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喪期間，禁止婚嫁，使得那些已經(jīng)披了紅的人家被迫脫下紅衣。

    無動于衷者，多為底層小吏，又或者是遠離京城以及遭受過苦難的百姓，于他們而言，帝王死后還會有新的人接替，除了明昏之舉不同，誰為天子都一樣。

    而今朝天子先明后昏，早已失去大半民心，他們更關(guān)心的不是天子的死亡，而是新任天子能否福澤于他們。

    官家駕崩前未召見家主。

    這句話讓丁紹文如臨山崩，他失神的癱軟在地，怎么會...

    旋即又想到了什么，坐起道：我不能坐以待斃！

    剛走至門口，被人所攔，主人想做什么？

    官家駕崩，劉娥一定會過河拆橋，屆時我便在劫難逃，我不能坐在這兒等死，長昭...

    主人，該醒醒了！

    你說什么？

    我不能看著您，一錯再錯！

    我只想拿回屬于我的，有錯嗎？

    執(zhí)念的盡頭，是無止境的黑暗，您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兩個未成年的孩子想想！

    丁紹文揮手指著皇城的方向怒道：皇家皆是無情無義之人，今日皇帝不召見，就已經(jīng)可見日后的下場了。

    質(zhì)問道：你不也曾幫我出過主意嗎？

    他搖頭，但您這樣，只會讓無辜的百姓受害，東京亂了，還會有人整頓秩序，但您，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我已經(jīng)沒有回頭路了！

    李少懷手里有虎符，整個殿前司如今都護衛(wèi)在皇宮，您這樣無疑是以卵擊石，倒不如放下，功過相抵，圣人不會治您的死罪！

    突想到曾經(jīng)不起眼的人如今踩在自己的頭上，調(diào)入殿前司他便感受到了奇恥大辱，小人得志！

    如此，他便更不想讓她安穩(wěn)，一把推開攔在身前的人，前腳剛剛跨出門檻，早在之前，人就已經(jīng)被我解散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您去送死，你要殺，可以殺了我。

    跨步出去的人滯住，旋即顫笑，我知道你喜歡顧氏，可是你知道我為何還是選擇相信你嗎？

    他突然陰森下臉，因我連自己也不信！

    夜里燈燭搖曳的火光下，鐵劍出鞘時所折射的光芒讓人睜不開眼，三月最后的一瓣紅梅旋舞空中，飄向了墻邊那一抹朱紅。

    第147章 燕國公家的嫡女

    乾興元年, 趙恒駕崩于福寧殿, 廟號真宗，葬于永定陵。

    遺詔取出，于次日一早召集文武百官宣讀，太子趙楨即位，皇后劉氏為皇太后，楊淑妃為皇太妃, 太子年幼，軍國重事權(quán)取皇太后處分。

    六月, 晉國公府。

    太監(jiān)看著晉國公府的東院，不允人進出。

    犬子染病多月, 亦不知為何！

    他回過神來道：官家已去, 圣人終究是個婦人，您貴為左相百官之首, 如今太子年幼，正是時機, 我在禁中圣人身邊, 覺得圣人對您已有猜忌。

    禁中有何消息？

    圣人欲要扶持他人，這里面，沒有左相您。

    官家駕崩，我還不夠盡心盡力嗎？

    于此國喪期間, 朝中大小事務(wù)以及新帝冊立都由丞相所處理，欲獨攬大權(quán)。

    太后，這是最近的幾樁事。女官拿著一疊奏章奉上, 左相在國喪期間將其壓下，不允朝官向太后稟報。

    新帝年幼，人人都以為我們孤兒寡母好欺負。

    還有...雷允恭私下勾結(jié)左相。

    她轉(zhuǎn)身，緊皺著眉頭，讓殿前都指揮使來見我！

    喏。

    就在太監(jiān)剛準備起身離開之際，外面響起了馬蹄聲，晉國公府被禁軍所圍，身穿鎧甲的禁軍手持鋒利長戈指向國公府。

    乾興元年秋，杜氏薨，三公主請出家，獲允。

    隨著棋盤中的一粒黑子落定，白子被顛覆而輸。

    劉娥將手中的一顆黑子放回，你不要因我是皇太后就讓我，這也是一種欺上。

    她合著紫色的雙袖，低頭道：臣未讓子，臣也不是左相，不敢欺上，太后掌棋局，是臣不如太后罷了。

    你對丁家的處決，有何看法？

    太后治天下，仁字當先，功過明細，方不寒士人之心。

    蹊蹺的是，他們還未到流放地，長子與幼子就于途中相繼病逝，此事，你可知？

    她點頭，有所聽聞，確實蹊蹺。

    劉娥似知道什么，我不想再追究什么，朝中既然已經(jīng)安寧，就不要再讓它掀起風浪了。

    是。

    數(shù)月前。

    乾興元年六月，丁謂被罷相，以勾結(jié)太監(jiān)，陷害忠良，愚弄皇帝數(shù)罪并罰，抄沒其家產(chǎn)，流放至崖州，宗族兄長與膝下四子皆遭牽連，其長子被罷黜，流放至瓊州，不錄其后世。

