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鬢楚腰 第38節(jié)
她揉著眼坐起來,惠娘捧著熱帕子就過來了,一邊動作輕柔替她擦臉,一邊道,“今日是娘子的喜日子,娘子若是覺得身子乏,且忍一忍。” 江晚芙倒是不困,她昨晚睡得極好,但也知道,惠娘說的話不假。她這會兒雖不累,但成親當日,繁文縟節(jié)眾多,尤其對于新婦,更是從早到晚沒有一刻鐘能躲懶的。 她頷首應下,“我知道?!?/br> 也沒空隙說什么閑話,江晚芙起來后,就被惠娘催著,入了盥室。 惠娘替她脫了裙衫,江晚芙入了浴桶,細細洗了身子,用香膏涂了全身上下每寸肌膚,蒸騰的熱氣,蒸的她面上微微發(fā)紅,額上也沁出些許薄汗。 惠娘幾個圍著她,或蹲或立,服侍她穿上那一身婚服,小衣、水紅襯褡、深紅里衣、對襟長褙子、翟衣、深紅纏枝團花外裳,下著綿軟膝褲、羅襪、纏枝團花襖裙,鸞帶、珍珠繡鞋和霞帔,最后梳發(fā),鴉鴉青絲挽起,以簪篦固定,綴飾以花鈿、掩鬢、挑心、步搖。 妝容完畢,惠娘幾個退到一邊,眸中掩不住的驚艷之色。 惠娘忍不住道,“娘子今日尤美?!?/br> 江晚芙望向鏡中那個云鬢楚腰、螓首蛾眉的小娘子,竟覺得有幾分茫然,她習慣性抿了抿唇,見鏡中人也跟著抿唇,腮邊盈出兩個小而甜的梨渦,才依稀找回自己的幾分影子。她輕輕呼出一口氣,緩解縈繞心頭的那股緊張,轉頭朝惠娘輕輕頷首。 惠娘含笑,便示意纖云和菱枝挑開簾子,扶著江晚芙踏了出去。 來到正屋,還未到時辰,丫鬟端來湯圓,李子大小的個頭,里頭填的是芝麻還有棗泥的餡料,甜津津的,江晚芙囫圇吃了幾個,將將咽下,用帕子拭了拭唇處,纖云就趕忙給她細細補了口脂。 江晚芙坐了片刻,便有人來請,她起身出門,朝正屋去。待到了正屋,先叩謝祭拜先祖,傾酒執(zhí)箸,奉上糕果,口念悼詞,叩請先祖庇佑,出嫁后諸事順遂。 江晚芙一人進了臨時搭起的家祠,恭恭敬敬拜過祖宗,拜到祖母和阿娘時,她行過叩首禮,眼眸微濕,卻抿唇輕笑,輕聲道,“祖母、阿娘,阿芙今日要出嫁了。日后如何,尚不能知,但我定不負祖母期許,不負阿娘舍命生我,來這世上一遭,我定好好的過?!?/br> 說罷,抿唇燦然一笑,眼眸雖濕潤,卻明亮如灼灼星月般。 起身出了家祠,還要去拜謝高堂,再是聽長輩教導規(guī)矩,一番折騰下來,已經(jīng)過了正午,前頭開了正席酒,亦喚做“送嫁酒”。 江晚芙才終于回了自己的小院,得以短暫的歇息片刻,午飯又只匆匆吃了些飽腹的糕點,怕弄臟婚服,連水都只喝了幾口,惠娘便將杯盞端走了。 而正堂之中,正席酒過半,衛(wèi)國公府結親的隊伍,已經(jīng)到了江宅外頭。 消息傳到后院,仆婦頓時忙碌起來,惠娘幾個更是進進出出,江晚芙原本坐在那里,心里還算平靜,也被惹得生了幾分緊張。 終于,吉時將近,她出門的時辰,也到了。 江容庭來了后院,小郎君比長姐還高些,生得一副俊秀模樣,長身而立,開口喚了聲,“阿姐?!?/br> 江晚芙聽這一聲“阿姐”,驀地便濕了眼睛,惠娘忙上來替她擦了淚。 江容庭倒沒掉淚,只上前來,握住長姐的手,低聲道,“我送阿姐出門?!?/br> 江晚芙眼眸微濕,輕輕頷首,“好?!?