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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回信 第103節(jié)

    而是帶著滿身的榮耀,勛章和傷病。

    在二十六歲這一年,選擇離開了自己矢志忠誠的隊伍。

    二十七歲。

    他用自己多年的積蓄在南方創(chuàng)辦了一家警用器材公司。

    但畢竟他本也不是做生意的材料,更不擅長和商人打交道。

    幾年算下來,生意也頂多只能算是做得不溫不火,小賺不賠——倒是葉家那位老太太,聽說了之后,經(jīng)常暗地里派人給他遞些數(shù)額不小的單子。

    自從去年她重病,而解凜以某個條件與葉南生做了交換,答應(yīng)回去見老太太一面之后。

    這位老人情況稍有好轉(zhuǎn),便似乎又想起了他這個多年來被丟在一旁的親孫子。明里暗里提了很多次,希望他能夠回來接管一部分家族的產(chǎn)業(yè)。

    這種遞單子的行為,亦當(dāng)然可以視為一種主動的示好。

    他看在眼里,卻沒點破也沒接,依舊還是滿世界到處跑——

    是了。

    他后來的好幾年,一直循著葉南生高薪聘用的各國偵探的線索,來回奔波于金三角、舊金山、溫哥華等地。這也是當(dāng)初他和葉南生交換的唯一條件。

    至于成立公司的初衷。

    他不愛做生意,不愛打交道,原本也只是聽了旁人的建議,希望老遲未來養(yǎng)老能有個倚靠罷了。這樣,不管他或遲雪在不在,老人總還有個穩(wěn)定的收入來源。

    尤其是老街拆遷之后,診所也在年后關(guān)了門。

    他不想老人家整天閑得無聊,閑下來就會想女兒,就會哭。因此想給老遲找個工作的地方,要安全,也要不那么累。選來選去都不滿意,最后索性自己開了個公司,就讓老遲每天在里頭轉(zhuǎn)悠轉(zhuǎn)悠也挺好。

    公司的具體業(yè)務(wù)也不用cao心。

    他在國內(nèi)的時候,會親力親為cao持。

    他不在國內(nèi)的時候,則交給專業(yè)經(jīng)理人來打理。

    每年年底,他就把進賬的錢一分為二。

    七成交給老遲養(yǎng)老。

    至于剩下的三成,出門在外花錢的地方也確實多,他留著以備不時之需。

    如此這般,竟也不知不覺過去幾年。

    陳之華如人間蒸發(fā),遍尋不著,而他也沒有別的辦法,只能不管不顧大海撈針。

    所有疑似出現(xiàn)過黃玉或陳之華蹤跡的地方,都意味著遲雪有可能會出現(xiàn)。

    于是他就那樣固執(zhí)的,只要有消息,就一個接著一個地方找過去。

    然后,一次又一次地撲空。

    一次又一次地失望。

    最后落魄回國。

    時間一晃到了他二十九歲生日那天。

    *

    當(dāng)時他在人紐約。

    時逢國內(nèi)的新年,但在國外、除了華人街之外的地方,似乎卻感受不到什么年味。他差點忘了是自己的生日。還是老遲打電話問,他才想起今天原來已到了新年,于是在樓下的華人超市買了掛面,就在公寓里簡單煮了一碗長壽面。

    然而面剛煮好,相熟的線人突然打來電話,告訴他說布魯克林公園有人發(fā)現(xiàn)一具華裔女尸,三十歲上下,外貌和他描述過的很像——但疑似是因吸/毒過量身亡,目前已經(jīng)被送往法醫(yī)中心進行鑒證。

    他連外套都忘了穿,大雪天匆忙打車過去認尸。

    進門前他的左手抖得不行,幾乎握不住簽名的筆。

    同行的人只以為他是冷,禮貌詢問他需不需要喝杯熱咖啡,又調(diào)侃說找了這么多次都不是,放輕松,也許這次也沒那么輕易中彩。他卻什么話都沒聽進去。

    掀開白布時,他的手抖得更厲害。

    旁邊的人嘴里說著安心,卻還是饒有興味地對照著他帶來的照片。

    而他低下頭,眼也不眨地盯著那女人看:

