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芙抱著男人的脖子，應(yīng)了他一聲，“嗯?！?/br>
    她略微離他遠了些，手還環(huán)著他的脖子，微微仰臉，一雙眼睛亮亮的，一錯不錯望著陸則，視線認真而炙熱。她面上微微泛起紅，按下心里那些羞澀，開口說著自己的猜測。

    “二表哥，那天晚上，你是故意的，對不對？你故意冒犯我，說不定本來還想更過分的，后來因為我哭了，所以才只……”她頓了頓，跳了過去，接著道，“你故意策劃了那件事，順理成章提出娶我。你……你很早，就喜歡我，是不是？”

    陸則聽得一怔，這么說倒也不算錯，那件事的確是他策劃的，他那個時候，也的確就喜歡她了，只是自己沒察覺而已。

    江晚芙見他沒作聲，接著朝下道，“我本來……我剛發(fā)現(xiàn)這個匣子的時候，心里是有些氣的，你若喜歡我，做什么不直接和我說，要用那些手段，我那時候真的很害怕，很害怕你要叫我做妾，我寧肯不嫁人，都不想做妾的?！?/br>
    陸則見小娘子說起害怕的時候，眼睛微微有些濕潤，下意識拍了拍她的背，哄她一般，“是我不好?！?/br>
    江晚芙皺皺鼻子，小聲說了句“本來就是你不好”，雖是抱怨的話，語氣卻又甜又軟，不像是生氣，她擦了擦眼淚，才接著往下道，“不過算了，你對我那么好，當時也沒有很欺負我，我不生你的氣了。我過來是想告訴你……”

    陸則見她停住，仰著臉，一雙明潤的眼睛望著他，戰(zhàn)場上都無所畏懼的他，無端有些緊張，問了句，“告訴我什么？”

    江晚芙深吸一口氣，壓住那顆撲通撲通亂跳的心，張口道，“我是想告訴你，不止你喜歡我，我也喜歡夫君你的，很喜歡。我一點都不后悔嫁給你，嫁給你之后，我過得很開心，每一天都很開心。所以，國公爺罰你也好，祖母罵你也好，他們說你不對，都沒關(guān)系，在我心里，我很慶幸，自己嫁的人是你……”

    她剛發(fā)現(xiàn)這個匣子的時候，的確是生氣的。但那股氣過去后，她只感覺慶幸，她不敢想象，自己要是嫁給別人，會是怎么樣的，她一定不會像喜歡陸則這樣，喜歡別人的。

    從前沒嫁人的時候，她一直覺得，嫁給誰都沒關(guān)系，她只要盡好自己的本分，總能把日子過好的。但才過了短短幾個月，她就覺得，先前的想法，實在有些幼稚，的確能過好，但兩情相悅在一起的快樂，勝過任何。

    若是試過了，再去過那種日子，只會覺得了無生趣，什么都沒意思。

    就像生孩子，和自己喜歡的人生，你會不由自主有很多期待，期待那個孩子像對方，想象對方教導(dǎo)孩子的時候，你都會忍不住露出微笑。但若是和不喜歡的人生，就只是傳宗接代而已。

    陸則卻被那幾句“我也喜歡夫君你”、“我一點都不后悔嫁給你”，震得一愣，待反應(yīng)過來后，見小娘子仍望著他，雖羞紅了臉，鬢發(fā)也有些亂，眼里也滿是羞澀，卻仍是忍住羞澀，直直望著他，眼里那股歡喜，幾乎要漫出來一樣。

    他心里緩緩涌上一股歡喜，短短一瞬，整顆心就像泡在蜜糖里，毫不夸張的說，哪怕是當年在宣同打贏第一場仗，被士兵百姓簇擁著歡呼的時候，都沒有眼下，讓他來得滿足而欣喜。

    他低下頭，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動，有些急促地去吻她。

    小娘子很乖，微微仰著臉，眉眼彎彎，手攀著他的肩膀，任他親她，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乖。

    第77章

    兩人親了好一會兒，待松開的時候，江晚芙身上都有點微微發(fā)熱了，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撩起披風，手伸進披風下的兜袋中翻找。

    陸則見她忙著，也耐心在一旁等著她。

    江晚芙很快取出來個藥瓶，拔了木塞，一股有些刺鼻的藥酒味兒，頓時撲面而來，熏得小娘子不自覺皺了皺眉，拿著藥酒的手，也不自覺離身體遠了些。

    她抬起頭，朝對面的陸則道，“二表哥，我?guī)Я怂幘疲憧煨┌严パ澝摿??！?/br>
    說罷，就直直盯著陸則，等他動手，饒是陸則夠沉穩(wěn)，也是第一次有這樣的經(jīng)歷，被個小娘子逼著脫膝褲，他倒是沒脫，有些麻煩，索性將褲腿挽上去。

