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尋千山 第170節(jié)
謝長寂安靜將孩子抱到屋中,就看花向晚斜臥在榻上,臉上帶了些薄紅,白英梅起身給她寫方子,溫和道:“你修煉劍道太過陽盛,這些時日暫時緩一緩,我給你寫個方子,你好好調(diào)和一下?!?/br> 花向晚悶悶點頭,白英梅見謝長寂抱著孩子,便將孩子從他懷中抱過來,走到床邊,教著花向晚哺乳。 花向晚原本想著謝長寂會走,沒想到他就一直在旁邊站著,等白英梅教完了,起身離開,他都沒走。 花向晚抱著孩子躺在床上,見屋中空無一人,抬眼看他:“一直站著做什么?” 謝長寂聽著這話,便到她旁邊坐下,花向晚忍不住笑出聲來:“我問你站著做什么,你就坐下,我又不是在意你站著還是坐著,我是問你這么一聲不吭的是要做什么?” “想聽聽師叔怎么說,”謝長寂轉(zhuǎn)頭看正在喝奶的嬰兒,目光中帶了幾分歉意,“我能做什么?!?/br> “也不用做什么,”花向晚笑了笑,她想了想,拍了拍身側(cè),給他留出位置來,“上來同我躺一會兒吧?” 謝長寂應聲,他聽著她的話,安靜上床,將床簾放下來,躺在她身側(cè)。 她背對著他,被他擁在懷里,嬰兒安靜躺在她手側(cè),她吃飽了,安安靜靜睡著,到十分乖巧。 床帳里光線很暗,三個人靜靜依偎,謝長寂的靈力從他手上過來,暖洋洋安撫著她,她像是在海上漂泊了許久的船只,找到了??恐?,一時覺得無數(shù)疲憊涌了上來。 可她還想和他說說話,她有太多話想同他說了,可最后她什么都沒問,三個人靜靜躺著,安安靜靜睡過去。 等醒來之后,兩人躺著說話,她聽完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過了好久,才微微皺眉,疑惑詢問:“那……我每日做夢夢見你,這倒是真的?” 謝長寂動作一僵,花向晚狐疑轉(zhuǎn)頭看他:“你怎么進我夢里的?” “你餓了嗎?要不要吃碗面?” 謝長寂平靜起身,仿佛無事發(fā)生。 花向晚一把抓住他的袖子,目光炯炯盯著他:“我勸你說實話?!?/br> 謝長寂不出聲,看上去坦坦蕩蕩,只道:“我還是去煮面吧?!?/br> “是不是入夢???”花向晚猛地想起什么來,當即把靈力往謝長寂身上送過去,謝長寂立刻收手,花向晚手足并用將他整個人往自己身上一拽,謝長寂怕傷著她,順著她力道被她拉到床上,長發(fā)如幕簾墜在兩邊,兩人面對面對視,花向晚已經(jīng)查到自己當初放在他身上的入夢印,只是這個入夢印明顯被人改動過,所以她自己都幾乎不曾察覺。 花向晚呼吸微亂,頓時明白過來,只問:“薛子丹給我療傷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入我夢了?” 謝長寂不說話,只靜靜看著她,權(quán)作默認。 花向晚笑起來:“兩百年不見,你還學會勾引人了?” “這算勾引嗎?” 他平視著她,花向晚挑眉:“那你入我夢來做什么?” 謝長寂不出聲,花向晚推了他一把:“說話啊?!?/br> “如你所見,”謝長寂開口,語氣淡淡,到聽不出什么喜怒,“我所做,既我所想?!?/br> 花向晚一愣,片刻后,她想起他當時做了些什么,莫名也有些不好意思。 她輕咳了一聲,隨后道:“罷了,饒了你這次,我把它抹了,免得你以后再囂張。不過這個入夢印被人改動過,誰給你改……” 話沒說完,她就頓住。 能為謝長寂改印之人沒幾個,想到那個人,花向晚動作停下來,謝長寂知道她的想法,沉默片刻后,他低頭親了親她:“她是合歡宮弟子,也有魂印,她會回來的?!?/br> 花向晚沒說話,過了片刻后,她轉(zhuǎn)頭看向窗戶,低低應了聲:“嗯?!?