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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朝露在線閱讀 - 朝露 第13節(jié)

朝露 第13節(jié)

    “便是這般,那處城中,定有無數(shù)寺廟購買,能賣個好價錢!”

    “當(dāng)真嗎?”裴朝露笑問。

    “當(dāng)真,當(dāng)真!”

    “妾身體弱,做不得長久。婆婆若不嫌棄,妾身便教您,在你身處打打下手。待雪霽天晴,妾身身子好些,我們便去賣了,您也能攢些銀錢?!?/br>
    “阿彌陀佛!”老婆婆熱淚盈眶,“且給小娘子買藥去,治這腿傷,菩薩般的女娃,該步步生蓮!”

    如此不過月余,兩人便相處的融洽而親密。

    遂而這廂看著一貫安靜溫和的人,突然激動下榻,只拼命攔住。戒塵和尚說了,如今草藥已經(jīng)用完,只能靜養(yǎng),萬不能觸地,再引發(fā)傷痛。

    “小娘子,你到底要做什么?”

    “好孩子,趕緊躺回去!”

    “戒塵!小和尚!”

    虞婆婆一邊攔,一邊沖外高呼。

    “小和——”

    “謝天謝地,你總算來了?!逼牌磐碎_身,收拾地上跌落的剪子絲線。

    “你看見送信的雪鵠了,是嗎?”李慕扶住裴朝露,將她強(qiáng)行抱回榻上,摸著湯婆子還是燙的,便往她足畔靠近些,方拉過被子給她蓋上。

    “我既應(yīng)了你,便不會食言?!?/br>
    裴朝露情緒一亂,看李慕的眼神便又是痛怒交加。

    這段時日里,粉飾的平靜轉(zhuǎn)瞬即碎。

    “你自己看!”李慕往后推開一步,從袖中掏出被他手中佛珠擊中的雪鵠,上頭信件墨跡未干。

    他方才在窗邊接上裴朝露眸光,看見她驟然下榻,便瞬間明了了一切。

    然裴朝露確實有一刻的不信,但也轉(zhuǎn)瞬回神了,他若要泄露她身份行蹤,這近一月的時間實在太足夠了。

    信了,便無需再看信。

    何況,她看著那抖腿不止的雪鵠,都這般擱在眼前了。

    若還一追到底,實在有些侮辱人。

    只是裴朝露方才一刻的失控和心緒滌蕩,更多的是因為想起這些年,他一直與長安深宮保持著聯(lián)系。

    長安皇城中,她曾以為,自己才是他最親密的人。

    原來,多么可笑。

    “化雪日亦寒,老身去煮些姜茶給小娘子暖暖身子?!庇萜牌诺脑捳Z落下的不偏不倚。

    “有勞婆婆!”裴朝露攢出一個笑,頷首謝過。

    這老婆婆因何而來。

    因李慕說,他照顧她多有不便。

    多有不便!

    裴朝露面上笑意未斂,只伸手解開信件,正欲翻來查閱。

    “你若不信,大可離開。”李慕一顆心跌下去,冷然道。

    裴朝露信解開了一半,抬眸看他。

    他居然,在盛怒。

    居然,理所應(yīng)當(dāng)覺得自己不該懷疑他。

    憑什么!

    半晌,她笑了笑,也未再閱信,只淡聲道,“方才六弟逾矩了?!?/br>
    “妾身腿上好了許多,六弟扶一把便可,不需要抱的?!?/br>
    李慕接不住話,僵了幾息,轉(zhuǎn)身走了。