/br> 喜娘又在外催了幾聲,惠娘趕忙將那方正紅的纏枝團花紋的喜帕蓋在她頭上,江晚芙就被扶著上了胞弟的背。 小郎君雖長得高,但到底還未及弱冠,肩背尚有幾分稚嫩。江容庭卻不許人扶,穩(wěn)穩(wěn)背起長姐,邁過門檻,腳下步子沉穩(wěn)有力。 江晚芙伏在自家阿弟肩上,耳邊是噼里啪啦作響的爆竹聲和鑼鼓聲,不知走了多久,便聽得阿弟輕輕一聲,“阿姐,到了?!?/br> 話音剛落,喜娘便伸手扶她,柔聲道,“娘子上轎吧?!?/br> 江晚芙微微頷首,輕呼一口氣,入了喜轎,聽得外頭喜娘一聲“新婦入,喜轎起”,轎子便晃晃悠悠動了起來,她恍惚之中,眼前劃過自己這十余年的少女時光。 最早那幾年,雙親猶在,她是受盡寵愛的江家長女,掌上明珠一般。 后來,阿娘病逝,她和阿弟被祖母接到身邊撫養(yǎng),祖母當時年事已高,身子骨并不利索,她日日盼著自己早些長大,行事更有章法,好替祖母分憂。 再后來,祖母去世,那之后的兩年,大抵是她過得最難的兩年。繼母隔三差五的算計,生父從頭至尾的無視,偌大的院子,胞弟、下人、仆婦、老奴……她要照顧每一個人,旁人可以軟弱,她不可以,她不能露怯,也不能怕。 再到如今,嫁做人婦。 “新婦至,喜轎落——”在她的胡思亂想中,迎親的隊伍已經(jīng)到了衛(wèi)國公府外,喜娘伸手進來,扶她下了轎,在眾多仆婦奴婢的簇擁之中,她緩緩踏進了衛(wèi)國公府那扇常年不開的正門。 世子娶婦,自是要開正門。 入了正堂,又是諸多繁文縟節(jié),江晚芙蓋著蓋頭,看不見來了多少觀禮的賓客,倒也談不上什么緊張,只照著先前在家中所學,按部就班行禮。 一番折騰下來,終于被簇擁著入了新房內(nèi)。 最后便是合巹禮和結發(fā)禮。 陸則進門,仆婦奴婢無不避讓,郎君一身纁紅婚服,束革帶,纁紅之下,印有四時花暗紋,肩頭胸口金銀繡線作麒麟紋。 行至床榻之前,陸則停下步子,垂下眼眸,望著一身婚服的小娘子,新婦之美,雖還未露面,卻已引得眾人揣測。 喜娘捧著漆金纏枝團花紋的承盤,陸則抬手,取過那柄玉如意,抬手掀落喜帕。 喜帕掀開,露出新婦那張容色灼灼的面孔,肌膚雪白,色若芙蓉,唇若桃李,最叫人挪不開眼的,卻是那雙眼睛。明潤濕潤,嫻熟靜美,叫人望之,頓生愛憐之意。 陸則也有片刻微怔,驀地想起前世,不知前世的他,有沒有見過這樣的小娘子,正紅婚服,含羞帶怯。 喜娘順勢開口,提醒二人要行合巹禮和結發(fā)禮。 合巹,巹是瓢,匏瓜一分為二,便喚做瓢 行合巹禮時,二瓢首尾各系一絲繩綰成的同心結,新人各執(zhí)一瓢,飲過酒,便算禮成。 江晚芙知曉自己的酒量,又提前被喜娘提醒過,便只沾了沾唇,飲了一小口,略帶幾分辣的酒液入喉,她頓覺幾分熱意,忙不敢再飲。 陸則倒是將那瓢中酒一飲而盡。接下來就是結發(fā),二人各剪了一縷青絲,用紅繩纏在一處,系同心結,鎖于紅木小匣內(nèi)。 這般,冗雜和繁瑣的婚禮,便基本就結束了。 接下來,江晚芙基本就沒什么事了,倒是陸則,又被請出去待客,女賓也隨之散去,新房內(nèi)她也恢復了先前的平靜,只剩下江晚芙和惠娘兩人。 江晚芙此時終于抬眼,方才礙于禮節(jié),一直低著頭,作端莊羞怯狀,別說看一眼面前的陸則,就連屋內(nèi)的擺設,她都沒什么機會看。