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回信 第120節(jié)
“可是我還可以有很多很多的夢想,我想,做不成給人開刀的醫(yī)生,還可以做給人開藥的醫(yī)生,做不成醫(yī)生,我還可以做藥劑師。實在不行就從零開始,我還可以學畫畫,學做飯,學很多很多從前來不及學的事情,人生不是只有一條路可以走的?!?/br> “我爸爸,還有你,我知道所有的、你們這些人都在說,害怕我吃苦,其實我害怕的根本就不是吃苦。你知道嗎?我一點都不脆弱,我也不需要保護,我需要的是‘希望’。我只要活下去的那一點希望,我就可以活得很好也很勇敢了。” “所以解凜,我也不需要你強大到保護所有人,我只需要你活著,需要你像現(xiàn)在這樣在我面前。這樣,以后我們就還能有很多個晚上——像現(xiàn)在這樣,我們一起吃夜宵,一起看電視,一起去散步……” 如果你問我家是什么樣的。 未來要怎樣才算得上美好。 其實我沒有多么華麗或復雜的答案,我只想到,那些關(guān)于青春,關(guān)于未完成的美夢,最后都散落在人間的煙火氣里。 平庸的日子里,我們要做最平庸的一對。 我們要一起熬成白發(fā)蒼蒼的老夫妻。 “我一定要實現(xiàn)這個愿望,所以,我一定會很快就回來的?!?/br> 她說。 她起身抱住他。 “所以解凜,這次你送我吧,每一次都是我送你走,這一次你送我吧。然后,像以前那段日子一樣,也接我回來。這次以后,我們再也不分開了,我們……我們?!?/br> 她的哽咽聲阻住了未盡的后話。 哭聲中。 只有一只顫抖的手,在久久的遲疑過后,終于扶住了她的肩。 他說:“我們結(jié)婚?!?/br> “我們明天就去結(jié)婚?!?/br> 第59章 (二更)九九歸一,終成正果?!?/br> 在遲雪離開的這五年里。 事實上,她與外界的通訊基本全被斬斷:至少在陳之華的嚴密管控下,她從來沒有單獨拿到過手機,更別提包括身份證在內(nèi)的任何居民證明。相當于作為一個流動黑戶,被陳呆在身邊四處逃亡。 也因此。 時隔五年,在決定結(jié)婚的次日重新拿到手機,她的第一個電話撥給方雅薇——開口一句“我是遲雪”,著實把對面嚇了一大跳。 下一秒,便聽電話那頭傳來稀里嘩啦一頓響。 緊接著是小朋友的哭鬧聲和女人小聲的訓斥。 不過很快,手持電話的人似乎就換到了個安靜的地方。 反復深呼吸過后。 “遲雪?你是遲雪?” 方雅薇有些不可置信地開口:“你這幾年是都去哪了?” “突然一下就誰都聯(lián)系不上你,發(fā)微信你也不回,說是醫(yī)院也辭職了……我還以為你怎么了?前段時間在街上看到你爸我還問呢,結(jié)果他也支支吾吾的,搞得我莫名其妙,差點就往最壞的那方面想了——” 嗯。 最壞的那方面,遲雪心說,基本也差不離吧。 然而出于謹慎考慮,嘴上卻還把得嚴嚴實實。 只囫圇說著:“就,我身上發(fā)生了一點事吧。” “什么大事???至于這么好幾年都沒影沒蹤的?!?/br> “我……” “不過要我說,你這大事鐵定也沒有咱們班這幾年的八卦來得精彩?!?/br> 方雅薇說話一向心直口快,不愛拐彎抹角。 是以還沒等遲雪說明來意,她便又搶在前頭、在電話里翻來覆去,把這幾年的大事小事同學八卦說了個遍。 其中,包括但不限于某某結(jié)婚某某離婚、某某老公出軌、陳娜娜的孩子沒保住、卻還位置微妙地留在方進身邊云云。 不過最后。 當然也不忘繞回主題補充一句,說她著實有件事干得不地道—— “當年還答應了來參加我婚禮呢,結(jié)果到我給你發(fā)請柬了,你消息都不回一個。到現(xiàn)在,一眨眼好幾年,我孩子都三歲多了,”方雅薇哼她,“也就是我脾氣好,不然指定不理你了?!?/br> “啊、我……” 這事兒竟給忘了。 遲雪被她說得一時詞窮,只得又瞥了眼旁邊的解凜。一通眼神交流加打手勢。 結(jié)果兩人還沒商量出個好歹。 