    七月中旬，南下押送的犯人的隊伍跟前駛來一輛馬車擋住了去路，一旁還跟著幾個騎在馬上的壯漢。

    幾個小吏抽出配刀，擋路者何人，我們乃京城負責押送流放罪人的差遣，若無事，還請速速離去，莫要擋了公差的道。

    見無人應(yīng)答，押運官便大著膽子緩緩走向前，只在片刻，馬上的人一躍而下，他們都還未來得及反應(yīng)就應(yīng)聲倒下。

    不過似乎都未下死手，只是將這些押運的差遣接連打暈。

    厚重的枷鎖將頭與手拷在一起，臉上所刺的字格外顯眼，胡子拉碴，凌亂的頭發(fā)已生了不少白絲。

    如此，卻仍然讓人可憐不起來。

    套著枷鎖的人束起發(fā)紅的眼，惠國長公主！他大笑，連長公主也來親自為我送行嗎？

    車簾緩緩被掀開，從內(nèi)走出來一端莊女子，看著不過雙十的年華，一身素衣，仍蓋不住她身上所散發(fā)的氣質(zhì)，送你？

    多看你一眼，我都覺得惡心。

    哈哈哈，可你，不也看了我?guī)资昝?！他朝馬車走近一步，挺著腰桿，你想殺我，可你敢嗎？

    你殺了我，就會給他惹上無盡的麻煩，今日劉娥可以猜忌我，他日，這下場，也許就是你們！

    哦，你是她女兒~他又嘖道：只可惜，不是親生的！

    楚王府的長昭...趙宛如厭惡的看著他。

    他已經(jīng)死了。他勾笑著嘴角，背叛者，死不足惜！

    有那么一陣惋惜，旋即輕笑道：你了解他多少，他實則不過是在救你，你可知道，他所應(yīng)顧氏，皆是有條件。

    那條件便是，她指向丁紹文，你的命！

    帶著枷鎖的重重后退兩步，最后鎮(zhèn)定下來，那又如何，在我眼里，任何背叛都是不可饒恕的！

    趙宛如冷笑，侍女伸手扶著她走下馬車，你自詡聰明，處處算計于人，可卻不曾想到，你的算計，皆在人的掌控之中。

    他冷下臉，似未聽懂她的話，什么意思？

    你以為你的演技，可以騙過任何人嗎？

    是，曾經(jīng)的你將圣人蒙在鼓里，獲得了天子的寵信，一手遮天，可你知道，為何圣人突然間又不信了？

    是你？

    你是從什么時候...

    識你這個偽君子第一眼時！

    怎么可能！他以為是在李少懷出使回來之時，以為是自己的心急而過早的露出了破綻。

    哦對了，我的駙馬，豈是你這種惡心之人能做的？她端著手，在他一丈外走動著，你與錢氏...

