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0)
靠,下雨了。 夏冉江正在興頭上,跟周圍的男生混在一起對對面的女生評頭論足,突然嘴唇上掉落一滴雨珠,一陣涼意頓時盈滿整個口腔。 全體起立,集合! 不一會兒,零零落落的雨滴逐漸變密,剛才大家還坐在地上,幾秒不到又訓練有素地站成幾排。 一路上,雨雖然不大,但是在初秋的晚風吹拂下,卻能讓人感覺幾分寒意,大家小跑時雨水打在額頭上居然會有些生疼。 終于到宿舍樓下了。夏冉江摘下帽子甩了甩上面的雨水,感覺頭頂頓時涼快了很多。到了宿舍推門進入,何嘯宇和黎力都坐在各自的椅子上一言不發(fā),氣氛安靜得有些詭異。 大哥,我都發(fā)了N個短信了都沒看見你回。你是手機丟了還是跟我決裂了? 何嘯宇一看見夏冉江就迎了過來,夏冉江只能脫掉外套扔到椅背上,跟著何嘯宇出門。 額今天我都快累趴了,哪顧得上看手機 夏冉江說著,掏出手機一看,除了移動客服短信外,剩下的就是何嘯宇的七八條短信,最早的是今天下午。 還是不用看了,我可能也沒說清楚。 什么事情那么緊張?夏冉江有些疑惑。 是童哲,他中午來我們寢室了。 他來干什么?找我的? 是啊,可是他今天特別生氣,中午嚇死我了。 怎么了? 夏冉江看著何嘯宇夸張的表情,似乎覺得跟自己有關(guān)。 他把我的掛鏈搶去了,就你昨晚給的那個。 然后呢? 就這么搶去了啊。他的意思是說那個掛鏈是他的,還說是我們偷去的。 胡扯!夏冉江音調(diào)突然升高,聲音有些沙啞。那明明是我的東西。 是啊,我也覺得奇怪,但是真的對不起你,他暴力搶走了我也沒辦法。而且還不聽我解釋。 然后呢?他說了什么? 說了什么啊何嘯宇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對了,他說你要是想拿回去就去找他。 夏冉江沉默了,越想越不對勁。 他是什么時候來的? 下午兩點吧,當時我們那兒的訓練都快開始了。 他有什么異樣嗎? 異樣?我覺得挺正常的,除了生氣的樣子比較猙獰,一直都活蹦亂跳的,差點把我掐死。 算了,以后再說吧。應(yīng)該沒事了。 夏冉江默默地推開虛掩的寢室門,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雙手叉在胸前。腦子里有無數(shù)的問號,每個問號都對應(yīng)著難以理解的問題。童哲為什么會要那條掛鏈?為什么今天突然會來寢室?為什么看上去那么溫和的他突然變得那么憤怒? 夏冉江拿出手機無聊地翻看著何嘯宇給他發(fā)的短信,一直拖到最下面。一條童哲的短信跳了出來,時間是上周末。 明天開始軍訓了,好好休息。 夏冉江還記得當時是在叔叔家。簡單的幾個字,夏冉江看完不禁深深地吸進一口氣,在肺中停頓了兩三秒,又深深地呼了出來。此刻,縈繞在夏冉江心里的只有那些疑問,何嘯宇剛才心有余悸的表情并未給夏冉江帶來多大影響。不知為何,何嘯宇對童哲的描述只是讓夏冉江的好奇心更重了說真的,那條掛鏈只是夏冉江眾多玩物中最不起眼的一個。不過,如果童哲喜歡,那就送給他好了。 可是為何他為了這么不起眼的東西動這么大氣? 夏冉江心里還是疑惑不已,余光掃到隔壁黎力那里。那么多天過去了,從來沒跟黎力說過話。此刻,夏冉江不知道為何對他有了興趣,只看見黎力面前正攤開一本書,借著臺燈橘黃色的光,右手不停在泛著白光的稿紙上畫著。 干嘛呢? 夏冉江走到黎力側(cè)面,又微微仰頭瞥了一眼床上的何嘯宇,正插著耳機聽音樂。 做題。 黎力似乎對身旁的夏冉江毫無反應(yīng),注意力依然在稿紙上。 做題? 夏冉江不禁湊過去看。稿紙上畫滿了數(shù)字和數(shù)學符號。 我要轉(zhuǎn)專業(yè)。 黎力停頓了一下,聲音有些沉悶,說完在書上練習題上打了個勾。 夏冉江哦了一聲,回想起前幾天聽到幾個學長討論,才知道大一是可以轉(zhuǎn)專業(yè)的。如果高考調(diào)劑到自己不喜歡的專業(yè),大一學生可以申請轉(zhuǎn)專業(yè),筆試、面試通過即可。