    確實,五官和臉型,乍一看都很像遲雪。

    只是眼前的女人披散著長發(fā),臉上全是淤青和凍傷的痕跡,皮膚也比遲雪稍黑一些,再細看,鼻子和眼睛又多了些異域的感覺。更不像了。

    他站在停尸床前看了很久。

    一點細節(jié)也不敢放過,決心下了一次又一次。

    最后,才終于松了口氣,又側(cè)過頭對人說:“不是。”

    “不是她。”

    他說。

    出來的時候雪還在下。

    而他只穿了一件毛衣,一離開警局,便冷得幾乎要發(fā)抖。

    他想著趕緊回家,趕緊打車。身后,相熟的線人卻追出警局,又為他送來一件新外套。

    他有些意外,但還是向?qū)Ψ降乐x。

    但不知怎的,把那羊絨外套接到手里時,手掌卻又忽然禁不住的一痛。

    他一愣。

    翻過手掌看,才發(fā)現(xiàn)原來掌心不知何時已被摳出血痕。

    指甲摳破了皮,密密麻麻許多指印,看著頗駭人——但卻其實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時候弄成這樣。

    “也許是我太緊張了?!?/br>
    他只能向那位熟人解釋,以試圖緩解眼下尷尬的局面。

    “不?!?/br>
    對方見狀,卻滿臉遺憾地搖頭,“我想你只是太愛你太太了。”

    “……”

    折騰一番,回到家時已是深夜。

    餐桌上那碗面坨得夾不開,如一整塊面餅。他索性燒了點開水加進去。

    雖然口感差了點,但終于能攪開,他于是就著開水吃完了一整碗“長壽面”。

    又給老遲發(fā)了個消息保平安。

    最后確定今天沒有遺漏什么事,跑遍了所有能去的地方,這才在一整天的提心吊膽和疲累中入了夢——幾乎是一放下手機便睡著。

    而他也只有在夢里才能見著她。

    她坐在他夢中,坐在少時那間公寓的床邊。

    冬天來了,也許是為了閑暇時解悶,她正低頭,織著一副手套或是毛衣。

    而他推門走進房間。

    坐到她身邊,又靜靜側(cè)過頭去看她的臉:沒有變化,總是安靜的神情。

    專注的時候,連眼皮都不抬一下,和小時候做題做到入神時一模一樣。

    他明明有很多話想說。

    但是此時此刻坐在她身邊,卻只想這個夢長一點。再長一點。

    他不想說話打破這一份難得的平靜。

    于是,最后反倒是她先開了口。

    “過了二九就三十了。”

    “嗯?!?/br>
    “解凜,生日快樂。”

    “嗯?!?/br>
    怎么老是嗯?

    今天過得不開心?

    她忽然放下毛衣針。

    又若有所思地撐著下巴,側(cè)頭看他。

    “那,今天我們?nèi)コ责Q飩怎么樣?”

    她問他。

    “你生日,不能讓你做飯……但是我做飯又不好吃。”

    她看著他的眼神永遠是亮晶晶的。

    想了半天,不等他回答,又小聲提議:“不如吃完餛飩再吃長壽面?我知道有一家店做得可好吃了,就在老一中那個路口。過去不遠的?!?/br>
    “好?!?/br>
    “那蛋糕呢?吃完飯再一起去做個蛋糕吧?”

    “也好?!?/br>
    “……”

    她失笑:“你怎么什么都說好?!?/br>
    然而說歸說。

    她還是開心地俯身過來擁抱他,腦袋貼著他的頸窩,習(xí)慣性地蹭了又蹭。

    “那我去換衣服了?!?/br>
    她說。

    他點點頭,目送她起身,走到房門口。

    “話說,不如我今天穿裙子吧?我想起我上禮拜好像才剛買過一條白色的……就是不記得是放在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