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失的郡主回來了 第11節(jié)
賀安被她瞧不起,正氣著,趁她輸了就帶頭學(xué)她帶通州口音的官話,令她難堪。 她又羞又氣,連眼眶都紅了,咬緊牙猶不服氣。 謝述在場上時不糊弄她,離了馬場也未笑話她的不自量力,反而用通州話對她說:“你馬騎得確實很好,擊鞠也很厲害。我比你大六歲,經(jīng)驗也較你豐富,實在是勝之不武了?!闭Z氣比方才拒絕自己時誠懇認(rèn)真多了。 竇瑜早知他會通州話,也用通州話回他:“我會一直練馬的,總有一天能贏了你?!?/br> “唉?胡大人似乎被拉上場了?!鄙蚣蔚脑拰⑺龔幕貞浿欣嘶貋怼?/br> 只是沈嘉話一出口才知失言,兩人關(guān)系僵持,提胡大人不是叫竇瑜尷尬么?正想默默轉(zhuǎn)移話題,一旁的踏風(fēng)卻忽然躁動起來。 “胡王升”這三個字只在竇瑜的耳朵里過了一邊,就被她拋開了。踏風(fēng)的反常另她似有所感,回過頭,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靠近,有些意外,微揚(yáng)著聲音喊道:“表哥?原來你也來了!” 沈嘉不認(rèn)得這一位,好奇地打量著。起先還以為是個文臣,因他模樣俊雅文秀,可又聽竇瑜喚他表哥,隱約記起竇家是有個表親借住府中,不久前還在戰(zhàn)場立了功,是個小武將。 郭素是牽著馬過來的,只是剛走近一些,同沈嘉拱手作禮的短暫工夫,踏風(fēng)竟湊上前去咬他牽來的那匹馬,咬到了仍不解氣,還側(cè)過身揚(yáng)起后蹄用力踢它。 他一邊扯住韁繩迅速將馬拉開,安撫著被又咬又踢的馬,一邊無奈地看向踏風(fēng)。 竇瑜也驚得攥緊韁繩,使勁拉它回來,嘴里呵斥道:“踏風(fēng)!” 踏風(fēng)打了個響鼻,高高抬起馬頭不理她。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對郭素說:“它剛剛還挺老實的,不知道突然是怎么了?!?/br> 見踏風(fēng)又再試圖往郭素手邊湊,強(qiáng)迫著他讓他撫摸自己。 心中無語道:這只沒節(jié)cao的臭馬! 沈嘉見此景也嘖嘖稱奇,對竇瑜說:“踏風(fēng)好像很喜歡你表哥,不是說它很難馴服么,怎么如此親近你們一家人?” “它對我可沒這樣?!备]瑜忿忿低語道。 郭素摸了摸都快拱到他臉上的踏風(fēng),低笑一聲,以微帶命令的口吻說:“踏風(fēng),安靜一些?!?/br> 踏風(fēng)這才聽話地安靜了下來。 “真是奇了?!备]瑜看著溫順如小羊羔的烈馬踏風(fēng),感慨不已。 鄭世芳在閆老大人的提醒下才知,郭素是迎到慶云郡主身邊去了。他瞇起眼看了看,見慶云郡主和從前比是大不一樣了,立即熱絡(luò)地遣身邊的下人過去邀郭素和竇瑜一同入棚內(nèi)觀看擊鞠。 竇瑜沒有推拒,拉著沈嘉進(jìn)了棚中,坐進(jìn)女眷的位置。 場上的情況并不算激烈,胡王升一人獨(dú)占鰲頭,一輪下來興致平平,自行下場了。 他一坐進(jìn)棚中,就有下人來承上彩頭。 一場擊鞠結(jié)束,擊入彩球最多者,會得到一些觀者放在金盤中的彩頭,以作慶賀。胡王升在盤中隨意一看,本想直接示意隨從來取,卻見盤中諸多雜物中放了一個繡了金色蓮花紋的錦袋。 