不過,苛刻的條件讓很多人望而卻步不僅本專業(yè)績點有要求,而且對于文科轉(zhuǎn)理工科的學生而言,高數(shù)和物理只能自學,這無疑又是另一個挑戰(zhàn)。 洗澡、關(guān)燈、睡覺。這幾天軍訓結(jié)束后一直是這個流程,簡單而直接。夏冉江仰臥在床上,回想著這一天發(fā)生的一切。幾次拿起手機又放下。手機桌面沒有任何變化,只有充電圖標在閃動。夏冉江聽著何嘯宇輕輕的呼吸聲,不禁睡意襲來,手機放在胸前,不一會兒就進入了夢鄉(xiāng)。 第二天下午最后一節(jié)課結(jié)束,童哲推著單車又去了cao場。這次,他沒有去看臺找楊新程,而是靠在外墻邊,一邊刷著手機,一邊盯著cao場上軍訓的人群。 等了大概半小時,童哲感覺腿有點麻,吹了吹塑膠地面,本想從書包里掏出圖紙,想了想還是拿出英語課本扔在地上,一屁股坐了下來。坐了幾分鐘,只聽見教官喊口令,又到了休息時間。童哲收起伸直的雙腿交叉起來,遠遠看去像是有人在cao場角落里打坐修煉。 學長,你又來了? 夏冉江一聽到休息指令就扛著槍走過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過來干架顯然,童哲獨自一人在角落里很容易被認出來,再加上今天穿的橙色T恤,在綠色的地面襯托下格外顯眼。 嗯。 童哲被強烈的陽光刺激地有點睜不開眼,半瞇著,睫毛不斷抖動。 夏冉江看著童哲這么巋然不動,將槍靠在墻角,直接坐在童哲旁邊,微微朝童哲側(cè)著身,盯著童哲一臉淡然的樣子。 兩人就這么挨著坐了一分鐘,童哲首先開口了。 問你個事。 我知道。那條掛鏈,你喜歡的話就給你了。我還有好多呢。 夏冉江似乎已經(jīng)憋了好久,沒等童哲說完趕緊回答。 不是吧 童哲眼睛睜得大大的,盯得夏冉江有點不好意思,趕緊躲開童哲的眼睛。 那條掛鏈老子都帶在身邊快十年了,你說你的就是你的? 可是,那是我前幾天才買的,淘寶上就有,十塊錢一條,我買了一套。那天正好同學看到,就給他了,沒想到你也喜歡。 什么意思?!淘寶買的?你確定? 聽到這句話,童哲又感覺一股熱血往頭頂上涌,不過還是壓制住了情緒,咬了咬牙。 可是夏冉江似乎并未感覺到童哲有什么變化,仍然微笑著。 是啊。學長,沒什么大不的。如果你喜歡,我可以把其他的送你,什么時候你來我寢室挑吧,我抽屜里還有很多。 你好好看看,這到底是誰的! 童哲只覺得再也遏制不住心中的怒氣,一把拽下扣在書包上的掛鏈,重重地甩在夏冉江身上。 夏冉江被童哲突然的舉動嚇得有點不知所措。童哲并未咆哮,也并沒有對他有任何肢體接觸,但是一股強大的沖擊力迎面而來,震懾感極強。 夏冉江有些慌亂地拿起掛鏈,再也不敢看童哲生氣的臉,只得故作鎮(zhèn)靜仔細查看掛鏈有什么異樣??墒?,畢竟他當初買來也只是用作區(qū)分自己私人物品的標記,并未當做特別珍貴的掛飾?,F(xiàn)在即使拿放大鏡看也無法辨別是不是當初買的那條?,F(xiàn)在他也疑惑了如果堅持說是自己的,童哲肯定會怒氣大發(fā),但是如果說是自己看錯了,那不就不打自招嗎? 看清楚沒有? 夏冉江不作聲。默默地站起來,把掛鏈遞了過去。 是你的還是我的? 有區(qū)別嗎? 夏冉江低著的頭猛地抬了起來,壓低聲音一字一頓地說。 聽到這話,童哲先是一愣,有點措手不及,緩了緩情緒,伸手抓夏冉江手里的掛鏈,準備告訴他區(qū)別在哪兒。 可是夏冉江迅速拉過童哲的手腕,將掛鏈拍在童哲的掌心里。 拿著吧。 夏冉江偏過頭,故意避開童哲的直視。 這下輪到童哲懵了,頓時感覺被夏冉江散發(fā)出來的冷靜氣場鎮(zhèn)住。如果說童哲剛才是一條隨時可以噴出火舌燒焦一切的惡龍,此刻夏冉江的表情和話語就完全將周圍的環(huán)境轉(zhuǎn)變成寒冷的北國,千里冰原白茫茫一片,自己卻如同雪貂與冰雪融為一體。周身熾熱的惡龍突然失去了可以泄憤的目標,失望之余卻無力抵抗侵入肌體的冰冷。 童哲沒說話,只能看著夏冉江撿起槍,顛顛地走了回去。 童哲此時感覺就像xiele氣的氣球,本來想找夏冉江問了個究竟,結(jié)果不僅沒問出個所以然,還在夏冉江面前失態(tài)。童哲想著要是夏冉江哪怕是據(jù)理力爭跟他針鋒相對,甚至打起來也好啊,至少心里落個痛快??