/br> 【2】 初初為人父母,花向晚學會喂奶,謝長寂便也沒閑著,找了昆虛子,開始一點一點學習養(yǎng)孩子,又找白英梅學習怎么照顧花向晚。 修真界的女修不像凡人,生子后雖有靈力損耗,但天劫之后,便等于又有一具嶄新的身體,花向晚倒也沒覺得有什么不適,只是謝長寂還是不放心。 每日白天抱著孩子陪著花向晚處理事務(wù),晚上按著白英梅的要求給花向晚按摩,日常飲食用度,從食材到作法,都有他的講究。 花向晚本不在意,這么養(yǎng)了些年頭,花向晚便莫名發(fā)現(xiàn),好像身體是舒服了許多。 以前一些手腳冰涼偶爾頭痛的小毛病,竟也都好了。 花憐意十二歲時,薛子丹終于給她配出藥來,只是這些藥散落各界,僅在傳說中才有。 花向晚和謝長寂商議一夜,終于做下決定,花向晚帶著花憐意留在小世界,謝長寂去尋藥。 做下這個決定時,花向晚重重嘆了口氣,只道:“你這一走,倒是讓我想起生產(chǎn)那日?!?/br> 謝長寂抬眼看她,花向晚苦笑:“你為了救她,便不管我了?!?/br> “是你問我,”謝長寂平靜開口,“小貓活了的嗎?!?/br> “那我也不是讓你去救?!被ㄏ蛲頁u頭,“我的意思本是,你把魊靈留在我的身體中……” “所以我沒有?!?/br> 他明白她的意思,打斷她。 “晚晚,”他平靜開口,“我不是選擇她,我是選擇你。” 花向晚聞言,她頓了頓,隨后轉(zhuǎn)過頭去,嘆了口氣:“算了,不說了,黏黏糊糊的。” 說著,她將謝長寂的手臂拉過來,在他入夢印的基礎(chǔ)上又更改了一番,只道:“日后不管去哪里,你都可以用它進入我夢中?!?/br> 謝長寂看著入夢印,點了點頭。 兩人溫存一夜,等到第二日,沒等花向晚睡醒,謝長寂便悄然離開。 從那以后,謝長寂便沒回來,只是每晚花向晚都會做夢,聽他在夢里給自己一一說著他去的地方。 她也會說一下近來發(fā)生的事情。 合歡宮的弟子慢慢都回來了,他們身上帶著魂印,哪怕不記得前塵往事,她也能清晰辨認出來,這是誰。 蕭聞風和琴吟雨是一起回來的,兩個人青梅竹馬長大,十二、三歲的年紀,便拜入了合歡宮。 程望秀是秦云裳找回來的,他好像是帶著記憶輪回,生下來后覺得自己以一個奶娃娃的身份出現(xiàn)有些不體面,就一心一意想重回巔峰再回來。 誰知道秦云裳一個月三趟拜訪天機宗,神奉不堪其擾,幫她把程望秀的位置算了出來,秦云裳趕著過去,剛好就遇到程望秀小宗門內(nèi)部斗爭、虎落平陽被犬欺的戲碼,已經(jīng)是鳴鸞宮宮主的秦云裳非常體面的來了次英雄救美,極大傷害了程望秀自尊心,他氣得當天晚上連夜跑路,秦云裳倍感無奈,只能和他玩起了重回筑基期、披著馬甲談戀愛的戲碼,最后終于把人哄了回來。 狐眠回來得最晚,她出生在一個農(nóng)戶家中,自幼得了離魂癥,一直傻傻不知人事,花向晚感知到她的存在,找了許多年,終于在她二十歲那年將人帶回來,給薛子丹看診后,便發(fā)現(xiàn)是魂魄不全,花了些時間將魂魄找全之后,她便想起了一切。 想起一切那天晚上,她在云浮塔枯坐一夜,最后去找了薛子丹,同他要了一顆相思。 等第二日起來,關(guān)于秦憫生的一切,她便全忘了。 后來過了些年頭,她收了個小徒弟,帶回合歡宮時,花向晚看了一眼,和秦憫生長得一模一樣。 百余年時間,合歡宮陸陸續(xù)續(xù),都回到合歡宮。 花憐意慢慢長大,她無法修煉,只能跟著薛子丹學醫(yī),而后每日以丹藥續(xù)命。 但她性格乖張,不是個學醫(yī)的料,看著身邊同齡人在修煉一途上平步青云,她心中不甘,脾氣越發(fā)囂張,倒成了出了名的紈绔子弟。 大事干不了,偷雞摸狗的小壞事兒做了不少。 一開始花向晚還教育她,責罰她,后來就發(fā)現(xiàn),她越罰越來勁兒,想到自己年輕時候,便也懶得管她,讓靈北跟在她后面,給人家賠禮道歉賠錢就是了。 反正出格的事兒她也不會做,不過就是想吸引一下別人注意罷了。 