對面的方雅薇已經(jīng)自己安慰好自己,嘴里又小聲咕噥著:“不過算了算了,我想你也不是那種為了躲份子錢故意不理我的人,這幾年估計也是有難處,”語畢,又話音一轉(zhuǎn),“說吧,突然找我有什么事???” …… “哦哦,你說結(jié)婚的事?” “那可不是突然就能搞定的,要準備的可多了去了。比如說婚檢啊,預約啊,聯(lián)系攝影師啊……反正一大堆的事。不是我說遲雪,你這人怎么回事?要不就是幾年不出現(xiàn),要不就是一回來就爆個大八卦給我?” “不過話說回來,你和誰結(jié)婚?。俊杜?,解凜啊,那難怪——等等。” “你和解凜……和解凜?!結(jié)婚?!我靠我的手機——” 這天的這通電話。 最后以方雅薇的手機在她慘叫聲中掉進馬桶而慘淡收尾。 不過平生唯愛八卦的方女士顯然不會放過這種難能可貴的機會——掉了一個手機,她還有自己老公的備用,于是很快又用老公的手機打來。 只不過她這次卻嚴肅起來。 仔仔細細告知了遲雪整個領(lǐng)證的流程:包括什么步驟著急可以跳過,什么步驟絕對不能馬虎。 “對了,到時候還有一個頒證的環(huán)節(jié),我們當時都是帶著頭紗之類的道具去拍的,你記得一定也要把該帶的都帶上。趁著今天是禮拜,你趕緊準備起來?!?/br> 方雅薇說:“畢竟這輩子也就這一回,要拍得漂漂亮亮的才行。我把攝影師的聯(lián)系方式給……唉,算了,還是不行?!?/br> 說完了卻還不放心。 于是她干脆又建議:“算了算了,感覺你還懵著呢。反正我最近也空著,你打算哪天領(lǐng)證?我?guī)湍愀愣ɑ瘖y和攝影,總之,一定給你記錄下美好的領(lǐng)證全過程?!?/br> “啊……?” 遲雪原本只是想來問問經(jīng)驗,實在沒想到會有這樣的熱情待遇。 不由有些受寵若驚。 “別急著感謝我,”電話那頭,方雅薇卻憋著笑,“先說好??!到時候要是結(jié)婚辦酒,我可是要享受貴賓待遇的。” 方雅薇后來掛斷電話。 很快哼著歌兒走回客廳。 卻見睡眼惺忪的老公正在給孩子喂飯,飯快喂到鼻子里也渾然不覺。一時哭笑不得。 很快,男人便被她打著肩膀趕開。 接過老婆拋來的手機,又忍不住醋溜溜地問:“剛給誰打電話???大清早的,說這么久。” “給我初戀?!?/br> “初戀?!什么初戀,長什么樣,有沒有我……” “準確來說,是初戀的老婆?!?/br> 給初戀的老婆打電話你這么開心? 男人滿臉寫著“搞不懂你什么腦回路”。 方雅薇卻懶得和他解釋什么叫少女心事。 什么叫與有榮焉的青春往事。 只笑容依舊不改,輕聲哼起那些年的老歌。 恍惚間,仿佛又回到了許多年前的兩張方寸課桌。 她在高三那段痛苦時光。 難得有休閑時間,便總喜歡埋頭于種種幼稚的占星雜志游戲:譬如,把兩個人的姓名筆畫算出來相加減,即可算出來兩人的緣分——這種現(xiàn)在說出來要被笑掉大牙的神奇法門,她玩得樂此不疲。 只可惜無論她怎么算,算來算去,和解凜的關(guān)系,總要不就是“關(guān)系一般”,要不就是“普通朋友”。 她不信邪,于是索性把前后左右的同學都拿出來和解凜一起算——結(jié)果越算越覺得樂呵。 對照著答案書,簡直什么千奇百怪的答案都有。 直到她最后一個算到遲雪。 取絕對數(shù),把她的筆畫減去解凜,又或解凜的減去她的,都是10。 而10的答案亦只有一個。 “好奇怪哦?!?/br> 于是她左看右看,終于還是忍不住撞了撞旁邊遲雪的肩膀,小聲說:“遲雪,我算了你和解凜的緣分誒?!?/br> “……” “答案本上說你們,‘終成正果’——嘶,什么意思?。拷K成正果……取經(jīng)嗎?” “……” “我只在西游記里聽他們天天念叨正果正果的……等等,不對,怎么我總覺得有點耳熟,好像在哪里聽過……應該不會吧,你和解凜……?” 她滿心疑惑,還有一點微妙的嫉妒。 扭過頭去,卻見遲雪的筆尖亦不知何時頓住。 波瀾不驚的臉上看不出丁點漣漪。 唯筆下一點墨漬,卻悄然自卷面上暈開來。