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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失的郡主回來了 第46節(jié)

    賊首渾身上下都蹭滿了沙土,狼狽不已,也更加憤怒。本是來搶錢的,卻險(xiǎn)些被一個(gè)毛都沒長齊的半大孩子刺傷,實(shí)在是奇恥大辱。

    他也懶得同李蠻廢話,提起彎刀大力一揮,直接朝他的脖頸斬了下去。

    千鈞一發(fā)之際一把刀仿若憑空出現(xiàn),旋轉(zhuǎn)著劃開空氣,只來得及見寒光閃過,它就已經(jīng)穿過了細(xì)窄庭院中站立的賊匪,將賊首握刀的右臂自手肘處齊齊砍斷了。

    趴在地上的李蠻被濺了一臉血。

    那刀“鐺”一聲釘入他身后的磚石中,斷手隨之落在地面。

    郭素高大的身軀站立在驛館的大門口,將竇瑜擋在身后。

    自他身旁兩側(cè),及前院與后院相連的兩條道,同時(shí)迅速涌出一大批穿黑甲的人,眨眼間就將這群賊匪團(tuán)團(tuán)圍住,無須他下令,便將這群人利落地?cái)赜诘断?,空氣中只余起伏不斷的慘叫聲和彌漫開來的血腥氣。

    最后獨(dú)活的反而是那個(gè)賊首,正按著斷臂疼得躺在地上打滾。

    陸雙羊若無其事地將手收回袖中。

    李蠻回過神來翻身而起,拖著受傷的那條腿,又咬牙將匕首從自己手背中拔出,血瞬間涌出來染滿了整個(gè)手掌。

    他跪在地上使勁將匕首插/進(jìn)賊首的脖頸中。

    一下仍不解氣,一邊落著大顆眼淚,一邊往他的脖子上反復(fù)刺去。

    “阿蠻……阿蠻……”婆婆拖著癱軟的身體,爬過來用力抱住他,哭著說,“停手吧……”

    那賊首早已經(jīng)死了,在他的匕首下雙目圓睜,死不瞑目,脖頸處血rou模糊。

    李蠻癱坐在地上,匕首從他顫抖不停的手中滑落,喃喃說:“祖母……我報(bào)仇了……我給爹娘報(bào)仇了……”

    竇瑜聽到哭聲看向李蠻,她記得他。前幾天這個(gè)少年還好心地告訴她表哥的去向。

    郭素看了李蠻一眼,叫來茂娘:“帶阿瑜先回院中吧。”

    茂娘驚魂未定,小心翼翼地躲過地上大片橫尸,顫巍巍地上前來扶竇瑜。而竇瑜看到這種慘烈的場面,說不怕是不可能的,但面上還算淡定。

    李蠻聽到了郭素的聲音,呆呆地抬頭看著他,然后站起身踉蹌著朝他的方向走了過來。

    他走到郭素面前停下,半晌,膝蓋彎下來,跪在地上對他磕了一個(gè)頭,哽咽道:“謝恩公救命之恩?!?/br>
    郭素看著他,道:“不必謝我?!?/br>
    竇瑜沒有立即隨茂娘離開,見李蠻滿臉是血,掏出手帕,站在表哥身旁彎腰朝他遞過去,輕聲說:“擦一下吧?!?/br>
    李蠻望著她,眼淚又滾出了眼眶,混著臉上的血跡順著臉頰流到下巴上,模樣十分駭人。