    江晚芙也沒說什么，低頭看他的膝蓋，早就淤青了，頓時眼淚有點涌上來了，心疼得不行。她倒也沒哭，忍著淚，在手里倒了些藥酒，認認真真替他揉膝蓋。

    她雖是第一回做這樣的事，可又細致又認真，一點兒都不嫌累，這樣冷的天，額上都沁了層薄薄的汗。

    陸則垂眼看她，小娘子低著頭，披風帽子時不時因著她的動作，要朝下罩，他抬手，替她擋住帽子，等她揉了會兒，便去握她細細的胳膊，口里道，“可以了，舒服多了。”

    江晚芙停下動作，看了看那膝蓋，還是烏青的，比起先前，就是紅了點，也不知道是藥酒生了效果，真的不疼了，還是陸則心疼她。正盯著看，手卻被郎君牽了過去，用細細的棉布擦過。

    小娘子的一雙手，實在嬌嫩，藥酒到底是酒做的，刺鼻不說，還容易灼傷肌膚，陸則將她掌心展開看了看，果真有些紅了，微微皺了皺眉，輕輕用細棉布擦了殘留的藥酒。

    江晚芙微微仰臉，見男人皺著眉，雖沒說心疼她，可動作那樣溫柔，哪還顧得上手疼，一把環(huán)住男人的脖子，親他的下巴，眉眼彎彎，笑吟吟道，“夫君對我真好?！?/br>
    陸則聽得有點想笑，他不對她好，對誰好？她跟了他兩輩子了，上輩子還那樣委屈的。

    陸則垂下眼，任由小娘子抱著他，過了片刻，才拍拍她的肩膀，溫聲道，“鞋子應(yīng)該干了，我送你回去?！?/br>
    江晚芙有點不愿意，陸則在這里跪祠堂，她就算回了立雪堂，也睡不著的。但陸則那樣看著她，她便說不出什么拒絕的話，只不開心的點點頭，“好?！?/br>
    陸則下榻，取了鞋子過來，在鞋面摸了摸，果真干了，又因為在爐子邊烤了很久，連鞋里都是暖暖的。

    江晚芙穿上鞋襪，跟著陸則出門。一路到了立雪堂里，已經(jīng)很遲了，也沒叫仆婦們起來，就菱枝纖云進進出出伺候了。

    二人忙著灌了取暖的銅壺進來，塞進錦衾里，又給爐子添了炭，窗戶開了小半扇透氣。江晚芙則叫她們別忙這個，去取了手爐、爐子之類的物件，主仆幾個里里外外忙碌著。

    陸則站在一側(cè)，見她忙里忙外，拉她到身邊，他自然看得出，小娘子不愿意他走，但到底狠了狠心，起身道，“我過去了?！?/br>
    江晚芙應(yīng)了一聲，送他出門，跟著一直到門口，才問，“夫君，祠堂陰寒，我叫她們準備了手爐和披風等物，已經(jīng)送過去了，你不許不用。”

    陸則頷首應(yīng)下，“好?！?/br>
    江晚芙又道，“還有一事，你早膳和晚膳，回立雪堂用，好不好？聽纖云說，刑部的灶房，不過做些粗糙吃食，連她看了，都吃不下的。”

    刑部的伙食，自然比不上府里。先前是要瞞著阿芙，如今阿芙都知道了，也沒什么可瞞的了。陸則應(yīng)下，碰了碰小娘子的面頰，倒還是溫熱的，道了句，“好，我明早過來用膳。回去吧，天冷，別送了?！?/br>
    江晚芙乖乖點頭，退回門內(nèi)。見陸則踏上曲廊，很快便不見了背影，才回屋躺下。

    ……

    隔日起來，陸則果然回了立雪堂，換了身衣裳，用了早膳，才從立雪堂這邊出發(fā)去刑部。

    惠娘昨夜沒跟著，江晚芙為著自家夫君的顏面，誰都沒說，也不許纖云和菱枝四處說，惠娘自然不知陸則是從祠堂過來的，見小夫妻這般焦不離孟的模樣，雖納悶，倒也高興于二人的感情這樣好。