他的衣袍上多繡此紋。從前竇瑜繡來送給過他,繡工拙劣,他并未收過。 心思一動,手已經(jīng)伸出將錦袋拿起。這錦袋上的繡紋十分精致平整,一見便知用心。 他不由得往竇瑜所在的方向看了看,卻撞見了竇云羞澀的視線。而竇瑜正在和身邊的沈嘉咬著耳朵說話,沒有分給他半個眼神。 竇云在來之前一直默默許愿,若胡王升上場得勝,便將自己早早繡好的錦袋放入彩頭中,送進(jìn)他手上。此刻非但如愿以償了,東西還被他挑出來拿在了手中。 胡王升默然將錦袋放回,輕輕一擺手,隨從便將東西收斂了起來。 鄭世芳對著胡王升恭維道:“胡大人擊鞠之技不亞于當(dāng)年啊,許久不見您上場了?!?/br> 胡王升回過神來,一哂,淡淡道:“算是欺負(fù)小孩子了?!?/br> 張增一踏入棚中,就聽到兩人這番短暫的交談,人還未落座先嗤笑一聲:“千歲大人怕是下馬都比上馬快多了吧?!?/br> 鄭世芳陣前墜馬,差點被敵軍用刀槍“穿葫蘆”一事丟人至極。對此事,一般人半句不敢再提,都不想觸鄭世芳的霉頭,張增卻故意給他難堪。 鄭世芳果然面色驟變,很快又笑起來,說:“自然是比不得張大人的本事。” 他看到張增的打扮,一指郭素,道:“本官這位小友,也懂騎馬,借閆家寶地與張大人比試一番如何?” 張增在擊鞠場上也是個中好手,他身上已經(jīng)換好了騎馬服,可見隨時是要上場的。 張增不認(rèn)得郭素,視線瞥過來,輕慢地將他上下打量一番。 郭素端坐著朝他施禮,不卑不亢,神色從容。 張增看了一眼身邊的下人,下人會意,湊上前來在他耳邊低聲說明郭素的來歷及身份。 “河苑養(yǎng)過馬?”張增覷了郭素一眼,輕蔑道,“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資格與我在場上一較高下的?!?/br> 說著他便要坐到位置上,又道:“卑賤之人,不過僥幸在戰(zhàn)場撿回一條命,從伍長升做小小校尉。一介散官,也好意思來我面前賣弄么?” 竇瑜坐得不遠(yuǎn),張增有意借折辱郭素來給鄭世芳難堪,說話的聲音并不小,全都傳進(jìn)了她的耳中。她喚來一旁的下人,命他湊近,低語了幾句。 第21章 撐腰 因為她看到胡王升正奮不顧身地朝…… 下人聽了竇瑜的吩咐,跑去將踏風(fēng)牽了過來。又與郭素張增等人說,是慶云郡主竇瑜命他來給校尉大人送馬。 “郡主殿下說,將此馬借予郭大人?!毕氯寺裰^,小心地吞咽了一下口水,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轉(zhuǎn)述著竇瑜的話,一個字都不敢差,“殿下還說了,踏風(fēng)是圣上都贊過的好馬。張大人的馬今日撞了大運(yùn),有這等福氣與踏風(fēng)同場相較?!?/br> 郭素不由莞爾,垂眸一笑。 張增神情一滯,飛快在棚內(nèi)巡視一圈,找到竇瑜所在,面色登時變得不大好看,卻不敢當(dāng)場發(fā)作。 竇瑜也正笑瞇瞇地望著他。 張增不愿上場也就罷了,還要平白折辱表哥一回,哪有這么好的事?這場子她要替自家人找回來。她沒見過郭素打馬球,但心知鄭世芳的脾氣和性格。既然他敢提出讓二人比試,肯定對郭素的能力抱有信心。郭素本人看起來也毫不心虛,沉穩(wěn)淡定。 再加上有踏風(fēng)相助,必不會輸給張增。 