    他遲疑地伸手,但看到自己手上滿滿的血紅,手指忙又縮回來。竇瑜看他猶豫,主動將手帕塞進(jìn)了他沒有受傷的那只手中。

    臟污很快浸透了干凈潔白的帕子。

    李蠻失神地看了一下,然后慢慢用它擦著下巴上滴落的血水。

    他手掌上的傷也一直在流血。竇瑜看著都覺得疼,又說:“去我們院子里將傷口包扎一下吧?!?/br>
    李蠻先是沉默,又低聲道謝。

    郭素望著院子里的景象,淡漠吩咐道:“清理一下?!?/br>
    青云騎迅速上前來。

    這一支青云騎如今奉郭素為主,當(dāng)初隨他夜襲牙帳,生擒圖木格,對他極為臣服。

    第61章 木雕   反正也已經(jīng)送了簪子,索性再雕一……

    前一刻還氣焰囂張的賊匪已經(jīng)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見此, 方才還要同陸雙羊買下茂娘的男人已經(jīng)被嚇得癱坐在了地上,又畏懼又慶幸,面色如土, 衣裳下襟已經(jīng)濕了一大片, 隨后被同樣驚慌的隨從扶起來, 腿軟得幾乎站不穩(wěn), 要人扶著才能勉強(qiáng)站立。

    婆婆也瑟縮著站在院子的角落里,看著這群穿黑甲的人沉默地清掃地面, 利落地拖走尸首, 又提水來沖洗了地磚上的大片鮮血。

    他們沒有帶面甲,婆婆認(rèn)出這些人來驛館的時(shí)候還曾禮貌周全地對她笑, 平素與她問話時(shí)也十分溫和, 有幾人的年紀(jì)瞧著也不比她孫子大幾歲, 可方才殺人卻如砍瓜切菜一般鎮(zhèn)定。

    驛丞顫巍巍地來跪謝郭素, 不敢直視他,苦笑著道:“這群人為非作歹多年,城中百姓反抗不能。今日您懲jian除惡,當(dāng)真是大善人!”驛丞迎來送往, 不知接待過多少路過的官商, 自以為眼尖目利,誰知這一遭竟看走了眼, 面前這位軍大爺攜車隊(duì)入住時(shí), 他還只當(dāng)是尋常商旅。

    現(xiàn)在再看這些人身上手上的甲胄刀劍,便知他們絕對是出身行伍, 周身是慣常刀尖舔血才能養(yǎng)出的氣勢。

    邊城是河州的縮影,此地秩序混亂,州境內(nèi)更是不受大周管束, 疆域共分三衛(wèi),三衛(wèi)各自為政,且各有指揮使。民風(fēng)悍野,認(rèn)為屬地同牛羊,可以隨時(shí)易主,只看誰的拳頭夠硬。上一任節(jié)度使乃本地軍中推舉,后在兵亂中被斬殺,群龍無首之際,右衛(wèi)指揮使薛渾的勢力漸漸覆蓋了三衛(wèi),雖無節(jié)度使之名,卻有節(jié)度使之勢。

    指揮使薛渾就出身自賊匪之中,當(dāng)初隨這群賊匪俘虜邊民,殺傷官軍,后來搖身一變倒成了正經(jīng)的地方官員。這些賊匪猖狂,未嘗不是因?yàn)樗趴v的結(jié)果。今日來此的也不過是賊匪中極小的一部分罷了,習(xí)慣于在這小小的邊城里做地頭蛇。

