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0)
行行行,自己吃自己吃。煩躁。 童哲把粥一把塞進熊華章手里,雙手抱胸,翹起二郎腿不停抖著。 童總,您能不能別抖了我這一碗粥快抖撒了,本來就沒剩多少 切。童哲起身,抄起手機撥通電話。 你們怎么還沒來? 快到了快到了,您別急,馬上 童哲沒等那頭說完就撂了電話,側(cè)過身往門外望,正好看到夏冉江的背影,正跟剛才給自己帶路的小孩商量著什么。突然,夏冉江轉(zhuǎn)頭,童哲迅速閃到門后,只聽到熊華章啊的一聲慘叫。回頭一看,原來是自己的屁股剛好蹭到熊華章的粥里,熱騰騰的粥潑了熊華章一臉。 我不就吃碗粥,至于么熊華章哭喪個臉。 給給給 童哲呼啦啦從旁邊的小桌上抽出十幾張報紙丟給熊華章。 這時,門外傳來兩聲喇叭聲,童哲心里一陣喜,可是又不知為何有點失落。 進來兩個人。童哲顧不得寒暄,示意他們把熊華章扛出去,自己收拾收拾馬上出來。 待到三個下屬都出了診所,童哲一個人坐在診所里竟有點不知所措除了一頂可有可無的太陽帽,實在沒什么東西可以收拾的。 不過,即便如此,童哲還是左翻翻、右找找,像是丟了什么不得了的玩意兒。找著找著,童哲眼珠一轉(zhuǎn),心生一計,把褲兜里的工卡翻了出來,小心翼翼塞到床底最里面。 童總,該走了,天黑了不好走。 來了來了 童哲又蹲下來朝床底看了看,確認無誤了才出了門。這時,稚嫩的讀書聲吸引了童哲。 童哲循聲望去,不遠處的一個小屋子里,昏黃的燈光在徐徐的晚風吹拂下不斷搖曳,墻上的燈影晃動著,幾個小孩的腦袋整整齊齊地朝著同一個方向。夏冉江面對著他們,指著黑板念著單詞。 童哲有些遲疑,還是躡手躡腳走了過去,靠在離教室?guī)酌椎臇艡谶?,靜靜地聽著、看著,不知不覺竟有些哽咽。 一瞬間,童哲竟有些釋然,一顆懸著的心也落了下來,不留遺憾至少他知道,夏冉江還活著,無論是不是真的失憶,即便各自安好,那也不會活在愧疚里。 童總! 這一聲似乎驚動了夏冉江。夏冉江側(cè)過頭,正好與童哲四目相對。幾秒鐘的對視勝似千言萬語,只是夏冉江最終以微微點頭倉促結(jié)束。童哲轉(zhuǎn)身走到大路上,鉆進車里,一言不發(fā)。 三天后的例會上,童哲召集了所有人開會。不同于以往的例會,這次只討論一件事,如何把公園監(jiān)控項目拿下來。 各位,剛才已經(jīng)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給大家講清楚了。競爭對手為了這個項目,已經(jīng)不惜用如此卑劣的手段跟我們來搶。這說明了什么?這說明我們的市場格局已經(jīng)讓他們有了威脅感,他們已經(jīng)狗急跳墻了。這也說明了在座各位的潛力已經(jīng)完全激發(fā)出來了,他們唯一的方法就是在身體上打擊我們。但是,我們是堅不可摧的!我們一定要拿下這個項目,無論付出任何代價! 一定拿下! 支持童總! 童哲一番話引得群情激憤,一個個摩拳擦掌。 不過,熊華章不能白受傷。明的,我們要用正當?shù)氖侄乌A項目,比解決方案競爭力,比價格,比服務(wù)。暗的,我們要討回公道,讓他們從此以后不敢造次! 是的,不然的話不光是小熊咽不下這口氣,我們大家都咽不下這口氣啊,太他么欺負人了。 可是我們沒證據(jù)啊。 報警? 報警有個鳥用,這里的警察跟黑道差不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種沒證據(jù)的案子他們才懶得理,連公開搶劫都管不了。 總會有蛛絲馬跡的。不管這件事能不能解決,大家一定記得,不要放棄任何一個可能的線索。以后所有項目,碰到這家公司就給我狠狠地打擊,不讓他們有任何機會。以血還血,以牙還牙。這次,我們要把他們血抽干,把牙全都連根拔掉! 這天下午,童哲正在辦公室整理文件,前臺電話打過來,說有人找。 童哲心里一陣竊喜,因為預(yù)感這一定是夏冉江,只是等了三天,實在太久了。 果然,門推開的一剎那,童哲就已經(jīng)知道是夏冉江童哲了解夏冉江的每個細節(jié),連他推門的力度都能判斷得出來。 