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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失的郡主回來了 第38節(jié)

    眼睜睜看著自己在泥沼里一日比一日陷得更深。

    見自己被他忽視得徹底,善蘭瓊苦笑起來。

    她腳底發(fā)沉,依舊不死心,不愿離開。但對上趙克恨不能當(dāng)場將自己斬殺的狠厲眼神,畏懼感再次爬上心尖,方才那股不管不顧直沖上腦的勇氣已經(jīng)消散盡了,轉(zhuǎn)過身踉踉蹌蹌地走了。

    ……

    浮金樓的二樓呈環(huán)狀,竇云本坐在對面的位子上等待好友,誰知撞見了這一幕。

    雖然她聽不清善蘭瓊說了什么,可仔細(xì)一看對面人是胡王升,怪道善蘭瓊的膽子可真是夠大的。

    若她提前得知胡王升在浮金樓,今日必不會與人相約在此。

    胡王升現(xiàn)在就是一條瘋狗。

    她可是不敢再對他有從前那樣的心思了。

    他娶了死去的竇瑜不說,還怪竇家將竇瑜送了出去,間接害死了她。

    善蘭瓊這種罪魁禍?zhǔn)拙惯€敢在他面前晃悠。竇云剛剛甚至以為胡王升會命隨從將善蘭瓊直接從二樓扔下去。

    見善蘭瓊跑下了樓,她忙支起手將臉擋住。即便坐得夠遠(yuǎn),也生怕胡王升發(fā)現(xiàn)了自己,進(jìn)而被遷怒。

    閆銀夢來時便看到竇云這一副心虛躲避的表情。她走近桌邊坐下,莫名問道:“你這是怎么了?”

    竇云沒有和她解釋,放下手直起身來,表情也轉(zhuǎn)為哀怨,斜了她一眼,有些陰陽怪氣地對她說:“三催四請才肯來,二娘你可當(dāng)真是個大忙人!”

    閆銀夢因為心虛躲開了她的視線,支支吾吾道:“我已快要成親了,雜事實在許多,不方便出門……”之前她母親總攔著她,想讓她與竇家人保持距離,以免被無辜波及。

    竇云卻知道閆銀夢沒有對自己說真話,如今奉都城里又有哪一家愿意和他們竇家人來往?過去謝家出事都沒像今日這樣害得竇家成了眾矢之的!竇云暗恨著就是因為徐月與善蘭瓊,竇家的名聲一落千丈,如今連自己從前的好友都要慢慢疏遠(yuǎn)她了。

    今日閆銀夢肯赴約,怕也是聽說了自己將要進(jìn)宮的事,再收到她的帖子才不敢不來。

    閆銀夢確實是聽說竇云極有可能入宮為妃,不敢與她真的鬧僵了。

    如今徐壽登基,仍在國喪之中,選妃以充實后宮的事暫緩。但竇云的表姐杜靜棠過去是三皇子的側(cè)妃,如今一躍成了宮中的貴妃,頻頻叫姑母杜舒蘭入宮聯(lián)絡(luò)感情,竇云也幾次隨母親入宮。風(fēng)聲便這樣傳出來的,還傳得有鼻子有眼。

    好像竇云自幼得高僧批命,乃是“有鳳來儀,可鎮(zhèn)災(zāi)?!钡慕鹳F之命。新帝迷信,便動了納她進(jìn)宮的念頭。

    兩人各懷心思地說了一會兒話,總也不似從前親昵自然了。

    竇云本來存了耀武揚(yáng)威的心思,可看到唯唯諾諾的閆二娘,心思也歇了一半,覺得沒什么意思。

    到分別時,閆銀夢對竇云到底有幾分真情意,沒忍住輕聲提醒她道:“杜貴妃善妒……”

    前幾日母親與她提及竇云時隨口說了句杜貴妃無容人之量,從前還在三皇子府時就可窺得一二,即便是親表妹,怕也不希望順利入宮奪了自己的風(fēng)頭,且又有那樣好的命格,往后豈不是要壓自己這個貴妃一頭?