    要想完全根除,還要費(fèi)些工夫。

    郭素心中思忖。

    竇瑜帶著渾身是傷的李蠻回到院中,讓他先坐在院子里,又急忙回房找出自己箱中上好的止血傷藥,命茂娘給他送了出去。

    茂娘走出屋門將藥交給了懂醫(yī)術(shù)的陸雙羊,由他給李蠻包扎了腿上和手上的傷口。好在李蠻從小上躥下跳,身手靈活,腿上的刀傷看著唬人,幸未傷到筋骨。

    他的祖母站在一旁看著,心疼得直抹淚。

    李蠻心中還充盈著大仇得報(bào)的激動和茫然,包扎妥善后小聲向陸雙羊道謝。他的祖母還要給陸雙羊跪下,被陸雙羊托著手臂扶起。

    待郭素處理好前院的事,踏進(jìn)院中后看了他們一眼,便要直接回房。

    “您留步!”李蠻見到他后眼睛便是一亮,顧不得傷處,連忙幾步追上前,站在了他身后。

    他暗暗責(zé)怪自己有眼不識泰山,之前無禮至極,實(shí)在愚蠢。猶豫了片刻,尷尬道:“我……我也想做您的屬下,和您學(xué)武!就像今日院子里那些穿盔甲的人一樣?!?/br>
    郭素隔空甩出的那把刀震得他現(xiàn)在還恍惚著,從未見過這么厲害的身手!從前他仗著和城中鐵匠學(xué)來的三拳兩腳,和人打架也從無敵手,自以為能耐很大,從不怕事??山袢针U(xiǎn)些死在刀下成了亡魂,才知道自己的弱小。他想成為強(qiáng)者,而不想為人魚rou,任人宰割。

    婆婆明顯想攔住孫子,但不敢當(dāng)著郭素的面出聲阻攔,向前邁了幾步,又手足無措地停留在了原地。

    郭素看了婆婆一眼,視線落在李蠻身上,沒有嘲笑他,也沒有直接拒絕,而是認(rèn)真地說:“等你再長大一些,若還有這樣的念頭,再來找我吧。如今大事,是要照顧好自己的親人。”

    李蠻被他的話說服,祖母年邁,弟妹年幼,他又怎能任性妄為舍下親人離開?

    用不帶傷的手撓撓后腦,憨憨問:“那……到時(shí)我要如何才能找到您呢?”他怕郭素很快就離開了,仰起臉看向他,滿臉都是堅(jiān)毅和渴望。

    “我就在河州。你想找,自然能找到。”郭素抬手在李蠻的肩頭拍了一下,才轉(zhuǎn)身離開。

    李蠻肩頭一暖,在原地站了許久。

    憑著一股意氣支撐到現(xiàn)在,向郭素說出了自己的心愿才放松下來,很快就覺得渾身發(fā)疼,手上更是疼得鉆心,呲牙咧嘴地捧著手掌忍住眼淚。

    ……

    房中,竇瑜換了身干凈的衣裳,坐在妝臺前久久沒有起身,一直打量著銅鏡里的自己。

    茂娘在一旁瞧著稀奇,娘子樣貌美極,卻并非喜愛攬鏡自照之人,難得在鏡前坐這么久。打來水為她凈面洗手,好奇地問道:“今日您隨大人上街,沒有買些什么嗎?”

    竇瑜不像從前那樣一擲千金,茂娘都有點(diǎn)不太習(xí)慣了。以前在河陰郡,她但凡出門必然要買上許多東西,裝滿馬車都是常事,哪里像今日這般空手而歸。

    竇瑜道:“買了。”

    她抬起手撥弄發(fā)上的簪子。

    茂娘凝目一瞧,這才發(fā)現(xiàn)娘子發(fā)上插了一支木簪。木簪樸素,只在簪頭雕了一叢梅花,可惜做工有些粗糙了,別說栩栩如生,只勉強(qiáng)算作能看,連她都瞧不上眼,更別說娘子了。

    語塞半晌,心中意外,嘴上委婉道:“……倒有幾分別致。”

    竇瑜卻笑了起來,看出茂娘心中所想,拔下了木簪握在手上,實(shí)話實(shí)說道:“確實(shí)做工一般?!钡恼Z氣中卻絲毫聽不出嫌棄,看手上的動作反而是愛不釋手的。

    這可與竇瑜從前的眼光相去甚遠(yuǎn)。她自幼在金銀堆里養(yǎng)大,什么好東西沒見過?妝奩里的那些首飾無一不是昂貴至極。就連在河陰郡中最大的珍寶閣里她都是挑挑揀揀,嫌棄這個(gè)又嫌棄那個(gè),挑剔得不得了。

    但她卻真的很喜歡這支簪,因?yàn)檫@是表哥給她買的生辰禮。表哥居然記得她的生辰!