而這個時候,謝長寂終于回來了。 回來那天,他沒告訴花向晚,就靜靜站在合歡宮門口。 百年過去,所有人都不大認識他,他仰頭看著城門上“合歡宮”的牌匾,好久,就聽身后傳來一聲囂張叫罵:“哪兒來不長眼的東西,敢擋本少主的道?!” 謝長寂沉默回頭,就看一個女子騎在一頭白虎上,一身紅衣獵獵,和他有幾分相像的眉目表情格外囂張。 她身上沒有半點靈力,明顯是凡人之身,能活到這個歲數(shù),完全是靠丹藥維系。 兩人靜靜對視半天,對方皺起眉頭:“你怎么看上去有點眼熟?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你?” 謝長寂沉默片刻,終于開口:“我是你爹?!?/br> 聽到這話,女子笑起來:“我花憐意活了上百歲,頭一次見你這么囂張的人,竟然敢罵我?小的們,”花憐意招呼身后一大批隨從,“給我上!” 隨從大多都是金丹期,看見謝長寂身上沒有半點靈力,毫不猶豫往前撲,只是所有人才撲半步,就感覺一股威壓迎面而下,將他們狠狠壓在了地上。 花憐意一看,便知不好,拿了花向晚給她的法寶,瞬間就消失在宮門口,隨后連滾帶爬回去找薛子丹,激動道:“薛叔叔,救命!快,救我!有人罵我,還打我!” 薛子丹正在配藥,花憐意是他一手養(yǎng)大的,有人這么欺負他,這還能忍? 他當即約上靈北靈南等人,氣勢洶洶沖向?qū)m門,撩起袖子大罵:“我倒要看看,是誰敢欺負……” 話音未落,他就看見門口的謝長寂,靈北靈南嚇得“噗通”一下跪了下去,薛子丹咽了咽口水,推了推花憐意:“憐意,叫……叫你娘過來?!?/br> 花憐意一停,頓覺不好,毫不猶豫掉頭就跑,沖去找花向晚:“娘!不好了!有大魔頭打上門了!薛叔叔靈南靈北都要被打死了??!” 花向晚正在打坐,一聽這話,立刻冷眼起身,走出去門去:“我去看看?!?/br> “娘,”花憐意跟在花向晚身后,說都十分委屈,“這個人真的很過分,他一上來就罵我,打我的人,簡直是把我們合歡宮的臉面放在地上踩!他還說他是我爹,你說他是不是在占你和我的便宜?” 剛說完,花向晚就頓住了步子,花憐意有些奇怪,她抬起頭,便看見花向晚呆呆看著前面白衣扶劍的青年。 花憐意心里咯噔一下,覺得要完,難道花向晚也打不贏?! 她下意識想退,又覺得此刻所有人在這里,她不能退。 于是她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娘?有把握嗎?” “叫爹。” 花向晚立刻出聲,花憐意明白了,花向晚打不贏,必須要她來承受這份屈辱。 于是她深吸一口氣,上前道:“前輩,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您不要同合歡宮計較,您想當我爹,我就叫這一聲爹,只希望……” 話沒說完,花向晚狠狠一巴掌拍在她腦后,怒道:“什么亂七八糟的玩意兒,我是說,他是你爹!” 【3】 失蹤百年的神秘爹突然歸來,這令花憐意非常不適應。 一百年了,誰還記得十二歲走了的人什么樣子? 花憐意整個人都很茫然,她一直偷瞟謝長寂,看花向晚沖上去抱住謝長寂,兩人手挽著手往里走。 謝長寂對她這個女兒明顯也有些陌生感,一直不和她說話,反而是先找到了薛子丹,給了薛子丹一堆藥后,便和花向晚單獨進了房間。 等他們熄了燈歇下,花憐意終于才找靈南確認:“這真是我爹???” “如假包換。” 靈南說得很確定,花憐意站在柱子旁邊,緩了好久,才道:“還是挺好看的,配得上我娘?!?/br> 她花了很多時間接受自己有個看上去如此冰冷兇殘的爹的事實,謝長寂也花了一晚上時間,接受花憐意長成這個樣子的事實。 “之前沒和你說太多,因為我覺得也都是些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