四目再次相對。童哲滿臉的喜悅頓時消失,變得格外嚴肅,仿佛今天是答標會。 童總您好。夏冉江首先開口。 童哲微微抬頭,額頭上堆滿皺紋,示意夏冉江坐下。 按理,童哲潛意識里應(yīng)該馬上起身上前主動握手,同時對上次的救助行為表示感謝??墒?,童哲屁股剛離開椅面,又坐了下來。 夏冉江似乎也在等著童哲感謝他??墒前l(fā)現(xiàn)童哲并沒有這個意思,只能尷尬地笑笑,坐了下來。 你是怎么找到這里的? 上次您落下了工卡,塑料殼子后面插著一張名片。我想這個一定很重要,就趁著進城采購物資順便給您送來。 夏冉江不緊不慢的語氣讓童哲有些難受。 噢。 童哲沒有正眼瞧夏冉江,不過自己心里知道,是不敢瞧。 謝了。不過沒什么用,我又重新辦了一張。 說完,童哲從抽屜里劃拉半天,手指縫里夾著張泛著油光的工卡,丟在辦公桌上,差點滑落到地面。夏冉江剛準備把手里的工卡遞過去,又收了回來。 那個,我想您也看到了。我們這里主要工作是發(fā)展中國家的母親和兒童的人道主義和發(fā)展援助,幫助提升兒童的身體健康和基礎(chǔ)教育。 說重點。 因為最近連續(xù)干旱,我們的物資有些緊缺,生病的孩子越來越多,藥品也不夠?,F(xiàn)在我們在嘗試募集資金,尤其是像貴公司這樣的國際大企業(yè),是不是可以給 五萬美金夠不夠? 夏冉江愣住了,以為自己聽錯了,眼睛里突然又閃著光。這個表情印在童哲眼睛里,像一把尖刀直插心臟。 可惜你不是夏冉江。 童哲嘆了一口氣,佯裝失望,接著說:你也不可能是夏冉江。夏冉江那么優(yōu)秀,不會淪落至此。 嗯? 你他媽的看你能裝到什么時候。 童哲心里暗暗罵道。盤算著現(xiàn)在終于有了籌碼,倒不如好好利用一下。 要錢可以,你得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么問題?只要能為那些孩子募集到錢,我一定回答。 你確定?童哲一臉狡黠,探著上身。 嗯,確定。 這個問題你只需要回答是或不是。童哲嘴角有些發(fā)抖。 先前在山洞里給我療傷的人,是不是你? 接著是一分鐘的死寂。 童哲只覺得心跳在加速,死死地盯著眼前的人,生怕他的嘴里蹦出個不字。 不知道。 童哲一聽到不字,一時竟有些眩暈,可是又聽到知道兩個字,心里一陣憋屈。 那等你什么時候知道了再過來談吧。 那再見了。 夏冉江并沒有像童哲期望的那樣表現(xiàn)得很失落,反而像是談成了一筆交易,不卑不亢地站起身,點頭示意告辭。 辦公室里又是一陣沉寂,童哲內(nèi)心已是萬般難受。 童總? 童哲杵著下巴的手感覺到被拍了幾下,回過神來,原來是熊華章。 不是讓你休息幾天,怎么這么快就來上班了? 其實也沒啥事兒,在宿舍一個人悶得慌,想著還不如來上班呢,好歹兄弟們在一起熱熱鬧鬧的,也省得我東想西想的。想的越多,這病痛也更多,也好不了。熊華章腦袋上的紗布還沒拆,不過精神倒是好了很多。 隨你吧。童哲有些心不在焉。 剛才我看到那男的,是不是上次咱們在路邊村子里碰到的那個?看上去臉熟。 嗯,就是他。 你倆認識? 童哲冷冷地瞥了熊華章一眼,本來就有些煩躁,可是看到熊華章忽閃忽閃的睫毛,心里算是平靜了一些。 認識。 童總真是見多識廣啊。那得感謝童總了,要不是童總您人脈廣,碰上這么個人物,不然我的小命就沒了。 少跟我在這兒拍馬屁。童哲鼻子噴了一下,雙手交叉胸前。也不算怎么認識,有過一些交集,不過都是十年前,現(xiàn)在他都不記得我了。 那怎么會?不記得還能特地來找您???那肯定是有感情的。不記得,說不定是有什么苦衷呢? 小熊,你十年前有沒有什么比較好的朋友? 啊?十年前?我想想啊 熊華章一瘸一拐地坐在拐角的沙發(fā)上,望著天花板回憶著。 那時我才在小學哪。發(fā)小是有些,不過上了大學后去了外地,也玩不到一塊去,漸漸也不聯(lián)系了。后面即便是偶爾碰到,聊的也是小時候那些事兒,忒沒勁。當時跟發(fā)小一起偷橘子,一起烤地瓜,然后被家長揍,那時候看起來就是生死之交了,總覺得是天大的事兒??