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回信 第65節(jié)
男人話音淡淡。 又半蹲下身來,看著仍然試圖從他單手鉗制中脫身的遲雪,另一只手強硬地掰過她下巴。 “那女人又不是個精神分裂,在廁所里還能跟誰說話。果然還有個人。” 說著。 又看向洗手間門口尚未離開、此刻已然面如土色的周向東。 驀地微微一笑:“麻子,這么大個人都看不見,你那雙眼睛,是不是也該找人看看了?” 第34章 (二更)冬夜回信,青春回音。…… 被迫陷入長長的昏睡之中。 遲雪后來,是被車輛的不盡顛簸和依稀傳到耳邊的電話交談聲吵醒的。 “我說過不要報警,你不要出爾反爾?!?/br> “……我們按照約定抓了陳娜娜,的確沒有毀約,有什么問題嗎?” “那只能算是意外收獲,怪她自己不走運,出現(xiàn)在不該出現(xiàn)的地方。” “稀奇啊,你竟然也有這么慌的時候?!?/br> “不過,與其在這里跟我談這些,不如多拿點錢贖人吧?!?/br> 她眼前蒙著黑布,手被綁在身后,只能勉強在小塊區(qū)域活動,嘗試觸摸才發(fā)現(xiàn),自己現(xiàn)在大概率是被綁在一輛中型面包車的后座,旁邊應(yīng)該就是陳娜娜——她聞到了她的香水味。只是也許還沒有蘇醒,沒聽見說話。 車廂里不知一共坐了幾人,她只能聽見自己斜前方的人打電話的聲音。 聽語氣和斷句的方式,似乎就是在洗手間打暈她的那個斷眉男。 “我們的訴求很簡單,”他說,“讓你爸出面,把我們航運費的成本降低五成,這件事不要驚動警察……你也知道,那樣我們會很難辦。” “除此之外,既然我們還抓到了個‘兔子’,那,你們再給個幾百萬給兄弟幾個打打牙祭,應(yīng)該不算獅子大開口吧?我最多可以給你們兩天時間,多過兩天,就請你見諒,我們養(yǎng)不起這兩張多余的嘴了。” 也許是因為眼睛被蒙、耳朵格外靈敏,遲雪將他說的話句句聽得分明。 無奈那云山霧繞般的說話方式實在過于說一半留一半,她仍是一頭霧水。 正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理清楚這一段烏龍恐怖事件的前因后果,但只怪她醒得太遲,竟然沒多會兒、車輛便停下,顯然是到了這群人的“窩點”。 她被人半拖半拽著下車,裝作剛醒來的遲鈍樣,還好是沒叫人生疑。 不多時,便又被推搡著關(guān)進了一個小房間里——為什么說是小房間,大概因為她和陳娜娜此時幾乎是手臂貼著手臂,腿貼著腿。身體只消左右擺動一小下,腦袋便撞到墻。 連手腳都舒展不全開的小房間。 給人唯一的感覺就是漆黑,安靜。 良久。 陳娜娜突然抖抖簌簌地說話:“……是,遲雪嗎?” “嗯?!?/br> “是誰綁架的我們?” “我不知道?!?/br> 遲雪說:“我在洗手間聽到你喊救命,后面我也被他們發(fā)現(xiàn),沒來得及報警,就被打暈了。醒過來的時候就在車上,之后到了這?!?/br> 她簡單的三言兩語,交代了事情經(jīng)過。 陳娜娜卻又小聲地哭起來,嗚咽道:“肯定是、肯定有人想害我,害我和我的孩子……” “孩子?” 她一愣:“你懷孕了?……那,方、那個,是葉南生爸爸的?” 陳娜娜哭著點頭。 原本的盛氣凌人,在危險面前都變成惶恐。 她近在咫尺的富貴生活很有可能會因為一時不察淪落成慘遭拋棄,更別提緊接著,遲雪又依照記憶、小聲給她復(fù)述了自己偷聽到的電話內(nèi)容,這種啜泣遂變成更加夸張的哭聲。 “完了,全都完了?!?/br> 陳娜娜說:“他不會愿意為了我降低五成的航運費的,那是總公司的大頭收入,他不會愿意的,這群人什么都干得出來,我怎么辦……全都完了……” 就這么哭到睡著,陳娜娜嘴里還喃喃自語著諸如“不要拋棄我”、“救救我”云云的求救。 遲雪沉默聽著,自己也身陷囹圄,一時更不知道安慰她什么才好。 只能一遍又一遍在腦子里重新架構(gòu)那些偷聽到的電話內(nèi)容: 是誰會做這樣的事,又對他來說有什么好處? 他原本想要看到的結(jié)局是什么,加上自己這個意料之外的“因子”,結(jié)果又會發(fā)生什么變化。 冷靜下來過后,心里已隱隱描繪出一個大致的輪廓。 然而此時開門聲突然響起。 她一驚,縱然眼前被蒙著黑布,也隱隱分辨出突兀的光源,當(dāng)下抬頭望去。 清楚地聽到塑料包裝袋被撕開的聲音。 隨后,一只面包被遞到她嘴邊。 * 如此這般簡單的“喂食”,后來反復(fù)上演了六次。 如果按照一日三餐的量來算,減去被綁來當(dāng)夜的“晚餐”,時間竟一晃眼已經(jīng)過去兩天。 不得不說這間小屋子的隔音效果極好,遲雪和陳娜娜呆在里面,絲毫聽不到外面的聲音,也根本不知道所謂贖金和交換條件的進度如何。 只不過,比起多半時候在哭的陳娜娜,遲雪的反應(yīng)倒是要平靜一些。 畢竟她別的都不大擔(dān)心,只擔(dān)心家里的老父親知道了自己身處危險之中,會不會要死要活,也擔(dān)心他上次摔傷的腿本來還沒全好,又為了自己的事四處奔波。 “你干嘛這么冷靜?” 態(tài)度之沉默平和,后來連陳娜娜都忍不住問她:“你不怕死嗎?” “不是特別怕?!?/br> 而她回答:“而且,我覺得我們也不一定會死。從小我爸就說我命很硬?!?/br> “你這就屬于僥幸心理,一看就是沒見過他們大家庭里邊斗得多狠,”結(jié)果陳娜娜到這時候都不忘嘲諷她,“我敢斷定,這次的事一定是方進那個前妻搞出來的,她早就看我不爽了,知道我給方進懷了個兒子,千方百計要撕了我。但最后還是爭不贏我……我年輕貌美,讀了這么多書,她有什么?黃臉婆!” “但是,你有一天也會變成黃臉婆的?!?/br> “你……!” 陳娜娜被她不經(jīng)意的一句話氣得不輕,半天沒跟她說話。 然而人在這樣寂寞的環(huán)境里,有一個伴始終卻還是比孤單好。也許是太害怕了,沒多會兒,陳娜娜又主動找她說話。 “遲雪?!?/br> 陳娜娜說:“我其實真的很不喜歡你?!?/br> “嗯。” “你怎么還是這個反應(yīng)?” “……因為很明顯啊,”遲雪話音淡淡,“而且我也不太喜歡你?!?/br> 陳娜娜又被氣得沉默了半天。 遲雪都快要睡著——這幾天除了吃就是睡,她的生物鐘也被搞亂,有時坐著坐著就會打瞌睡。 然而,半夢半醒間,卻聽陳娜娜又突然小聲說了句:“但是,其實,也許我還是要跟你說一句對不起?!?/br> 也許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那些原本一輩子都不打算說出去的話,準(zhǔn)備帶到棺材里去的話,在這樣無人傾聽無處訴說的場合,她突然一股腦、如倒豆子般倒了出來:“我一開始很喜歡解凜的,真的很喜歡他,但所有的男生都捧著我,只有他愛搭不理的。我不想讓別人覺得我倒貼他,所以裝作很不喜歡他的樣子,去喜歡葉南生……去和葉南生在一起,我以為我都不在意了的?!?/br> “可是偏偏那天我聽到了——” 【那副眼鏡是不是你買的?】 沉默寡言的少年,似乎永遠不會對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有多余的關(guān)心,可是原來也有例外。 他不是什么都不在意。 他也會半夜為了喜歡的女孩去問另一個女孩要寫了她眼睛度數(shù)的紙條,之后翻墻出校門,跑遍大街小巷的眼鏡店,去為她配一副合適的眼鏡。 也會為了喜歡的女孩出頭,會許多次被她發(fā)現(xiàn)、無意識地望向那個伏在桌案上埋頭題海的背影。 無數(shù)次,陳娜娜都忍不住問自己:如果他但凡壞一點呢? 但凡玩弄感情桀驁不馴、讓人只要長大一點,就會覺得這樣的“校/霸”根本不值得喜歡呢? 可是偏偏解凜不是啊。 盡管他并不關(guān)心她也不喜歡她,可他還是會對著她當(dāng)時的男朋友說,【你如果有錢,應(yīng)該花在你自己的女朋友身上】。 盡管他甚至從來不曾將目光定在她身上,但是他也從來沒有利用自己前呼后擁的強勢,像別的男生那樣調(diào)侃和戲弄她的少女心事。 “我當(dāng)時真的好討厭你,好恨你?!?/br> 陳娜娜說:“憑什么是你呢?你沒有我漂亮,你也一點都不顯眼,別人都叫你蝸牛妹,四眼妹……憑什么解凜喜歡的竟然是你呢。” 她那時走回教室,路過遲雪的課桌,終于還是無法忍受好奇心的驅(qū)使,打開了面前的抽屜。 于是便成了除了解凜之外,第二個看到那句“不要失約”的人。 厭惡。 氣憤。 嫉妒。 種種的情緒攪和在一團,在她忽然看到抽屜一角的固體膠時,落實到了行動。 她將那面寫了字的同學(xué)錄,和另外一張空白的同學(xué)錄粘在一起。 然后隨便翻了一個位置,便把這張組合型的“全新”同學(xué)錄加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