    其實(shí)她都不知道表哥的生辰……

    沒想到不知不覺已經(jīng)到了五月初六,明日就是她的生辰了,她自己都快忘了。

    午后在城中逛了一圈,街上倒也算熱鬧,可居然沒什么像樣的物件可買。不過心知賊匪常在城中洗劫,恐怕也僅剩這些賊匪瞧不上眼的了。這只簪上的梅花和她過去常帶的梅花金簪倒是有幾分像,可惜金簪遺落在竇家了,所以才動了買下它的心思。

    竇瑜將木簪又插回發(fā)間,其余珠釵若在,就顯得它太過突兀了,所以她將原本發(fā)上的釵都卸了,這樣再看倒也不算難看。

    左看右看,她心中滿意。

    晚飯時(shí),李蠻的祖母為了答謝他們,用孫子之前獵來的鹿rou做了香噴噴的rou鍋?zhàn)铀蛠怼j戨p羊衛(wèi)琴夫婦也被竇瑜請來飯廳同食。

    坐下后,陸雙羊注意到竇瑜發(fā)間只戴了支木簪,心中奇怪。

    衛(wèi)琴也注意到了。她與竇瑜早就相熟了,坐在竇瑜身旁親昵笑著說:“你這裝束不同往日,不過倒是多了幾分風(fēng)雅?!背跻姇r(shí)竇瑜打扮得明艷照人,趕路時(shí)常不佩釵環(huán),可唯獨(dú)沒見過她戴木簪。

    “今日在上街買的?!备]瑜回道。

    郭素看了她一眼。她已經(jīng)低垂下頭在喝湯了,睫毛卷翹,蓋著眼,隱隱在笑。

    陸雙羊看見郭素拿著筷子,卻遲遲沒有動作,視線一直落在盤中的菜上。

    疑惑地問:“怎么?今日的菜不合你胃口?”

    郭素回過神:“沒有?!?/br>
    他夾了一筷子青筍。

    “你不是不愛吃筍么?”陸雙羊道。

    “是么?”郭素神色如常,將菜慢慢送入口中,待吃下了,才道,“你記錯(cuò)了?!?/br>
    我怎么可能記錯(cuò)?陸雙羊震驚。

    謝述在戰(zhàn)場上沒有嬌貴脾氣,常與軍士同食同眠,隨性得完全看不出是奉都城高門大戶里養(yǎng)出來的金貴郎君。但若他回到奉都城,品味就變得異常挑剔,不愛吃的東西怎樣勸都不會吃。

    當(dāng)初聽說他不吃青筍,陸雙羊還曾使壞把青筍混入別的菜中騙他吃下,結(jié)果被他按著好一通胖揍,現(xiàn)在還記得疼呢。

    “表哥不吃青筍?”竇瑜忽然抬頭看向陸雙羊,又看了看表哥。她回想了一下,好像確實(shí)沒見過表哥碰這種菜色,不過自己以前也從來沒有格外留意過。

    陸雙羊面色微變,桌下的腳被郭素狠狠踩住了。

    “怎么了?”他鎮(zhèn)靜地反問竇瑜。

    竇瑜并沒有想太多,只是說:“沒什么……以前也有一個(gè)認(rèn)識的人不愛吃青筍,好巧?!?/br>
    ……

    入夜時(shí)分,郭素一人坐在房中。

    自從復(fù)生,他獨(dú)自慣了,從來不覺得寂寞。但一墻之隔就是阿瑜的房間,心底又生出一種隱秘的熨帖和安穩(wěn)之感。

    有家人陪伴,才知他也并非是孤家寡人。

    他今日在街上陪阿瑜游玩,見阿瑜看來看去,只對那支木簪感興趣,便脫口而出要買下送她。但兩人是兄妹,他為阿瑜買簪有些不合適,可話已經(jīng)出口了,就只好找補(bǔ)說是送她的生辰禮。

    不過他還是覺得那木簪太過粗糙了,算不得正經(jīng)的生辰禮。

    桌上油燈的光影投下來,籠住他修長的手指和指尖捏著的一個(gè)手掌大小的木雕。這木雕被打磨得圓潤光滑,看得出雕刻者的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