    丁紹文突然明白了什么，怒睜著眼睛回頭道：三司所查之帳，不是李少懷所為，是你？

    她笑道：你父親貪心不足，而你，嘖嘖嘖。

    呵，想不到啊，堂堂惠寧公主，竟然也是妒忌成瘋的賤人，真是可惜了那駙馬還被蒙在鼓里！

    對于丁紹文的辱罵她不為所動，錢氏配你，不是正好？又嘆息道：錢氏雖品性也不怎么樣，可比起你來，真要好上太多，配你，是我失算了！

    他笑道：若不是公主撮合，我還真發(fā)現(xiàn)不了，錢氏與李少懷，側(cè)頭冷笑道：難道真的沒有什么嗎？

    至少那一日，錢氏求我，求我放過李少懷，又以錢氏的地位威脅我，護李少懷的名聲，好一個深情，好一個情真意切！

    錢氏與李少懷的事，不用丁紹文說，她便已經(jīng)知道了全部，這么多年過去，所有的介懷，都在一顆真心下釋然，她緩緩朝馬車走去，側(cè)頭冷道：你不必激我。

    話閉，馬車內(nèi)弓腰走出來一個年輕人，看著年歲似乎與她相近，下到馬車并列時，如一對夫妻，般配至極。

    這些，我當然都知道，但無論娘子想做什么，她溫柔笑道：我都不會反對。

    所謂嫉妒，在我所看來，是情深所至，我應(yīng)該感到高興，倍加珍惜才是。

    為之動容的眸子再看向丁紹文時瞬間冷下，用著可憐他的語氣道：這便是你的悲哀之處，不懂人間的至情。

    馬車回京的路上，被一匹黑色的快馬追上。

    仁在峽州廢，未取性命。

    車簾外，見她揮手，侍從不解道：既都是jian邪之人，二位主子為何不也直接取了他的性命？

    取其性命，才是太過便宜，一報還一報。

    回到東京不久后，各地的消息也都來了。

    丁紹武流放至延安府，已入曹瑋帳下。

    前往潮州的原江寧知府丁紹德，在路途中病死了。

    病死？

    是，說是舊疾復(fù)發(fā)，就醫(yī)途中就死了。

    在什么地方？

    江南。

    李少懷揮手，旋即回首，二人相視一笑。

    乾興元年丁謂被罷相，劉娥正式垂簾聽政，下詔廢除天書，將天書隨同皇帝一起下葬永定陵，停止天下宮觀營造，著手恢復(fù)經(jīng)濟。

    次年改元天圣，復(fù)相王欽若以呂簡夷為參知政事，蜀地經(jīng)濟發(fā)展迅速，李少懷進獻已故開國公張詠在景德二年時所發(fā)明的紙幣，用以代替錢幣，劉娥下詔，在成都設(shè)立益州交子務(wù)發(fā)行交子，商業(yè)得到進一步發(fā)展。

    天圣二年，劉娥身穿帝王的袞衣，接受皇帝和群臣所上尊號，尊其為，應(yīng)元崇德仁壽慈圣皇太后。

    天圣三年，王欽若卒，贈太師、中書令，謚文穆，輟朝三日，后詔李迪回京啟用，升任工部尚書，黨派之爭自此結(jié)束。

    宣德樓前架起燈山，露臺之上表演不斷，只是宣德門上的御座上有兩張，皇太后在左，皇帝在右。

    今夜各家各戶的小娘子紛紛提著燈籠掩面出行，東京城亮如白晝，街道上的花燈讓人看得眼花繚亂。

    金雀釵，紅粉面，花里暫時相見。此為南唐后主所作《更漏子金雀釵》的第一句，不知我猜的對否？

    伙計提著寫有燈謎的燈籠點頭。

    那這金釵就歸我了。

    女子正高興的想要拿走那燈謎的獎勵之物，卻被伙計拿開，道：小娘子是答對了，可是這燈謎早在之前就已經(jīng)被人猜出了，所以這金釵不能給您。

    放肆，你可知我家姑娘是燕國公的嫡女？

    侍從呵斥的話讓圍觀的眾人瞪大雙目，原是燕國公的女兒，怪不得，怪不得！提到燕國公，他們不由得將目光放尊敬了些。

    聽聞燕國公之女才不過舞勺之年就有驚為天人的容貌。

    有人小聲議論道，也有人好奇的伸長了脖子。

    先前閱人無數(shù)的商賈站在遠處打量，女子雖掩面，但隱見冰肌玉骨，舉手投足更不似普通人家的女兒，他像看到了一副絕世容顏一般目瞪口呆。

    既是長公主之女，身份尊貴，妾便將此釵讓之。

    回頭之際，天空突然傳來一聲炸響，旋即一點星光如傘狀散開，將整個東京城籠罩，就在人們紛紛抬頭之際，煙火底下卻有人相視淺笑。

    笑如春風，溫柔撩人，又如這漫天星火，璀璨至極。

    （完）

    虞美人相守

    和風又綠江南岸，紅袖添心亂。

    思卿已是淚凝干，卻道回首難棄舊河山。

    愿渡良人心上船，千里同歸看。

    攜余同貪共枕眠，縱是浮生一場夢中還。

    番外

    第148章 思往事，惜流芳

    乾興元年, 趙禎繼位, 由劉太后聽政，三公主趙靜姝為衛(wèi)國長公主。

    宰相丁謂勾結(jié)宦官欲獨攬大權(quán)，曹利用與其爭權(quán)，相持不下，使得朝中議論紛紛，翰林學士晏殊上書請求太后垂簾聽政, 獲得群臣支持。

    六月，丁謂罷相, 抄沒家產(chǎn)，晉國公府所查抄珍寶錢財無數(shù), 劉娥大怒, 下詔定罪，其四子也都受到牽連, 江寧知府被一紙詔書調(diào)回，罷免官職, 關(guān)押至大牢。

    晏殊則由此遷右諫議大夫兼侍讀學士、加給事中。

    同年七月, 丁紹德獲罪，皇帝下詔流放至潮州。

    福寧殿內(nèi)，趙禎拖扶著長跪不起的jiejie。

    丁謂雖作惡多端，可丁紹德是無辜的, 她不該受到牽連！

    趙禎無奈的直起身，負手背對嘆道：這是大娘娘的意思，我也無能為力。

    為什么？

    已經(jīng)免去他的黥刑, 流放只是一個罪名，他無罪，日后是能被召回的。

    趙靜姝冷笑道：日后是幾時？

    朕...雖未親政，但也知大娘娘如此做，是想給大臣們提個醒，勿存僥幸，否則殃及全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