙手，緊接著響起的是方亞蘭的無理質(zhì)問。她放下筆抬頭看向方亞蘭，反問：“我為什么不可能懷孕？難道我懷孕還要你批準(zhǔn)？”

    不止林靜，排隊等登記的軍嫂都覺得方亞蘭莫名其妙，當(dāng)時就有人附和說：“林老師和紀副團長結(jié)婚都快半年了，懷孕不很正常嗎？”

    “對啊，再說林老師懷孕關(guān)你什么事？你管天管地還要管別個啥時候生孩子？”

    但方亞蘭已經(jīng)聽不進別人說的話，滿腦子只想著怎么可能，林靜前世明明沒孩子??！方亞蘭盯著林靜說：“可你根本不能生！你怎么會懷孕！”

    眾人嘩然。

    林靜臉色也冷了下來，冷笑說：“要不是你說，我還真不知道自己不能生?！?/br>
    有軍嫂站出來說：“方亞蘭你過分了啊，林老師身體好好的，你咒人不能生算怎么回事？”

    在這個年代，說人不能生可以算是非常惡毒的話了。雖然因為競選保育員的事，方亞蘭在家屬院里名聲不大好，但直接咒人不能生，還是讓大家震驚不已。

    教室外面的張秀梅和其他軍嫂聽見里面吵吵嚷嚷，也進了教室，問綴在最后的軍嫂怎么回事。

    那名軍嫂也是剛進來，鬧不清楚情況，遲疑說：“我也不太清楚，進來就聽到方亞蘭跟林老師說她不能生，不可能懷孕。”

    張秀梅一聽就氣壞了，大步走到講臺前推了方亞蘭一把說：“方亞蘭你個喪良心的！我閨女哪得罪你了，你非得這么詛咒她！”

    張秀梅心里氣憤，手上力氣一點都沒收著，再加上方亞蘭沒準(zhǔn)備，踉蹌兩步后，腦袋率先撞到墻壁，發(fā)出“砰”地一聲。

    方亞蘭懵了，愣愣地摸向被撞到的位置。

    張秀梅也愣住了，問：“你沒事吧？”

    林靜也從講臺后面站起來，伸手扶住方亞蘭問：“有沒有事？”

    但林靜話音剛落，手就被方亞蘭給甩開了：“不用你假好心！”

    聽了這話，林靜臉色也冷下來，語氣淡淡說：“我媽推了你是她不對，我可以向你道歉，你如果難受可以去軍區(qū)醫(yī)院看看，醫(yī)藥費我來出。”

    “憑什么我道歉，是她先詛咒你?！睆埿忝妨⒖陶f，“而且她就撞了一下，能有什么問題？”她前兩天撞那么狠才腫了個小包，擦藥過后現(xiàn)在就沒感覺了。

    林靜說：“不管有沒有問題，最好都去醫(yī)院看看，免得方同志過幾天病了痛了，說是今天撞的?！?/br>
    其他軍嫂聽明白了，林靜這是擔(dān)心方亞蘭過幾天找她碰瓷。

    正常來說，大家都是軍嫂，林靜這么揣測別人有點過了。但方亞蘭可不是一般人，這是能干出污蔑孩子，并詛咒林靜不能生的人。

    對她，林靜再怎么揣測都不為過，便都低頭悶笑。

    “雖然我媽推你是關(guān)心我，但你畢竟碰了頭，作為女兒，我還是應(yīng)該跟你道歉。但我媽說的也對，不管你通過什么得出我不能生的結(jié)論，你嚷出來就是不對，所以你也應(yīng)該向我道歉?！闭f到這里林靜問，“我們誰先來？”

    不等方亞蘭回答，就有家長說：“當(dāng)然是誰先挑事誰先道歉！”

    至于誰先挑的事，不言而喻，大家紛紛看向方亞蘭。

    方亞蘭也已經(jīng)回過神來，但她根本不在乎道歉不道歉，只想知道林靜懷孕這事是不是真的，說道：“讓我道歉可以，你得先告訴我你到底有沒有懷孕！”

    “你說你這人可真是！我閨女懷不懷孕跟你有半毛錢關(guān)系嗎？你總惦記著這問題干嘛？還是說在你心里，你結(jié)婚那么久沒消息，我閨女就也不能有消息？”

    顯然，張秀梅把方亞蘭情緒失控的原因歸結(jié)到了嫉妒上。

    其他軍嫂想到林靜和方亞蘭前后腳結(jié)的婚，都信了張秀梅這話，不然沒理由啊，林靜懷孕，關(guān)她方亞蘭什么事？她干嘛追問不停？

    大家竊竊私語，方亞蘭卻一聲不吭，只死死盯著林靜。

    如果今天不是報名登記，林靜是不想搭理方亞蘭的，可現(xiàn)在因為方亞蘭，她的工作被耽誤了十來分鐘，軍嫂都堵到了教室門口。還有沈文麗那邊，沒法講故事了，學(xué)生們都轉(zhuǎn)身看著這邊。

    為了不讓場面繼續(xù)亂套，林靜確認道：“我懷孕了，你現(xiàn)在可以道歉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