    只是閆銀夢話剛起了個頭又后悔了,生怕禍從口出,便立刻閉緊嘴不再多言。

    竇云不以為然。

    雖然她不是杜家的女兒,從前與杜表姐也少有往來。但她身負(fù)鳳命,若一朝得勢,那可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事。這幾次進(jìn)宮表姐待她也異常親昵熱情,可見是希望她能入宮,姐妹二人相護(hù)扶持的。

    ……

    善蘭瓊失落地乘車回到了如今居住的宅子,剛一進(jìn)院子,秋芝便迎出來了。

    自從徐月被貶為庶民,還在竇家褪衣受了鞭刑,整個人大受打擊。

    徐壽絲毫不顧忌她的身份,也不因她是自己的姑母而心慈手軟。行罰時還命竇家所有的下人都站在一旁觀看,以作為對她的懲戒。

    心高氣傲的徐月又怎能忍受如此對待,傷都還未養(yǎng)好,便從竇家搬了出來。

    且她夜里總生噩夢,多數(shù)時候是夢到劉家母子和竇瑜。

    他們身上都血淋淋的,糾纏著她,要她償命。

    有時是夢到了死去的丈夫竇晏恒,但這樣的時候極少。

    還有的時候會夢到趙野。

    其實她寧愿自己夢到趙野,夢里有恨,會使她更加坦然一些,不至于那么恐懼。

    因為用著上好的傷藥,徐月身上的鞭傷已經(jīng)愈合了,可她仍然覺得患處疼痛,甚至比受刑當(dāng)日還要痛上一些。尤其是夜里瘙癢入骨,仿佛有蟲子在不斷地往傷口里鉆,常令她因疼痛大聲喊叫。

    善蘭瓊花錢請了一個又一個大夫來看過,可也一直診不出原因。

    秋芝覺得這應(yīng)當(dāng)是心病,只是她不敢直接對徐月說。

    “娘子,東西可買到了?”秋芝上前問善蘭瓊。

    善蘭瓊將抱在懷中的匣子交到她手上。

    秋芝打開后驚喜道:“奴婢這就去給公主殿下服下!今夜總算能令殿下安穩(wěn)地睡一覺了?!彼€習(xí)慣于像從前那樣稱呼徐月,但每聽到一次,善蘭瓊內(nèi)心就多一分苦澀。

    這樣的堅持還有何意義?

    她扯住秋芝的手臂,猶豫道:“這通神散總歸不是什么好東西……”

    正經(jīng)人家皆以此為恥,嚴(yán)禁兒孫觸碰服食。

    因為是禁藥,通神散十分難買。善蘭瓊也費(fèi)盡心思,花了不少錢才能買到一點(diǎn)。母親被貶為庶民后,連她的公主冠服都被抄走送回了宮中,更別說其余珠寶玉器。

    太皇太后憐惜女兒,悄悄接濟(jì)著她們,她們才能買下這間宅子,繼續(xù)使喚仆婢。不過她遠(yuǎn)在深宮,即便有心接濟(jì)也能力有限,不能事事兼顧。通神散這樣金貴,以她們?nèi)缃竦呢斄θ舫掷m(xù)購買下去怕也快捉襟見肘了。

    秋芝當(dāng)然也知道通神散的厲害,但確實沒別的可用的法子了,小聲說:“公主殿下是離不開這東西的,又能怎么辦?您一定要再想想辦法才是。”

    善蘭瓊從前還是竇琦時筆下畫作價值千金,可如今再仿照那時的技法風(fēng)格畫出來,甚至水平更勝一籌,卻連賣出去都困難。她作的畫,畫工雖然上佳,可如她這樣的人奉都城不知凡幾,沒有了過去的名聲加持,不過能得些微薄得可憐的報酬罷了。

    看著買家手上那幾串可憐的銅板,善蘭瓊只覺得受辱。

    她們還沒有慘到那個地步,善蘭瓊心中存有傲氣,也就不愿賣畫了。

    第53章 彩頭(上)   誰贏了,竇娘子這畫便給誰……

    自從那日送走了佰娘和呂公, 竇瑜一直在等待離開的日子,或者說,是等待表哥的到來。

    一直等到了河陰郡最盛大的節(jié)日來臨。

    其實她來到河陰郡之時便已經(jīng)距過節(jié)不遠(yuǎn)了。將軍府里早早就在為此做著準(zhǔn)備, 備下雞牛豬羊作為獻(xiàn)品, 出行的車駕也已經(jīng)安排妥當(dāng)。按照慣例每一年都會在這一天請來圣女為全郡祈福, 儀式就在君王河的河畔舉行。