如今倒是終于得了機會,打量了一眼屋內(nèi)。 這里是陸則常住的房舍,他是一府世子,郎君中身份最為貴重,夸張些,除了還在宣同的衛(wèi)國公,這個府里,真正能做主的,便是陸則了。所以,他的住處,自是寬敞華貴。 這是間極大的寢屋,入門處擺了一副六扇的紫檀如意紋屏風,若要看清內(nèi)室情狀,必須饒過那扇屏風,方能得見。屏邊側面,是博古架和梳妝臺,博古架上擺著古董玉器,一側掛著柄劍,另一側的梳妝臺上,擺了些女子常用的物件,脂粉香膏,梳篦鐲環(huán)。 再便是江晚芙坐著的床榻,鋪著正紅寢具,上頭繡著鴛鴦戲水的團花圖案,腳踏處擺了兩雙寢鞋,一大一小。 江晚芙草草看了幾眼,便覺有幾分疲乏,整個人松散下來。 惠娘見狀,自是柔聲哄她,“奴婢出去看著,娘子趁這功夫,略歇一會兒。世子來了,奴婢便喚您?!?/br> 江晚芙頷首,她也著實有些累了,惠娘出去后,她也不敢躺下,怕弄皺那平整的寢具,便靠著床柱,略合了合眼。 不知過了多久,忽的聽外頭傳來一聲,“奴婢見過世子?!?/br> 她驟然驚醒,睜開眼,惠娘匆匆進門,見自家娘子已經(jīng)醒了,忙上前替她整理了裙擺,待陸則入內(nèi),便默不作聲,及時退了出去。 惠娘這一走,屋內(nèi)就只剩下江晚芙和陸則二人。 江晚芙低眉順目,正不知自己是該繼續(xù)羞怯端莊,還是該抬眼同陸則打個招呼,正遲疑不決的時候,卻見陸則已經(jīng)幾步上前,到她跟前,抬手撥去她的發(fā)簪。 江晚芙下意識抬眼,目光直直同郎君的視線撞在一處,見他幽暗眼眸,眼神滾炙,驚得她下意識垂下眼。她鼓起勇氣,抿抿唇,低聲喚他,“二表哥……” 陸則疏懶“嗯”了一聲,一一除去簪篦、花鈿、掩鬢、挑心、步搖,一抬手,黑鴉鴉的青絲如瀑落下,垂在正紅婚服上。 原本精心裝扮作端莊婦人的小娘子,頓時去了那三四分端莊,只余嬌怯羞赧,如那枝頭鮮嫩的桃,汁水四溢,清甜嬌美。 陸則垂眼,看向怯生生的小娘子,抬手欲擦去她唇上的唇脂,濕紅軟滑,他不知唇脂這般是擦不去的,略蹭了幾下,卻見那口脂越發(fā)紅,再看小娘子,正抬眼,望著他,水眸盈潤,不由得心頭一動。 在與小娘子有關的事情上,他一貫順從內(nèi)心,索性低頭親了上去。 江晚芙正猶豫著,要不要喚惠娘進屋,給她洗了面上的妝,被這猝不及防的吻弄得一愣。 她愣了一瞬,面上、耳垂、后頸乃至肩背,霎時紅了一片,遲疑之下,她纖長的睫羽顫了顫,輕輕閉上了眼。 第44章 江晚芙一直以為,自己對陸則,還算有些許的了解,尤其兩人那荒唐的一夜,于床事上,她并不算太過畏懼。 可真到了這個時候,江晚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委實低估了陸則的能力。 亦或者,高估了自己。 起初自是疼的,可漸漸的,那處是不疼了,但除了那處,哪里都是疼的。陸則仿佛不知疲乏,弄著她,江晚芙起初還忍著,只咬唇隱忍,抑制不住的流著淚,到后來,實在受不住了,便耐不住低聲喚男人。 她聲音很輕,陸則卻很快聽見了,親親她的側臉,做著這樣親昵的事,面上卻一片淡色,只眼眸比往日幽深些。他親她的耳垂,低沉開口,“怎么了?” 