墒乾F(xiàn)在再回頭看,總覺得幼稚可笑。我覺得這都是正常的,十年也太長了,一輩子也沒幾個十年,更何況我也就過了兩個十年,這就已經(jīng)碰到了這么多新鮮事兒,也許再下一個十年回頭看,發(fā)現(xiàn)今天經(jīng)歷的這些也不是事兒。生命多么輝煌,生命如此精彩。 熊華章一番細碎但又飽含哲理的話讓童哲舒心了不少。 也許只有我過不去那個坎吧,他倒是輕裝前行,忘得一干二凈。童哲喃喃自語,苦笑道。 童總您說啥? 沒什么。先去干活吧。對了,既然回來了,你把TP1項目再跟一下。童哲從保密柜里取出一疊材料。這是從非官方渠道搞到的一些數(shù)據(jù),拿回去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端倪。注意信息安全。 回到駐地已是黃昏,夏冉江如往常一樣,卸下整車物資,簡單地吃完晚飯就開始了晚課。 Mr. Lawrehink this is s a butterfly, not a firefly. 夏冉江一愣,翻開簡陋的教科書,原來是自己一時走神看錯了章節(jié)。 好不容易撐完一個小時,夏冉江覺得有十年那么長。 夏冉江坐在河邊的木樁上,回想著今天這一切。 他多希望當時自己能把那個是字脫口而出,不是因為拿到五萬美元后就不需要為了劣質(zhì)藥品跟藥販斗智斗勇,也不是為了能讓這些小孩坐在能夠遮風擋雨的教室里大聲朗讀,而是為了不讓自己再次陷入十年前的糾葛。 我是,我是,我是 夏冉江嘴里默念著。腦子里努力回憶著已經(jīng)模糊的場景。可是越用力想,大腦深處似乎又開始發(fā)脹發(fā)痛。 十年前那場意外,夏冉江醒來后已身在美國。在鬼門關(guān)前走了幾遭,夏冉江幾乎不成人形,最嚴重的一次已經(jīng)沒了呼吸,心跳停止??墒巧咸齑箲z,最終夏冉江居然在太平間醒了過來。經(jīng)過了幾年調(diào)養(yǎng),夏冉江慢慢好轉(zhuǎn),只是多次手術(shù)和藥物治療留下了后遺癥。夏冉江看到一些人一些事,明知這些人這些事在哪里見過經(jīng)歷過,可是無論如何就是想不起來。咨詢過心理醫(yī)生,可是幾乎所有心理醫(yī)生都用deja vu敷衍他。夏冉江一度以為那些記憶是平行宇宙中另一個自己的經(jīng)歷,或是自己夢中的場景。起初一次兩次,夏冉江并沒有覺得奇怪??墒呛髞恚愃频氖录絹碓蕉?,夏冉江也越來越苦惱。 隨后的幾年,夏冉江的生活順風順水。夏冉江蘇醒的瞬間仿佛是另一個原點,從此以后的記憶開始重構(gòu)夏冉江另一個自己。正如易霽紅承諾的那樣,夏冉江前面20年的窮苦到此為止,所有的一切都是最好的。最好的大學,最好的生活。這一切曾經(jīng)都是夏冉江不可企及的,沒有任何人可以給予他。可是夏冉江不知為何從來不會感恩易霽紅所做的一切,仿佛與生俱來的警惕,對她始終有著莫名的抵觸感。 那幾年,夏冉江每每在夢里總是會看見一個模糊的身影,可是當他伸手過去的時候,那個身影煙消云散,然后會在遠方對他招手,示意他跟過去,遠方仿佛是另一個世界。最終,夏冉江還是卸下一身的西裝,漂洋過海來到這片陌生的大陸。 直到那天在森林中重逢,他終于知道那個模糊的身影是誰了。這個人的聲音、表情和動作都是那么熟悉。那天在山洞里翻云覆雨時的肌膚觸感,如同電流一般激活了自己的記憶。 可是,這并非夏冉江所愿。原本以為自己擺脫一切重生,即便自己跑到天涯海角,上天卻給他開了這么一個玩笑。 夏冉江想好了,既然這是上天的玩笑,那就干脆順水推舟,變成一個真正的玩笑。 也許這輩子,那個人就是他的宿命。 夏先生,夏先生 夏冉江回頭看,診所的醫(yī)生跑了過來。 怎么了? 不好了,我們的藥品不見了! 什么時候的事? 就剛才,我在清點庫房的時候,發(fā)現(xiàn)藥品少了很多,包括今天運來的。發(fā)現(xiàn)庫房的一角不知道什么時候被開了個大洞。您得幫忙想想辦法啊。 別急。 這不能不急啊,有幾個小孩燒得厲害,得靠著這些藥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