    請安回來，江晚芙又教姚晗說了會兒話，倒是沒什么明顯的改善，她也不著急，打算下午再做些糕點哄小孩兒開口，姚晗似乎很喜歡她做的糕點。

    回到屋里，惠娘進屋來伺候，掐著手指算了算日子，叫了纖云和菱枝進屋，三人關(guān)起門來，悄悄縫起了月事帶。

    江晚芙靠著軟榻看書，看得有點困，便閉眼睡去，待睜眼時，屋里就只剩下惠娘了，在爐子邊，撥動著炭火，見她醒了，端了水過來給她喝。

    江晚芙接過去，抿了一口，甜津津的，是紅糖水。惠娘細心，她自小是她照顧著的，尤其女兒家那點事情，惠娘更是丁點兒不敢怠慢的。

    “娘子多喝幾口，您這回小日子，怕是要趕上過年，到時候忙得很，若是疼起來，您可吃不消?！?/br>
    做媳婦不比做姑娘家，越是過年這種時候，越不能躲活?；菽镫m心疼自家娘子，可也知道這個道理，便勸得苦口婆心。

    江晚芙點了點頭，喝了幾盞，喝得有點撐。

    惠娘見她這樣乖，便想起她小時候，嬌滴滴的小人兒，見著誰都笑，那樣討喜的，誰見了不喜歡呀……世子這樣喜歡她家娘子，那也是應(yīng)當?shù)?，惠娘頗有點護短的心思，覺得世子要是不喜歡自家娘子，那才真是瞎了眼。

    當然，這樣犯上的話，她肯定是不敢說的。

    日子一日日過，轉(zhuǎn)眼的功夫，就到了年三十了。

    陸則自然也跪足了七日，再不必去祠堂了。大梁有過年罷朝的習(xí)俗，年二十九便休朝封璽，年三十到大年初六，從皇帝到官員，全都歇息，謂之“普天同慶”，再到初七那一日，則是開璽朝會，一年一度，很是正式。

    所以，一過二十九，陸則便徹底閑了下來，倒是江晚芙，反倒忙得連人影都見不著了。

    白日里去祖母處幫忙，今年的年宴，祖母叫她從旁協(xié)助二嬸莊氏，本來只是協(xié)助，倒不至于這樣累，可莊氏似乎因荃姨娘的事情，有些心煩，被分去了部分注意力。她是晚輩，自然不能去告狀，只能一人將事情扛了起來。

    好在累歸累，她還是很學(xué)了些東西的，比起從前，現(xiàn)在至少是心里有底的，哪個管事喜歡偷jian耍滑，哪個管事做事規(guī)矩但不會變通，膳房、繡房、采買、茶水……等大大小小十幾塊，她都幾乎摸了個透。

    “累了？”

    陸則把書丟到一邊，讓小娘子靠在自己的腿上，他替她揉著肩背。

    陸則的力道不輕不重，但比起惠娘等人，卻要有力得多，按得江晚芙有些昏昏欲睡，舒服極了，也忘了在外頭的規(guī)矩了，懶洋洋靠在陸則腿上，憊懶地應(yīng)了聲。

    “嗯，二叔屋里那個荃姨娘，前幾天又不大好了，二嬸請了大夫去看，二叔回來，仿佛發(fā)了很大的火，覺得是二嬸沒把人照顧好。我看二嬸也沒什么心思管年宴的事情，也不好去打擾她……”

    陸則聽著小娘子的抱怨，手上的動作不停，繼續(xù)替小娘子捏著肩，溫聲道，“這事是二叔糊涂了。”

    二叔一貫喜歡拉著他們幾個小輩喝酒，陸則答應(yīng)的次數(shù)雖不多，但也去了幾回，偶爾也從他口里聽到幾句抱怨，諸如二嬸太過市儈，喜歡鉆營，太喜歡逢迎拍馬之類的話。他是長輩，陸則聽了便聽了，心里雖不贊同，但也不會說什么。

    但在他看來，要讓妻子這般放下身段，去行鉆營拍馬之事，是身為男子、身為丈夫的無能。

    二叔應(yīng)該反思自己，而不是什么都朝二嬸身上推。二嬸做的再不好，身上毛病再多，也為他生兒育女，主持家務(wù)。

    “這樣吧，我去母親那里要個人過來。母親身邊的嬤嬤，先前管著一宮的事情，庶務(wù)上，比惠娘要擅長些?！?/br>
    江晚芙自然想要有人幫自己，但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道，“還是算了，只是剛開始有點不適應(yīng)，現(xiàn)下好很多了。其實我知道，祖母對我抱了很大的期望，她是希望我能扛起中饋的，我雖不敢說自己一定能做好，但也愿意試一試的?！薄?/br>
    她說著，坐起身來，環(huán)住男人的脖子，仰臉望著他，“我也想幫得上夫君的忙?！?/br>
    按說，國公府的中饋，應(yīng)當是國公夫人主持的，就像在二嬸之前，就一直是祖母主持，但后來不知什么緣由，永嘉公主沒有接手，接手的是二嬸莊氏。