江晚芙垂著眼,小聲且羞恥地道,“我……我受不住了……” 陸則聽了這話,也不說放不放過她,只抬手摸貓似的,順著她的后頸,那里從不被外人所見,自是雪白細膩,眼下出了層薄汗,香膏化開,皮rou尤為細膩。 江晚芙有點崩潰靠在男人懷里,十指無措抓著陸則的衣襟。 他竟還開口問她,“不舒服?” 江晚芙面上通紅,咬唇不答,陸則卻忽的動了起來,她終于耐不住小聲抽泣,仰起臉,抿唇含淚,望著男人,小聲喚他,“夫君——” 陸則忍了這么久,一朝得手,自是輕易發(fā)泄不出,就如餓了半月的野獸,忽的瞧見一塊嫩rou,難道能輕易松口,只怕連骨髓都要吮吸干凈,骨頭都要咬爛了,連渣咽下。偏偏小娘子這般哀求望著他,淚眼漣漣,眼尾鼻尖通紅,實在可憐得緊。 他只得停下,“不舒服?” 江晚芙依稀覺得,今晚她若是不給陸則一個滿意的答案,男人肯定不會放過她的,偏渾身軟得厲害,掙扎不得,又躲不開,只能閉著眼,聲音微弱得幾不可聞,極小聲道,“舒服的……但我吃不消了,夫君容我緩幾日,好不好?” 陸則低頭親她的鼻尖,汗涔涔的,“幾日?” 江晚芙其實很想說一輩子,明明惠娘她們都說,第一回不會很久的,大約只是疼一些,但熬過去就行了,很快的。她把疼熬過去了,可陸則像是沒完沒了一樣。 她抿抿唇,仰臉望著男人,紅著臉同他商量,“五日?” 陸則搖頭,“不行,三日?!?/br> 江晚芙也知道,自己既然嫁給了陸則,自然要與他做這事,這樣的時候,箭在弦上,便是柳下惠,也未必忍得住,陸則卻能同她商量,已經(jīng)算是極體貼的。她也沒見過旁的男子,在床榻上是如何模樣,只是隱隱約約覺得,陸則大約算是疼人的了。 她便忍著羞意,點了頭,小聲道,“好。” 話音落下,陸則卻沒立刻松開她,將頭壓在她頸間,緩了片刻,才抽身起來,吩咐下人送熱水進來。 惠娘領著仆婦進門送熱水,眼睛直往那萬子千孫的紅帳子后看,卻什么也看不見,只能在心里干著急。 她是經(jīng)過事的婦人,自然不像江晚芙那么天真,方才在門外,雖聽不大清楚,卻也隱隱約約能聽見一點聲響,從世子進屋到叫熱水,中間這樣久,就沒片刻消停過,自家娘子那一身嬌嫩皮rou,如何受得?。?/br> 世子未免太不曉得疼人了些? 可想歸這么想,陸則若是真的片刻就出來了,惠娘只怕更愁。 弄好了熱水,惠娘站在屋里,遲疑著要不要開口,萬一娘子要她服侍呢?但等了片刻,卻見那帳子掀開了,世子走了出來,懷中抱著她家娘子,小娘子穿著里衣,青絲如瀑,垂落下來,遮住窈窕的身子,露出的小半截手腕,細白腕上,全是紅痕。 惠娘還愣愣站在那里,陸則朝她看了一眼,倒沒發(fā)火,只淡淡道,“出去。” 惠娘趕忙退了出去。 洗漱過后,二人又回了榻上,江晚芙已經(jīng)累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方才那樣一折騰,身上又有些冷,便下意識朝陸則暖烘烘的懷里鉆。 陸則習慣獨睡,原以為,自己大約會不大習慣有個人這樣黏著自己,可當小娘子朝他懷里鉆的時候,他也只頓了頓,便抬手替她拉了拉被褥,便也合眼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