竇瑜極少對人有這種信任,但她預(yù)感強(qiáng)烈,也就任性而為了。 胡王升意外于竇瑜會如此替人出頭,這才正經(jīng)看了這個叫郭素的人一眼,沒看出什么特別來。他低頭把玩著手中的酒杯,表情淡淡。 竇云則腹誹竇瑜又忍不住想出風(fēng)頭了,恰巧侍女為她遞酒,她心中不虞,接酒時手間的動作不穩(wěn),手向右側(cè)微一傾斜,杯中些許酒水就撒在了坐在一側(cè)的善蘭瓊的手上。 善蘭瓊也正走神著,被溫?zé)徇^的酒水一碰,才乍然回神,慌亂地收回視線垂下了頭。 張增哼笑一聲:“既然郡主殿下說是福氣,不上場倒顯得我不知好歹了。” 又壓低聲音對郭素說:“真是低估你了,倒很會鉆營,連郡主也為你說話?!?/br> 郭素只道:“是郡主殿下心善?!?/br> 他心中想著:鄭世芳要他與張增比試,是被落了面子后想借自己來狠狠挫張增的銳氣。竇瑜是單純地希望他能贏,不想他因為身份低微而受侮辱,不摻任何私利,甚至在試圖為他撐腰。 再看了張增一眼,略過他,轉(zhuǎn)而遙遙對竇瑜說:“謝過殿下了?!?/br> 郭素本就穿得輕便,直接騎馬上場。踏風(fēng)老實得不行,待背上的人坐穩(wěn)后又亢奮起來,馬鬃抖擻,異常精神。下人呈送上來擊鞠所用的月仗,郭素一手接過。 月仗是實木所制,刻了花紋,以藤做柄,握在他手中顯得極輕巧。 張增自上馬前就板著一張臭臉,行至場邊也時不時說些挑釁之語,貶損郭素。而郭素扯著韁繩,不以為然,不時低眸摸著踏風(fēng),并不做理會。 直到張增口不擇言,說著:“奉都人人皆知慶云郡主熱情如火,可惜胡大人不解風(fēng)情??ぶ髟诤笕四抢锱隽吮冢瑐诵?,便想尋些聽話的養(yǎng)著,以作排遣,是人之常情。” 越說語氣越輕慢:“郭大人想借此途登高,亦是人之常情。” 郭素神情冰冷下來,復(fù)又淺笑,眼睛望向場中,慢慢道:“張大人還是剩些說話的力氣用在場上吧,若待會兒輸?shù)脩K烈,不知會有多丟人。到時羞而遁走,也是人之常情。” 張增這個人很好面子,年輕時與人逞兇斗勇,輸了便覺沒臉,悄悄跑了,一連幾日連府門都不出。這等丟臉的事是他心中一根尖刺,多少年都忘不掉。 他不知郭素對他過去的丟臉事一清二楚,只當(dāng)他是隨口回?fù)粢馔獠轮辛怂耐茨_,但還是神情陡轉(zhuǎn),冷面道:“那我可得好好瞧瞧,你是如何叫我輸?shù)脩K烈!” 閆定澤蕭通二人剛與張盧吵了嘴,將他氣回了家中,但三人友情未斷,過兩日必定又會好起來。張增是張盧的兄長,不消多言,他們兩個便帶著幾人主動加入了張增隊伍之中。 另外幾個世家子弟不情不愿地歸入了郭素的隊伍。他們才被打輸了幾個來回,神情懨懨,沒剩什么志氣了。其中一人見對面又多出個張大人打頭陣,不免喪氣道:“快些再輸一回,我好下場了,沒勁得很。”身邊有人跟著附和。 “這就認(rèn)輸了?”郭素問過這一句,也不等他們回答,一夾馬腹,率先進(jìn)入了場中。 這幾個世家子弟慢吞吞跟在后面,都抱著必輸無疑的心。就算身下的馬更換了新的,還有奔跑的勁頭,馬上的人卻一個比一個憊懶??梢婚_場,騎著馬敷衍跑動了一會兒,就全都大張著嘴巴,表情吃驚不已—— 與他們預(yù)想的全然不同,張大人居然連球都沒碰到,近兩年何曾見過他如此丟人! 踏風(fēng)四蹄開闊,跑動如風(fēng),穩(wěn)穩(wěn)馱著郭素一馬當(dāng)先,才一開始就輕而易舉地?fù)屧趶堅鲋皧Z下彩球。