    君王河早已經(jīng)徹底解凍了, 城內(nèi)城外一片生機(jī)勃勃。這一日天剛亮,竇瑜與蘇木貞、烏云塔乘坐馬車出了門。

    蘇木貞也帶上了小女兒趙赤格, 抱著她坐在馬車?yán)?。趙赤格前段時間生了場小病, 現(xiàn)在病好利索了終于可以隨母親jiejie出門,一路上興奮地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烏云塔嫌她煩, 堵住耳朵不想聽。

    倒是羨慕竇瑜可以自己乘坐一輛車。

    竇瑜隔窗望著車外, 雖然還看不到盛夏時水草豐美的景象, 也隱隱能感受到此地的遼闊靜美, 日頭已經(jīng)升起,外面飄來草木伴著晨露的香氣。他們的車隊正沿著君王河緩慢前行,是來得最晚的一批,遠(yuǎn)遠(yuǎn)望去, 君王河旁已經(jīng)停滿了車駕, 幾乎首尾相繼。

    竇瑜穿著一件草綠色的棉布袍,只有袍子的領(lǐng)口和袖口用黑色的棉線繡了云飾, 長長的柔順的黑發(fā)梳成了一條辮子垂在腦后。茂娘坐在一旁, 也做著類似的打扮。

    之所以她們要如此打扮,是因為傳聞多年前河陰郡得圣女庇護(hù), 免受滅城之災(zāi),這一日城中女子都要效仿圣女畫像著裝。竇瑜也就入鄉(xiāng)隨俗了。

    她下車時看到一支隊伍的裝束與其他人不同,最前一列的男子甚至穿著兵甲手執(zhí)斧戟, 看起來嚴(yán)陣以待,茂娘看到隊伍中的旗幟后主動向她解釋說:“那是圖古拉的隊伍。”

    巴舒族首領(lǐng)稱可汗,統(tǒng)治之下還有分出了無數(shù)的小部落。過去巴舒族還未四分五裂的時候,每年可汗都會向各部落征收牲畜和皮革,一旦有召,則一呼百應(yīng)。圖古拉便是小部落的頭人,也是如今乞也夏最為忠誠的馬前卒。同時他也是圣女的父親,今日特地親自帶領(lǐng)族人護(hù)送圣女前來。

    鄭家負(fù)責(zé)主持儀式,陸雙羊又代表著家族,帶人來迎他的外祖父,此時兩隊人馬剛剛在不遠(yuǎn)處交匯。

    竇瑜饒有興致地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茂娘見她感興趣,還給她指出了圣女的車駕。

    圣女車駕倒也很好辨認(rèn)。她所乘坐的車駕最為華麗,車蓋如傘,金燦燦地在太陽底下發(fā)著光,四面懸著大大的金鈴,車身也架得比一般馬車更高,四面垂著輕柔的白紗,交錯掩映,遠(yuǎn)遠(yuǎn)望過去像是高高捧起來的一朵未□□的蓮花。

    “圣女不下車么?”竇瑜問。

    茂娘回答說:“只有儀式開始之時,圣女才會下車。其余時候都是靜坐車中的?!?/br>
    “也不用吃飯么?”

    茂娘抿嘴笑,打趣道:“唯有您最關(guān)心這個?!?/br>
    ……

    陸雙羊向外祖父拜禮,直起身時留意到外祖父身邊多了一個自己過去從未見過的人,高大、沉默,也奇怪。

    這是個身形極其漂亮的男人,他面上戴著一張又薄又韌的金色面具,透過面具與自己對視時目光沉靜,衣著裝扮再加上周身氣度,看起來并不是下人之流。

    圖古拉主動向外孫介紹他:“他叫寒延噶,養(yǎng)父母皆為我族人,如今投入我麾下?!甭犝Z氣,是對此人十分滿意信賴。圖古拉為人精明謹(jǐn)慎,多疑又好猜忌,難得帶在身邊的不是多年陪伴在側(cè),值得信任的心腹。