    但眼下，祖母很明顯是想把這些事交給她，雖然很累，但她也是愿意去努力的，不是為了惠娘所說的“能在府里站穩(wěn)腳跟”，也不是貪圖那些主持中饋能帶來的利益，更不是圖管家夫人的威風，她單純想幫得上陸則。

    她是他的妻，該扛的責任，她不會丟給陸則一個人的，她要跟他一起扛的。

    這大約就是夫妻的相處之道了。

    江晚芙心里隱隱約約想著，陸則卻忽的低下頭，蹭了蹭她的鼻尖，喚了她一聲。

    “阿芙……”

    “嗯？”江晚芙回過神，抬眼應(yīng)他，見兩人已經(jīng)湊得很近了，面上有些紅，忍著羞，“二表哥要說什么？”

    陸則親親她，低聲道，“你一直在我身邊，就是幫我?！?/br>
    江晚芙愣了愣，繼而笑得眉眼彎彎，眼里滿是滿足和歡喜。

    陸則捏了捏懷里人的指尖，幾不可聞道，“離年宴還有三個時辰，你穿衣打扮一個時辰，剩下的時間，應(yīng)當夠的吧？”

    江晚芙起初還沒反應(yīng)過來，片刻后，才明白他話里的意思，眨眨眼，還沒開口，便被按在了床榻上，男人的身軀覆下來，親她的唇，溫柔而繾綣。

    室內(nèi)氣氛仿佛也灼熱起來，江晚芙卻感覺到下腹沉甸甸的，似乎有什么緩緩涌了出來，她一怔，下意識拉住陸則要解她腰帶的手，“夫君——”

    陸則停下，“什么？”

    江晚芙抿抿唇，臉上紅透了，小聲道，“我好像、來月事了……”

    第78章

    陸則手一頓，微微閉了閉眼，俯身親了親小娘子的額，將頭抵在她的頸間，嗅著小娘子身上淡淡的香，硬生生將那股欲望給壓了回去，低聲道了句，“小祖宗”，然后便起身出去，叫了惠娘進來。

    惠娘急匆匆進來，翻出早就縫好的月事帶，江晚芙去了凈房，將月事帶換上。

    回到正屋，就見陸則已經(jīng)在書桌前練字了，他練字的時候，微微低著頭，手中執(zhí)筆，桌案一側(cè)擺著的鎏金燭臺的光，照在他的面上，實在很叫人賞心悅目。

    江晚芙遠遠看了會兒，陸則倒是放下筆，朝她伸手，叫她的名字，“阿芙?！?/br>
    江晚芙走過去，將手遞給他，被他拉到身邊，男人的大掌，便輕輕覆在她的小腹上，雖隔著衣裳，但仍有股暖意，緩緩滲進去。

    江晚芙靠在男人懷里，低頭看陸則方才寫的字，發(fā)現(xiàn)他抄的是《道德經(jīng)》，她常去婆母永嘉公主處，時常見她抄經(jīng)，耳濡目染，便也知道了些。

    “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瓪⑷酥姡员W之，戰(zhàn)勝以喪禮處之?！?/br>
    江晚芙輕輕念過一遍，這段話說的是圣人對兵器戰(zhàn)爭的厭惡，一句“不祥之器”，足見其不喜，她念過一遍，抬眼看陸則，“夫君怎么想起抄這個了？”

    陸則倒只是看了眼，搖頭道，“陛下推崇道德經(jīng)，為人臣子，自然該學(xué)一學(xué)?！?/br>
    陛下厭惡的是兵器嗎？倒也未必，他厭惡的是不在掌控中的“兵器”，拿在旁人手里的兵器，坐以待斃，自然厭惡。

    江晚芙點點頭，倒也理解，想起自家公爹衛(wèi)國公，開春過了三月，他便要回宣同，雖陸則和她保證過，明年不會去宣同，他留在京城尚有安排，但遲早有一日，他還是要去打仗的，便轉(zhuǎn)過身，抱住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