張增徒勞地瞪大了眼睛,也只能眼睜睜看著皮質(zhì)的小小彩球與自己的月仗失之交臂。二人驅(qū)馬追逐一陣,張增又氣急敗壞地讓閆定澤幾人合圍郭素,試圖以多欺少。 郭素?zé)o人相助,自幾馬夾擊中靈活越過,等沖出包圍,果斷抓準(zhǔn)時機(jī)俯下身,利落迅疾地將彩球重重?fù)羧胧T后的細(xì)繩網(wǎng)中。 此前還輸?shù)經(jīng)]精打采的幾人頓時像被打了雞血一般,高高舉起月仗不顧形象地歡呼起來。 坐在棚中觀看比試的竇瑜聽到了慶賀聲,不由得想起從前自己輸給謝述時的狼狽樣子,結(jié)果就是——她笑得更歡了。 胡王升放下酒杯,也極認(rèn)真地關(guān)注起場中的局勢來。 郭素與踏風(fēng)一人一馬配合默契,隊伍中的幾人也受他帶動,不再消極參與,雖沒有提供太多助力,也幸而不曾拖他后腿。反倒是張增,因被郭素接連擊成幾球打亂了陣腳,急于求勝,還與同隊撞了馬,害得馬上的小郎君失手墜落,險些受傷。 才半個多時辰,場中就響起了宣示一局終的鑼聲。 棚中等候的下人已經(jīng)端著金盤為贏者收彩頭了,只是走到竇瑜面前時,竇瑜卻表情微凝,認(rèn)真思考了起來。 送什么好呢?她被難住了。 旁邊的沈嘉往盤中擱了一枚玉環(huán)。這時下人輕聲催促竇瑜:“郡主殿下?” 竇瑜還在猶豫。 耽擱了一會兒,郭素已經(jīng)騎著馬自場上回來了。他在棚前下馬,邁步走了進(jìn)來。 張增原本又犯了老毛病,第一反應(yīng)便想遁走,可礙于郭素之前撂下的那番話,還是硬著頭皮跟著回來了,進(jìn)來時面掛寒霜,隨從的呼吸都放輕了,生怕被他遷怒。 竇瑜腦中靈光一現(xiàn),朝下人擺擺手,示意他可以走了。最終也沒往托盤中放任何東西。 然后,下人托著金盤靠近鄭世芳,低聲問他: “鄭大人可有彩頭?” 一切如鄭世芳所料,他已經(jīng)迫不及待想要奚落張增了,朗聲笑道:“自然是有的。” 說著就褪下了自己手上的白玉扳指,以炫耀的語氣道:“這扳指——” 他話還未講完,托著金盤的下人那張平平無奇的臉上忽然泛起狠厲之色,陡然暴起,自盤底抽出匕首朝他徑直刺去。 雪亮的刀光閃得近處的閆老大人微瞇起眼,不自覺后仰,待露出詫異之色,猶在怔忡之時,刺客的匕首已經(jīng)送至鄭世芳頸前了。 鄭世芳被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手腳發(fā)軟,仿若一只腳踏進(jìn)了鬼門關(guān),一時竟不知該往何處躲閃。 電光火石之間,提早一步發(fā)現(xiàn)下人有異動的郭素已經(jīng)抬腳踹翻一旁小幾。飛起的木幾干擾了刺客一瞬,隨即他欺身上前,將鄭世芳用力向后一拉,使他險險避開鋒利的刀刃,沒有血濺當(dāng)場。 鄭世芳的扳指自他手上墜落到地面,骨碌碌滾出很遠(yuǎn)。他摔坐在地上,呆滯地抬手摸向自己皮膚完好的脖子,冷汗涔涔。 郭素身手極佳。鄭世芳手猶在被保住的脖子間摩挲時,他已經(jīng)按下了刺客,以膝壓著對方的脖子,將人狠狠按在地面,倒折起這人的雙臂扣在背上。刺客被他大力一摜,臉面重觸地磚撞得鼻腔瞬間流血,一口氣喘不上來,險些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