    陸雙羊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朝他輕輕點(diǎn)頭。

    這個叫寒延噶的男人也朝他點(diǎn)了下頭作為回應(yīng)。

    寒暄過后陸雙羊?qū)⑼庾娓杆瓦M(jìn)帳中休息,等候儀式開始,又獨(dú)自走到帳外,站定遠(yuǎn)望著母親的車駕出神。

    圣女端坐在車駕中,白色的重重紗帳在風(fēng)中時不時浮動一下,自外面完全看不見她的身形,執(zhí)戟的衛(wèi)兵牢牢把守在車的四周,寸步不離。她不下車,可陸雙羊還是固執(zhí)地站了一會兒,直到j(luò)iejie拉珠朝他走過來,他才移開了目光。

    “阿弟?!崩榈穆曇魷厝崛缢?/br>
    她身上是一件青藍(lán)色的袍子,配著明黃色的腰帶,長發(fā)編成了一條條細(xì)細(xì)的辮子,頭上還戴著珠冠。正如生母一樣,拉珠的美麗也透著一股高高在上的圣潔,笑容也像是丈量好的一般。

    但在陸雙羊看來只覺得虛假。

    拉珠和烏云塔是兒時的玩伴,剛剛與烏云塔敘了舊,想拉她過來見弟弟時卻被拒絕了。烏云塔還記恨著上次在郡守府宴席上陸雙羊?qū)ψ约旱暮鲆?,賭氣般留在幾十步遠(yuǎn)之外,不再靠近,但眼睛仍然死死地盯著陸雙羊。

    從前弟弟與好友青梅竹馬一同長大,如今卻有了隔閡,拉珠看著弟弟嘆了口氣,道:“娶了烏云塔,回到族中來為外祖父做事,難道不好么?”

    “二王子乞也夏若成了新可汗,巴舒當(dāng)年的輝煌便可重來。他是烏云塔的舅舅……”

    陸雙羊冷漠地打斷了她:“我是漢人?!?/br>
    他一頓,又說,“阿姐不必勸我了。我與烏云塔并非一路人。”

    烏云塔遠(yuǎn)遠(yuǎn)望見他們姐弟二人只說了兩三句話就不歡而散,便能猜到陸雙羊又說了什么,氣憤地將腳旁的草葉狠狠踢開。

    朱敏春牽著馬過來找她,她正愁無處撒氣,手中的馬鞭直接朝他甩了過去。

    朱敏春從小就喜歡烏云塔,總是絞盡腦汁地想要討好她,見她甩鞭打向自己也不生氣,只手忙腳亂地抬手握住了。他長得高壯,相貌也粗獷,遠(yuǎn)不似陸雙羊那么好看。而且腦子并不算靈光,除了對烏云塔有耐性,對別人都異常暴躁好怒。郡守夫人看著文弱,生下的兒子卻和她一點(diǎn)兒也不像。

    烏云珠也像宴席那日一樣不想理會他。

    朱敏春卻好像不懂得看人臉色一般,還是一直緊緊跟在她旁邊,直到儀式開始時才依依不舍地回到朱家的隊伍之中,和自己的郡守父親站在一起。

    儀式結(jié)束后圣女又回到了車上,而車下的眾人在扎好的營地中開宴。

    殺了幾只牛羊,以火炙烤。

    宴席過半,烏云塔忽然起身離席,在眾人的目光中移步到空地上跳起了舞,絲竹鐘鼓聲隨之而起。她旋轉(zhuǎn)時腰肢曼妙,隨著鼓點(diǎn)和琴聲騰踏跳躍,裙擺飛揚(yáng),腳下不斷踩著明快動人的舞步。

    好友拉珠是下一任圣女,身份使然,自然不能如她這樣盡情舞蹈。不過拉珠擅長作畫,喚婢女取來她的筆墨,坐在一旁將烏云塔的絕妙舞姿畫了出來。

    巴舒族女子喜愛健舞。竇瑜在奉都城只看人跳過輕盈的軟舞,此時此刻正坐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只是總隱隱感覺到有視線投向自己,四處看又都還是一群群看烏云塔跳舞看得如癡如醉的巴舒族人和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