墒沁@下完全被夏冉江帶跑了心里憋得一股怒氣雖然消的差不多了,但是現(xiàn)在心里別扭得很,渾身不自在,甚至有種老貓被老鼠調(diào)戲的感覺。童哲推著單車往家走去,又開始后悔不該去找他。不過好歹是物歸原主了,即使是被夏冉江拿去,現(xiàn)在也拿到了,就算是開了個玩笑。可是,自己卻對這個玩笑如此當真。 吃過晚飯,童哲就一直待在房間里默不作聲。此刻,他正下巴貼著書桌,手指捻著掛鏈對著臺燈變換著角度。掛鏈隨著手指上下翻動折射出明晃晃的的黃白色光,投射到白色的墻壁上如同受驚的蝴蝶不斷躲閃,時而出現(xiàn),時而消失。童哲又想起十年前,就是在這個房間里,兩只手在臺燈下擺出各種造型,墻上的黑影變幻出各種輪廓,笑聲依然,仿佛昨日。墻角的木質(zhì)地面還殘留著另一張床壓過的痕跡,十年過去了,已經(jīng)有些模糊。對面的雪白的墻壁有幾處斑駁的脫落,那是之前掛著一只金龍風箏的地方。前幾年粘風箏的膠帶干裂,風箏掉了下來,從那以后墻面就留下來這么一小塊。而且這也是唯一沒有掛過任何東西的墻面。一切都像是從未發(fā)生。 童哲。 童哲感覺到一只手搭在脖子上,不禁抖了一下,轉(zhuǎn)過頭發(fā)現(xiàn)是mama。 童哲mama坐在床沿,將一杯熱牛奶放在桌上,隨手將床上攤開的毛毯疊好搭在枕頭上。平靜了一分鐘才說話。 又在想童曦了? 嗯。童哲雙手交叉,側(cè)著腦袋枕在臂彎里。媽,我現(xiàn)在在想,當時要是我能不帶他去水庫就好了。 有些事情都是命中注定的。mama嘆了一口氣,這也不能怪你。媽也不怪你。 可是我很難過。我還記得 童哲感覺鼻子一酸,淚水涌出,視線頓時模糊。 沒事兒子。一切都過去了。 我還記得他讓我教他做手工,可是我總是很不耐煩 童曦很喜歡你。你聰明,動手能力強,他一直就以你為榜樣。你們小時候啊,他一直就黏著你,成天跟在你屁股后頭哥哥長哥哥短,總是問東問西。當時我記得你剛上一年級,他就整天在家盼啊盼,就盼著你回家給他帶零食。為了讓你教他做手工,你是不是把他零花錢都騙過來了? 嗯。 童哲聽著mama的回憶,有點不好意思,難受的感覺也減輕了很多。 我記得有一次去爺爺家吃飯,你正好還在上課。他把爺爺給他的餅干都攢了下來,說是回家?guī)Ыo你吃??墒腔丶业穆飞巷灨扇勘粔核榱?,童曦還生了好久的氣,埋怨我為什么不好好收起來。 這事兒我記得,當時我還納悶為什么給我的都是碎餅干,還以為完整的都被他嘴饞先吃光了呢。 mama沒回答,只是笑著摸了摸童哲的后腦勺。 當時他攢了好久的錢,就為了送我這個生日禮物。 童哲說著,緊攥的左手伸出來打開,掛鏈閃閃發(fā)光。 別看童曦小你兩歲多,還是挺懂事的。你這個做哥哥的還老是欺負他。 童哲嘿嘿了兩聲,側(cè)臉又埋進臂彎。 好啦。這都是過去了,我們得往前看,那些痛苦的記憶慢慢淡忘吧。你要記得,面對不可改變的事情,唯一要做的就是選擇讓自己幸福的方式繼續(xù)下去,人這一輩子還長著呢。家里遭此不幸就是劫數(shù),但是不能被劫數(shù)擋住。你弟弟沒這個福分跟我們一起走下去,他掉隊了,但是說不定他還是一直在看著我們呢,他有他自己的方式。你看啊,這么些年咱們這個小家庭一直都平平安安的,這個就是最大的幸福。 童哲嗯了一聲。 牛奶快涼了,喝了早點睡覺。 此時,夏冉江剛寫完思想報告。正伸著懶腰,何嘯宇歪坐著椅子,拍了拍夏冉江肩膀。 你稿紙還有嗎?我忘買了。 有。你自己拿吧,抽屜。 夏冉江冷冷地回了一句,起身拿衣服準備洗澡。 哦。 何嘯宇走過來拉開抽屜。翻了半天,找到了稿紙,可是手突然停住了。 你在翻什么啊,里面又沒啥。夏冉江在浴室,聽到外面的聲音,有些不耐煩。 夏冉江你他么逗我哪。 怎么了? 浴室傳來嘩嘩的水聲。 你快出來。 準備洗澡呢。 你出來先。 夏冉江覺得有些奇怪,光著上半身拉開浴室門,一股熱氣沖了出來。 只見何嘯宇手里吊著一條掛鏈。而這條掛鏈與白天童哲搶去的一模一樣。 夏冉江頓時覺得心里有一萬匹馬奔騰而過,踩得心臟生疼。趕緊三步并作兩步挪了過來,人字拖都穿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