    又是一連數(shù)日,裴朝露重新恢復(fù)了沉默。

    正月十五,下山的路途積雪化開,除了少許泥濘,亦不再濕滑。

    前兩日開始,裴朝露更是可以下榻,慢慢走出屋外,曬一會太陽。

    是讓人可喜的事情。

    只是此刻,李慕看著那緊閉的窗戶,心中有些不安。

    平素,每日辰時,定已打開外窗,容得日光撒入,得一襲溫暖。

    又大半時辰過去,窗戶依舊不曾開啟。

    “阿曇!”他破門而入。

    房中床鋪整潔,規(guī)制齊整,但沒有人。

    “涵兒!”他返身繞著寺廟將孩子常去的兩處地找了遍,亦無人。

    再回屋,李慕強(qiáng)迫自己靜下心來。突然間,他目光落在床頭案上。

    那處,原一直放著她的包袱。

    此刻,空空如也。

    第13章 聽聞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

    數(shù)日前的一句話在他耳畔回蕩開來。

    原也是他自己說的。

    他說,“你若不信,大可離開?!?/br>
    李慕想到自己說的混賬話,亦想起去歲隆冬自己做的荒唐事。

    他合了寺門,將她置在雪地里數(shù)個時辰。

    夜半想通,再出來喚她,便也無有人影。

    他舉著一盞燈籠,只看到下山路徑上,一排歪歪扭扭帶血的腳印。

    她從長安一路逃亡,沒有死在險途中,卻被阻在最后一道可以御寒的山門外。

    昔日朱門深院錦繡堆里的富麗嬌花,轉(zhuǎn)眼成為路上凍死骨。

    李慕抱著懷中冰冷又僵硬的身子,腦海中來來回回是“凍死骨”三字。

    他想,即便自己不能再愛她,也當(dāng)不去傷她。

    這樣,是死在了自己手中嗎?

    出廂房,過山門,人已經(jīng)到了山巔路口。

    李慕看著尚且泥濘的道路上,殘留著模糊的腳印。

    像極了那晚的印記。

    返身回寺,駕馬而出。

    策馬奔至半山腰,遇到陰氏的車駕,是陰莊華。

    “戒塵,今日燈會,我們同游。”陰莊華一身銀藍(lán)鑲白的箭袖短裙,不變的是金帽藍(lán)羽,腰間彎刀。

    她扣著車前簾帳,眉目英朗,“除夕你赴宴來遲,又匆匆離席,短了好些時辰,今個補(bǔ)上?!?/br>
    “戒塵有要事在身,勞華姑娘讓路!”

    “何事急成這樣?”陰莊華瞧得這人一貫冷漠的面上,露出罕見急色,不由心下好奇,舉目望山門,遂道,“是你那遠(yuǎn)支的蘇家妹子丟了?”

    陰莊華未去過長安,不曾見過裴朝露,便是暗衛(wèi),亦是聞人指點、或憑衣冠辨認(rèn),且那日所繪不過半張臉,自無人料到大悲寺中的會是太子妃裴氏本人。

    遂而李慕便扯了這么個名號應(yīng)付她,她自不曾懷疑,只是看李慕對其態(tài)度,有些莫名的吃味。

    一個旁支遠(yuǎn)親,勞他這般上心。

    父親特意為他備下的年宴,他拒了,是在意料之中。

    然她執(zhí)拗,只道若肯赴宴,來年櫻桃樹結(jié)果,便也不要了,由他供給那亡故的前妻。果然,請來了這尊大佛。

    卻不想他來去匆匆。

    除夕夜,陰氏宅邸中酒宴才過一巡,爆竹花火未燃,李慕接了寺中和尚的傳話,起身離開。

    她覺得面子被拂,只隱著怒氣,近身低語,“現(xiàn)下離開,我可是要你那頭盤櫻桃的?!?/br>
    “但凡結(jié)果,盡數(shù)歸你?!痹捯袈湎?,人已經(jīng)大步走出丈外。

    后來,她著人打探,方知他匆匆離去,乃是為了他那蘇氏表妹。

    卻聞那日晚間,蘇氏高燒不退,滴藥不進(jìn),臨了夢魘頻發(fā),掙扎中足上額角舊傷盡數(shù)裂開,嚇壞了陪在一旁的老婦。如此,才譴人來支會他。

    陰莊華不覺這是會死人的癥狀,左右不過風(fēng)寒和外傷,不值得他犧牲一樹的櫻桃。

    櫻桃的意義,她是知道的。

    這蘇氏能越過昔日的太子妃,到底是何人物?

    這些日子,她派人盯著這大悲寺,沒有探得女子有價值的消息。

    唯有兩點,暗子告知她,每晚夜中,子、寅兩個時辰點,李慕都會前往蘇氏院中候上一炷香的時間,待無事方返回自己廂房。

    寒冬漏夜,夜夜如此。

    其二便是那女子待他甚是冷淡,話亦少得可憐,兩個懂唇語的暗子混在寺中多時根本沒有用武之地。

    故而,眼下見他又是那日除夕宴上的急切神色,陰莊華方有此一問。

    “我說的可對,蘇家娘子跑啦?”陰莊華面上不以為意,心中卻嘆,要不是怕被他發(fā)現(xiàn)惹惱他,初十急急召回了暗子,眼下她定比他早知緣由。

    李慕也不答話,只勒韁繩引馬長嘶。

    一時間,另一匹駕車的馬受到驚嚇亦仰天長鳴,馬蹄一抬車駕便偏了,李慕策馬一躍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